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哪知雨贵身渐凉
宗氏家族早年跟随几代秀王戍守边疆,直到秀王登基,这才得上那枢密使之位。
先皇老臣这几年请辞的请辞,外迁的外迁,到现在老人所知晓都城中的最大官员,也就只有宰相了。
此番投靠宰相不成,还被人追杀,或许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最好是出了都城,转去他处再寻依附。
若说这宗公子对这些毫不知情,仅仅是遇上才出手相救,虽说得过去,可未免过于巧合,不得不防。
老人望着宗公子:“公子看起来身体很差,需不需老夫帮你看看?”
见对方并未拒绝,老人便拉着他坐下,顺势搭上其手寸、关、尺三脉。
宗公子稍有动容,目光停在手腕,缓缓朝老人看去。
“老人家,您觉得,在下还可撑多少时间?”
老人皱起眉头,本来想着大肆夸张,先让他害怕,再诱导其说出目的,或者捞上一笔也好,却发现这脉象太过奇怪。
“脉象如此虚弱,按理来说,起都起不来,可你尚能走路、说话,这是如何做到的?”
宗公子收回手,转了话题:“老人家想知道的,并非是这个吧?”
老人恢复自若神情:“公子愿意说?”
宗公子微微点头,看向远处,目光迷离:“事实就是如此,巧合地令人生疑。”
如今的年轻人真是喜欢装神弄鬼,老人不悦地看向夜空:“明日有雨啊。”
“春雨贵如油,也许是个好兆头。”
老人与宗公子道了些家常,越聊越觉得亲切。而云儿睡得深沉,梦中甜蜜。
老人和他,带着阿萍这个呆丫头,回到山上,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玉芯肯定是得救了,还一直夸奖他聪明过人。
据说救下老人与自己的,也是个官儿。
醒来不见老人,云儿便学着官老爷的样子,在花园背手来回溜达,正想手中还差个鸟笼子,却窥见老人正与一位年轻人谈话。
“宗公子,老夫虽之前从未见过你,却觉得甚为亲切,你的身体耽误不得,故欲给你……”
说话间,老人已举着一张纸递给了宗公子。
对方笑着顺手接过:“药方?”
云儿暗想老爷子也没出门,这药方子别是他自己写的吧?可见过他收尸、算命、耍嘴皮子,就是没见他写过药方子啊!
“多谢老人家,虽说这药方对在下并无大用,也自当收下。”
随后顺势回头,望着云儿一笑。
云儿不由一怔,这种熟悉的感觉很是奇怪。
年轻人有些瘦弱,身长八尺,生得一表人才,十八岁的年纪却有而立的仪态,虽然有些重病摸样,可对老人与云儿十分温柔关切。
云儿暗地里对年轻人多出几分怀疑,相熟很快,遂不分年龄的直呼其名——宗顾。
听罢宗顾所讲巧合相助之事,云儿只欣慰:“所以那个姑娘也得救了?”
宗顾点头:“发钗是你放的吧?”
云儿一笑,暗想也是玉芯命好。
天近正午,老人见毫无雨意:“宗公子,多谢相助,当下我们也不便打扰。”
宗顾稍作沉思:“在下送你们出城。”
一辆红色马车载着老人与云儿,前有宗顾骑马,两旁有侍卫并行。
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二人换成了普通的村民打扮。这马车空间大,摸着丝绸滑溜溜地真舒服,里外花纹繁复,只能感叹有钱人真会享受。
老人佝偻着背,不知是为了身体好受,还是生怕怀里的钱袋子颠簸下去。
云儿不住掀开的车帘缝隙中瞄了眼宗顾,只道老爷子就是老爷子,这药方不是白写的,这不,钱都到手了。
他想到个正事:“老爷子,我们得回去把阿萍接上。”
老人摇头,都这时候还想着小姑娘:“我们先去外头避避风头,稳定后再给她写信吧。”
云儿叹口气,避风头,又没杀人放火,避个什么风头。
日头明明高照,不多时有雨水微微滴落。
马车不慌不忙,车夫仰头道春雨贵如油。
比起找个官儿做依靠,云儿伸个懒腰:
“还是在山里逍遥自在呀。”
切莫把伪装当作真实,不然你什么都做不了!
老人狠瞪其一眼,云儿就不敢再出声了。
老爷子这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是恐怖,不过云儿知道自己不是铁,就是块泥而已。
突然只闻马儿一声嘶鸣,一支箭矢自车夫耳边冲入马车,撕破门帘,直钉在二人身后,发出阵阵余响。
车外,车夫被接下来的箭矢射中,忙拉紧缰绳,稳住马匹,随后一个踉跄跌落下去。
宗顾挡在两人身前,腰间抽出一把扭丝软剑,触及箭头之处发出叮叮的响声。
随从的便衣侍卫忙扶起车夫,查看其伤势。
黑衣人现出身形,大概十人上下,前方几人持刀对向他们,靠后几人背着弓,箭囊未空。
来者不善。
宗顾回头看向老人:“老人家,先带他找个隐蔽地方躲好。”
老人点点头,拉着云儿跑向旁边的高草丛。
侍卫冲黑衣人呼喊:“这是官员车驾,汝等可知刺杀朝廷命官是何罪名?”
黑衣人毫无反应,后方的人则再度拉满弓,势必又是一轮攻势。
宗顾皱起眉头,示意手下近战。
侍卫们点头,往黑衣人方向冲去。
宗顾算准几人的换箭时间,飞身对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颈部,软剑精准地划破动脉,鲜血蹦出,对方还未及反应就已应声倒地。
黑衣弓箭手见状欲快速撤退,被宗顾拦住,两名侍卫随即赶到,与其他黑衣人打在一起。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高草丛中,云儿看着老人腿上深深嵌入的箭,鲜血自伤口汩汩流出,心下着急。
“老爷子,我去找药草,先止血!”
老人抓紧云儿,深吸口气,自怀中掏出鼓囊囊的钱袋:“你拿着。”
云儿鼻尖泛酸:“我不要。”
老人又递过去:“也不知这些人的来路,我现在受伤,贼人再把钱抢了去,放你那里稳妥。”
云儿自老人手中接过钱袋,忽觉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雷电交加,白日若夜,云儿站起身,挡在老人之前。
对面一人头戴斗笠,身披黑衣,手中刀任雨水叮叮落下,遮掩的半张脸阴沉得可怖,云儿不由得向后退却一步。
“不许你伤害老爷子。”
云儿横举双手,小小的身体将老人保护住。
那人稍顿,依旧手起刀落。
嘶——叮——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传来,衣服与皮肉撕裂之声,金属撞击之声。
钱袋子随之落下,掉入水洼,发出沉闷声响。
云儿只觉得身上火辣辣一下,腿却再也后退不了,好像听到老爷子叫喊的声音,却完全不能控制仰面倒在了地上,溅起一众泥水花。
黑衣人目光聚在不远处深插入泥土中的箭矢上,随后往身后瞧去。
箭矢准确地打在他的刀上,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宗顾搭弓正欲射第二箭,却在看清那人后,收去力道,自喉中咳出暗红色的血液。
“徐尧……”
一时间,诸多官兵将此处包围。
“病秧子。”黑衣人不屑地一笑,毫不在意官兵的人数,反手挥刀冲开圈子要逃离这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