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顺发家俬厂

从工厂出来，林川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后天将有了工作，几个月来无所事事的日子即将结束，他急匆匆地往永辉厂走去，得赶紧把这个喜讯告诉他们。

兴冲冲回到永辉厂门时，林川吃了一惊，洪智平他们正守着一堆行囊在焦急地等自己。

出什么事了呢？他急忙跑了过去。

“你跑去哪里了？急死人！”洪智平一见林川就责备起来。

“出了什么事？”林川最怕出事，因为他们没有多少承受能力。

“我今天结清了工资，凡被炒了鱿鱼的工人都结清了工资，并被赶出了厂宿舍。我们等你，是要去租房子！”

“我刚才碰上了杨丽，她帮我找了一间厂，做家具的，在前进镇，叫顺发家俬厂，后天去上班！”

“真的吗？太好啦！”洪智平一扫刚才的不快，高兴起来。说实话，这几个月来，他也没少操心。“家具厂比较好，工资也可以，我今天也进了白山村的兴旺玩具厂，明天就要上班。还有，我今天的工资结了七百多，他们各借了一百五，租房要一百多，再留下生活费，也剩不下几个钱了，你打算借多少呢？唉，出门两三个月了，还没寄一分钱回家，唉——”

洪智平的意思林川明白，要不是受到拖累，他便有钱寄回家了！于是林川说，“我不借！表哥，我还有钱。”

“你有钱？跟杨丽借的？”

“不是，是吴小玲给的！”

“吴小玲给的？”他们三人立即望着林川，仿佛不相信，洪智平更是疑惑，“她能给你多少钱？二三十块可顶不了多少事！就是你上班了，也要一个多月才有工资发！”

“别担心我，她给了我一百！”

“一百？”他们三人再次疑惑。

“是的，一百！”林川掏出十张钱来。

“厉害！林川，你可是财色兼收！”洪智勇好羡慕。

“尤其是今天，他又进到了厂，真是双喜临门！”李小明用脚踢了踢他的包囊，心情酸酸的。

“快点！我们去找房子，今天租不好的话，晚上仍得睡草地！”洪智平首先提起包囊，快步迈出，往村子里走去。

从白叶村正大门进去，转两三个弯曲的小巷，便到了中一街17号。17号是一个比较大的院落，一边由几间破旧的平房组成，一边是一幢刚建成的漂亮新房；在平房和新房之间，有四间低矮的铁皮房。新房条件好，但租金贵，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至于铁皮房，洪智平说没空着的，现在租的是平房。因为有人走，才有机会，其实，房子到处都有，只因为租金问题，越便宜的房子就越紧张。

平房由三个房间组成，首先进入的是大厅，大厅右边靠里连接着一间睡房，其实，这间睡房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大厅的左边连着厨房，厨房的里边又连接着一间小睡房。厅里有三张床，两张小床靠在里边木板处，一张又高又大的床横在厅中间，堵着厅大门，听他们说，这大床上睡的是老板，这房子是他从房东那儿租来后又转租出来的，当然中间他要赚上一笔，至少，他能赚出他自己的房租来。

“我们就睡靠木板的两张小床，今晚还有人睡，只能把东西放在这儿明天再住进来！”洪智平说完，就把东西塞进了床下。

他们正说话时，从厅里面的睡房走出来一个女人，三十上下模样，微胖，较矮，挺着个大肚子。见她出来，洪智平叫了一声“张姐”。

“洪智平，就是你们住进来吗？先听秦平说，有人要来这里住，我还不知道是谁，原来是你们啊！”

正说着话，门口走进一个人来。看年龄，三十不到，瘦高个子，眼睛有点细小，满脸胡须，原来他就是秦平。一番交谈后，才知道他要去张家边石场，他的堂兄在那野包工，差人手，就写信来要他去，说如果找得到人的话就帮他找人。

听说差人，李小明和洪智勇立即表态明天跟他去。石场的活虽然有些苦，是他俩走投无路后的无奈选择，但有活干比游荡着强。

三个人的工作都解决了，洪智平十分高兴，晚上时，还破费请三人每人吃了份炒粉。

“走吧，我们去草地上睡最后一个晚上！”吃完炒粉，时间比较晚了，洪智平轻松地对大伙说。

去到草地上，明显感到闷热，晚上会不会下雨呢？林川有些担忧起来，他往前一看，看到了一块白色的比较大的塑料薄膜，就去抓了过来。

晚上，果然下起了雨，好在林川有准备，他抓起那块塑料布，四个人一人一个角，顶在头上。好在雨不大，勉强可以遮住，但时间一长，地上淋湿了，不能再睡。

“走，我们到前面那幢还没建好的楼房里睡！”洪智平提议，但他又立即担心——“就怕前面岗亭的治安查暂住证！”

“算了吧！天一亮我们就要去张家边，不能出事，这个时候去，不被查暂住证才怪！”李小明边说边顶塑料薄膜，把中间的水顶出来。

“是啊，天亮就走了，尽量别出事！”洪智勇也动了动身子，伸手顶头顶的水。

“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坐着吧？”洪智平说，“你们胆子也太小了！”他虽这般说，可人坐着一动不动。

