第51章 薄云遮血染丝线
月色深沉，被抹薄云遮盖。
夜照光微，较之却显明亮。
树根树帘自后掠过，前方之人身形矫健，衣袂翻飞，好像对此处异常熟悉，却有意无意间等着后者。
黑衣老者在林间停步，声音均匀而轻缓，全然没有疲惫之感。
“宗家小娃娃，你觉得老夫比不过你的脚力？”
宗顾平稳了呼吸，这里太过昏暗，只能看清大致的影子，如果是没有这些树木阻扰，他可就任凭那无形之鞭子将自己撕扯了。
不过这位前辈上了年纪还能有这样的身手，他不免产生种莫名的敬意。
侥幸间他也开起了玩笑：“晚辈仅是跑累了。”
话音未落，他手上的力道忽然消失。
再看那位老者已经挥手将无形鞭斩断，紧接一段弧度发着白光冲他而去。
宗顾躲到树后，利刃划上木头的声音传来，力道透过树体冲击到他身上，瞬间就被震得酥麻。
树叶唰唰掉落，树根上空留一道白白的月牙形状。
老者的身形速度很快，招招致人死命。那无形之鞭使得灵活多变，即便到了山林也没见多少阻挠，看来只有卸除其手中的武器才能有可能取胜。
月光渐渐暗去，萤火虫的队伍正无声无息地飞往一处，形成美丽的弧度，亮度更是惊人。
现在是最好的进攻之时，必须尽快制服。
宗顾向光源处跑去，果然那老者不依不饶，一并跟随。
借以众多的萤火之光，两人的身形被照得完全。他抽出那柄环绕腰间的软剑，迎上老者的第一击。
树木的生长没有规则，老者每次一出手这丝线就缠绕上部分树体导致尾部无法抽出，不过也由于变短，使用起来就更加自由，瞬间收回，片刻不到就能又打过来。
眼见宗顾离自己又近了几分。
老者不敢迟疑，猛向前几步带动起丝线的未端，发出第二声金属撞击。此番力道更加大一倍，宗顾的纽丝软剑也狠狠向内凹去。
这样的地形并不适宜发挥这样的武器，不过老者并不惊慌，暗想凭借丝线的余下长度也足以应对。
“小娃娃，老夫久居此处，此鞭早已运用自如，即便山林又能如何，你今日必会葬身此处。”
“前辈说的早了，晚辈算算，至少还能再活一百年。”
老者再紧跟几步，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第三声、第四声撞击接连到来，丝线将软剑缠住，软剑最后终于受不住这轮番重击，“啪”一声自中间断开。
他并未管那断剑，而是离来者越来越近。
这场小斗胜负已见分晓，老者暗笑即将得到宗家娃娃人头一枚，他挥动枯槁而细长的手指，预备来上最后一击。
可马上就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再拉动那无形之鞭。
借由萤火之光放眼望去，丝线已和山林中的树根完全缠作一起。
老者脸上露出难得的惊讶，小声自语：“这……何时之事？”
回想前几次丝线似乎都短了些，而后缠住那柄软剑，更是被拽着绕树多圈，不过老者光想着还有余量。应该是那宗家娃娃运用这山林将丝线逐步拉短，直到它短到不能再发动。
这思路倒还清晰。
不过这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一是需要对自身速度的判断，二来是对丝线长度与方向的判断，这就需要光亮以便看清。老者抬头看向远去的萤火虫，呵，这夜照倒是帮忙了！
不过三是……
老者一个失神，宗顾已经举起断剑抵在他的脖颈：“前辈，您输了。”
那倒未必！
老者快速扭断丝线，丝线带着亮晶晶的金属鳞片直戳入宗顾腰间。
宗顾始料未及，身子一抖，衣衫上已经红了一片。
三来就是对老夫本人的判断了。
想到此处，老者不禁有些失落，这小娃娃人长得俊俏，也够聪明，还挺幽默，其实做女婿也挺好的。
“对不起了娃娃，谁让你姓宗呢？”
那鳞片一个个暗含倒刺，这入了身体，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老者的不忍心很快消失殆尽，他得意地露出笑容，猛然将丝线拔出。
鳞甲上挂着欲滴的血液，新鲜地还冒着热气，在片刻间暗沉下去。这丝线只剩下一把匕首的长度，虽说以后不能再使用，这收个人头也足够了。
老者正要顺手割去这颗头颅。
宗顾眼光一寒，抓起这老者就扔向山坡，他受伤不轻，步子一个不稳也跟着跌下去。
老者也没料到他会有这举动，慌乱下手上也失了兵刃。
他毕竟年事已高，这种天旋地转让有些吃不消，可又没法子停住，只好跟着一直滚到了最下方。
一路晕头转向之后，老者已经再没有什么力气，衣帽凌乱，白头发乱糟糟地露在外面。他气息未平，心想真是老了，垂着粗气看向前方：
众多的萤火虫不断往此处飞来，绕在一处洞口的大石头之上。
老者一下子就懊悔起来：都怪他光注意追那宗家娃娃，竟然没有留意这山坡之下便是切榕洞。
那娃娃不会死了吧？
老者左右都没有看到宗顾，忽然觉得好像背上压了什么重物。
嘴角抽动：“宗家娃娃，你活着呢？”
“没死。”
有老者当肉垫，宗顾这一路上缓冲了不少力道。
他看老者也伤得不轻，撕扯下衣服将伤口草草围缠，摇摇晃晃就向那荧光聚集处而去。
这就是切榕洞，也不知道云儿在不在这里头。
萤火虫不断飞往洞口的大石头，似乎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它们都要分得一杯羹一样。
老者浑身都疼，也不知道是哪里骨头断了，挣扎着爬起来，前后摸索，只是寻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家伙。
这个时候应该再给一刀子让那宗家娃娃直接死透透的才对啊。
宗顾听见动静回身，眼神冷冽。
老者看出他已有了杀意，赶紧弃了手中石块，拍拍身上灰尘，声音也是淡然：
“宗家娃娃，如今来看，老夫是无缘杀你了。”
宗顾失血过多，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当下抓紧手中丝线，学着老者一样将手指微动，这丝线似生了活力一般，在荧光下映现出美妙的线条来。
这是老者在那无形的武器上断掉的其中一截，不过它一旦沾满血迹与木屑，外加鳞片缺失就会失去往日的威力，所以老者才会直接弃掉。
可在宗顾的手上居然还能再度运作开来。
不过即便老者心生再多疑惑也无大用，毕竟他更有可能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上了。
老者可不想看到自己死在最得意的武器之下，他虽是老了，可区区一个宗家娃娃竟能逼迫他到如此境地也是难得。
老者凝聚精神，暗道今日你死我活，各安天命。
生死便在此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