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未说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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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 未卜先知的精灵——简评高璨的诗

徐小斌

毫无疑问高璨是个天才少女。当她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便写下了《镜子与狗》《老钟表》等令人称奇的诗歌。而摆在我眼前的诗,显然不是出自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她已然成为一个充满诗意的思想者。


白衣长缨

你赤脚履沙

江水清清却与你无比

江水浊浊也与世无争

——《渔》


几笔勾勒出一个青春期的女孩,清爽,洁静,看似柔弱,实则坚忍——宛如一枝湘竹,染着娥皇女英的高贵泪滴,却被凡俗的杂草野花所遮蔽。


凡遇见必有感悟

重叠时空

我们借用了你的光荣

花灯之处旧年燃着火把

你保护的城早已易主

——《城墙2》


城墙上有些落雪

扑簌簌化入帝王陵梦

几个世纪了 雪依然落于雕栏玉砌

相映朱颜

久久未更 久久未变

——《城墙1》


它们朝圣的方向不同

他们的上帝相向而居

对饮的都是世界的酒

我热爱大地不是背后世界的最后的人

尼采你不要与我为敌

我没见过你的鹰和蛇 只见过它们的同伴

却在梵高的星空中见过你

和你的背影

——《偶感》


五爻的君王也常磨难呢

占卜者的手

解经者的舌

哲学家的眼

《易经》却从来都是它自己

任凭来者言语

天机不可泄露


愿你把诗变成一场魔术

最先消失的是自己

——《魔术》


不归 不归

金樽美人回首成灰

——《魂》


高璨的诗令我惊讶:她似乎是一个异数,她的诗如此清洁与精致,如此背离这个粗糙的欲望化的时代,令人不能不关注她的灵魂,追问她灵魂的来路。

多年以前,年轻女孩高璨以一种最不寻常的方式步入了诗坛。当时,正是文学的所谓“巨型话语”被解构的年代,那是从一段宏大叙事历史中接踵而至的神话。

此前的文学人充满了创造历史的热望,每个人的倾诉似乎都必须与时代精神重叠;否则,我们就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在中国文坛,自我设想成了历史的主体,却因缺乏主体话语而使能指与所指、主体欲望与个人记忆无法弥合。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伊始,父权制所确认的中心化价值体系陷入危机之后,真正个人化的女性话语才悄然出现。而高璨,正是出生于父权话语萎缩与女性话语强盛的交接时刻,她的出生与成长,恰如一支独秀的花朵,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进入了我们的视野。她以法国著名女性主义批评家埃来娜·西苏所描述的“飞翔”的姿态,为我们奉献了新诗集《诗经未说完的秘密》,这是一本颇有价值与品位的诗集。历史的偶然、历史的巧合、历史的错位,在高璨的成长与诞生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人们永远是阳光下盲目而愚钝的行者。他们看不见大时代的普通人在内心的惊心动魄,更看不见一个女孩貌似平静的生活中暗藏的玄机。那些惊险,全都隐藏于皮肉包裹的内心深处——高璨的诗,结集了关于她内心深处的故事——奇诡、时尚、成长,与年龄不符的历史感,致命的忧伤与极致之美。

我曾在一篇随笔中写道:“自己的世界有如一面魔镜,它似乎是自己的真实写照,然而又全然不是。它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不真实的,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在自以为至真至善至美的时候,其实是在制造一种骗局——一种把自己也骗了的骗局。走入那面魔镜是自欺欺人的开端,可怕的是,通往魔镜的通道有去无回。”

那面魔镜,实际上就是个人心灵的秘密通道。毫无疑问,不敢拷问自己的灵魂、不敢审视自己内心的作家不是真正的作家,但是,如果一个人只是写自己,那么即使他是一座富矿也必定会穷尽。女性文学的呼喊与细语留给了我们一个两难困境,但同时也给了我们一种新的提示:找到一个把自己的心灵与外部世界对接的方法,这样可以使写作不断获得一种激情与张力,而不至于慢慢退缩和委顿。高璨的诗便是如此,她挣脱了世俗的甲胄,游离于清澈的湖水与广袤的天空之间。令人安慰的是,她并不像很多女诗人那般自恋,她在城墙中追问历史,也在《易经》中占卜命运,她甚至像一个未卜先知的小精灵,写出“不归 不归/金樽美人回首成灰”(《魂》)这样的金句。

尽管世界进入了一个大众传播的时代,但文学依然是有希望的。正如埃来娜·西苏所说,“希望”正是对写作的另一个命名——这一命名将把我们载向我们自身无法达到的境界。它的纯粹,它那象征性而又相当具体的力量,它的宿命感,使它成为世上最美丽的语词;然而它并非语词,它只是一声叹息,或许还是一声遗憾的道白。

全部的文学史诗歌史无疑是一个“大浪淘沙”的历史。我们可以试想,被海洋或者河床雪藏着的石,在水的不断击打下,偶尔发出昂贵的声音。那正是它本身那种痛苦的高贵、残酷的美丽,它需要坚忍,需要沉默,需要把一切浮华置之度外。

我想,高璨是可以做到的。

年轻、早慧的女诗人,我祝你越写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