“我们靠近些，背靠着背，就可以睡了，熬半个晚上吧！”林川想了想，说。

此时刻，大家睡意正浓，既然不好另寻地方，只得依了林川的办法。他们每人脱了一只鞋，放在屁股下坐着，四个人紧紧靠在一团。没多久，别人都睡着了，但林川却越来越清醒，雨中夹着风，衣服明显少了些。城市也在熟睡，只偶尔有一两声汽车的鸣叫，鸣叫过后，城市更显宁静。公路上的路灯沿着两旁拉成长排，辉煌地伸向远方，仿佛在向他昭示着什么——后天就有班上了，有了人生以来的第一份工作，也就是说，自己将在C城这座城市拥有生存的基础！前途像那灯火一样，光明着呢！

第三天时，是上班的第一天，林川去得很早，去到时，工厂的大门都还没开。他等了好一会，才来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头打开大门。

大门打开后，等着的工人一拥而进，争着打工卡。林川看陌生的他们，他们也看陌生的林川，并用陌生把林川包围起来，林川真想打退堂鼓，但他坚持住了，他终于等来了阿云。

阿云来时，已开工了半个小时。林川以为他会先安排自己的工作，但他理都没理林川，直接去打了工卡，在车间来回巡视了数遍后，才走近林川，把他带到办公室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李姨，给这个新工人登记发卡，做搬运工。”小房间里坐着一老三年轻四个女人，老的就叫李姨，已四十多岁，她站起身来时，林川发现她很矮，反正，绝对不够一米五。

“你叫什么名字？把身份证拿出来登记！”她微笑着对林川讲，倒很和善。她接过林川递过去的身份证一看——“哦——又是四川人！”

李姨给林川填表的同时，她旁边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拿来一张小木弓、一把小铁锤、一段小钢片。

“这些工具你要保管好，别丢掉！”她边把工具递给林川边叮嘱。林川点了点头，接过工具后跟着阿云走了出去。阿云把林川带到了车间的拉花组。

“你就坐在第一排，这一排的工人都一样，有货时搬货，没货时拉花！”阿云向第一排的一个座位指了指，接着他又向一个工人招了招手。那工人过来后，阿云说，“阿才，把他教一教！”阿云说完就回去了办公室。

林川看了看教自己的工人，他胸前的厂牌上写着——拉花班长：张守才。

“你是哪里的？”张守才问。

“四川的。你呢？”

“我们是老乡！”

“你也是四川的？”林川立即改用家乡话。

“嗯！来，我教你干活——先把这样的细钢丝套在木弓上，这细钢丝在我那里，断了就去拿；细钢丝套好后，再用小铁锤和小钢片，在这固定钢板上打出小齿来，打的力要适度，重了钢丝会断，轻了齿不深，不利，拉花慢不说，也挺费劲；这两道工序完成后，就用木弓在贝壳上沿着已画好的花把它据下来。其实，这活儿挺简单的，刚开始时，你只拉锯一些单间的小麻雀之类，主要是以搬货为主！”

半个小时后，林川基本上可以操作了，正干得上手时，阿云在办公室门口大着嗓门叫去搬货。走出车间，在厂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货车，上面装着满满的一车家具，横七竖八，有十来种样式。林川不懂，也叫不出名字，他跟着别人动，别人搬啥他搬啥，这样才不至于出错。

好不容易才熬到晚上九点钟，一天的工作总算结束。白天七块钱一天，加班三个小时算半天，一个月下来，如果自己不请假，还有三十块勤工奖，便可拿到三百多块钱。这在故乡是无法想象的，要知道，林川的老师的工资每月都只有一百五。虽然在这里他们只属于最最底层的工仔！属于最最低贱的工资。

晚上回到住处后，林川便开始给家里写信，进到了厂，就有了通信地址，得报喜，免得家里人担心。连续花了几个夜晚，林川才把信写好寄出去。

进到工厂后，自然自由就少了，每天都在机器的噪音和紧张的工作中度过。别看这是家只有两三百人的小厂，却有两个老板，两个老板娘；两个主管，七八个班长，仿佛到处都有监视的眼睛，所以得处处小心。

两个主管一个叫秦小林，另一个就是阿云，阿云叫陈世云。陈世云是个大嗓门，刚接触时，林川还以为他是个挺细致温和的人，但在开工后的第二天，他便领教了他的功夫，虽然不是骂他，骂的是另一个搬运工。为了压制住机器的噪音，他把声音提高到了极限，直骂得那个工人惊恐惶惶，他才悻悻收兵。

秦小林倒不怎么骂人，他平时的行事方式，就像他模样一样，文质彬彬的。听工人说，他手段比陈世云好，表面上不动你，一不留神，你便上了他的黑名单，有时，被厂里炒了鱿鱼，你还蒙在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