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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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暮雨潇潇翩然至

阿迷/文

院子里的梨花开满了枝头,一阵风吹过,枝桠摇曳,竟是落了满地花白。

天色暗沉,细雨随风,白色的花瓣满院零星地散落。

如针细雨落在院中碧绿色的池子里,波光粼粼、水波荡漾。

梨花树长得高大,长满白花的枝头压到了窗前,掩住了本就不算的太大的窗口。

男子身着一袭月牙白色广袖交领衣衫站在窗前,衣衫上用白色的丝线绣着雅致的花纹,腰间简单地束着一条同为白色的腰带。

他低着头,手指摩挲着手中翠绿色的玉佩,柔顺乌黑的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垮地盘在脑后,白皙的面容被头发遮住了大半,看不清晰。

这枚玉佩,曾是三年前被人所赠。

城西陈家的小公子,陈於。

小公子的上头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外人皆知他家里祖母对其极其宠溺,而养成了成日无所事事、赏花逗鸟的米虫性子。喝酒作乐去的都是乐坊,倒不会进窑子,也算是难得了。

据听闻,他最怕的就是家父挥舞着马鞭的样子,甚至被吓晕过。

然,却也阻止不了陈家小公子的生性依旧豁达,说话依旧风趣,狐朋狗友依旧多得很。

一出街,只要把那扇画着雅致寒梅的扇面一转,露出扇后写着“公子倾城”的字样,大摇大摆的身后总会跟着大摇大摆的富贵世家狐朋狗友,百姓给这群狐朋狗友游街的景致起了个雅名,唤作“狗友游街”。

狐朋狗友学着陈家小公子大摇大摆地摇着折扇,露出折扇上题字的反面。

以“公子倾城”起,一个个题着什么“公子有病”、“公子好帅”、“郎君甚美”等等,还有不会写字,直接画了只丑王八的。

狐朋狗友游街景致甚是壮观,宋延也是见过几回的。

在陈家小公子真正与他结识的那一日,如同今日一般,满院的梨花开满了枝头,满院散落着白色的花瓣。

记得他当时穿着淡绿色衣袍,手里摇着一把扇面画着梅花,扇面后上着“公子倾城”的人就站在花树下向他作揖:“在下失礼了,我方才看见这满院白花花地梨花,便忍不住翻墙进了来。未料想到公子正在作画……这实在是……”

宋延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了他的面容与轮廓,那张笑颜仿若就在眼前一般。

他的脸上时常挂着笑,细长的眉眼总是向上挑起,眸中总是带着笑意,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让人见之不忘。

他与陈家小公子也不知从何时起,已不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一来往便是三年。

许是从他摇着“公子倾城”的扇面对他笑时,亦或者是他初次提着登门赔礼的礼盒向他赔罪时?

半个月前,他摇着扇子拿着一副画卷走进了院落里,直直走进书房,一开口便是来报喜的。

他道:“俞之,我要成亲了。”

他那时正在书房里描画,听到成亲两字时,拿着笔的手在半空中僵住,笔尖的一颗墨汁落在画上晕染开来。

他看着案上作废的画,沉默了许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语气自然地道:“甚好。是哪家良人?”

自知他最终会娶妻生子,只有自己存了那种心思罢了。从一开始他便劝自己莫要沉溺太深,竟不知将要割舍之时,竟是这般的钻心之痛,深入骨髓。

“你看看这幅画像罢。”说罢,他把扇子插进腰间,把手中的画轴在他的面前展开。

“家父道这是城东刘家独女,琴棋书画女红都精通,这是祖母看上的。”

女子身材纤细,淡绿广袖齐腰襦裙,挽着发髻,墨色长发披散身后,面上淡施粉黛,柳眉杏目,唇如花瓣,巧目倩兮,实打实地一个美娇娘。

原,这是他将娶之人?

甚好,配之于其,很是般配。

“何时成婚?”

他寻思了一会儿,道:“下月十五。”

只见他笑了笑,指了指画上的美人,对着他说道:“俞之,你道我娶她回家做小妾如何?”

他听到陈於竟是存着这般心思,胸口中的怒火便升了起来,沉声吼道:“荒唐!”

须知除了正房不能受孕才能纳妾,他还未娶正妻就先纳妾,这般……这般所作成何体统?!

一声荒唐过后,书房里两人都未在说话,气氛尴尬万分。

宋延垂头,手揉着眉角,不去抬眼看他是如何的表情,只轻声地说道:“你回吧,我乏了。”

-

日月如梭,白驹过迹。

今日便是十五,是他的成亲之日。

手中的玉佩被他用力拽紧,指尖发白。

心道他终是不该期盼这份情意,也不该奢望。

过了许久,院落里突然响起了男子的声音。

“俞之,你为何哭了?”他道。

宋延蓦地抬头睁眼,却看见一身红色新服的男子,撑着一把鲜艳地红伞站在树下,手里捧着同样是红色的物什和头冠。

雪白的花枝树下,一袭红衣显得格外惹眼,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眉眼更加地动人。

他含笑望着他,缓缓移步走来。

宋延睁大了眼睛,快步打开门走了出去,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竟然逃婚?这是心里第一个念头……他不该逃婚的。

“你为何……逃婚?”说不出来心里是喜还是悲。

只见陈於愣了一下,笑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我何时逃婚了?”

“这是何意?”

今日不正是他的大喜之日?大喜之日新郎官不在,那不是逃婚是甚?

只见陈小公子叹了口气,满怀歉意地道:“那日,我本意只是想试探你。并非真要娶她为妻,也并非要纳她为妾,我无意与她成亲。”

“三月前我跪在父亲的书房前雨中三日两夜,吃了一顿家父的马鞭,一月都下不了榻。家父已扬言没有我这个儿子,而我的所作所为为的便是拿着我定情之物的人。”

宋延看着手中的玉佩,眼里闪过迷茫,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陈於走到了他的面前,柔声说道:“俞之,看在我这般苦的份上,原谅我可好?”

“知你对我的心,我怎能娶了别人,伤了你的心?”

宋延后退一步,他目光灼灼地靠近一步,直至两人的脸颊将要贴上,他才停下。

他的身上带着湿气,身后的墨色长发还滴着水。

“俞之,我们成亲,如何?”

宋延看着他的眼眸,沉默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心道,罢了。这不是自己所愿么?就自私一次罢。

而后,他道:“你不悔?”

“不悔。”

“心甘情愿?”

“甘之若饴。”

宋延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心道不敢奢望的这段情,终是盼来了。

“好,成婚罢。”

今日成婚,厅堂高台无一长辈,没有祝贺,唯有院子里陈家悄悄送来的几箱聘礼。

两个穿着红衣的男子对着空荡荡地高堂,三拜九叩首。

礼成,入新房,交杯合卺酒。

这夜屋内红烛摇曳,屋外梨花带雨落了遍地开花。

那场雨持续了一整晚,彻夜未停。

--终

阿迷/文2019-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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