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故事11:拿破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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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督政府(1795.11.2—1799.11.9)

新政府

新政府由5个部门组成。第一,五百人院(Council of Five Hundred),授权提出与讨论议案,但不能使其成为法律。第二,元老院(Council of Ancients),他们必须已婚而且年纪在40岁以上,不得创立法律但可驳回或批准由五百人院提呈的“决议”。由这两院元老院、五百人院分别又称为上院、下院。组成的立法机关的全体议员,每年由选举团投票替换其中的1/3。政府的行政部门是督政府(Directory),由5人组成,至少年满40岁,五百人院提出50名候选人,元老院从中选出5人,其任期为5年。每年都要新选出一位督政(director)以替换其中之一。除此三个部门外,尚有彼此独立的司法与财政两个部门,是由各地方选举团选出。这是政府的一种内部制衡,使胜利的资产阶级不会受制于难以驾驭的民众。

督政府设在卢森堡宫,不久即成为政府最有力的部门。它掌握陆军与海军,决定外交政策,监督内政、外交、海事与殖民地、陆军与财政等各部的部长。由于领导权力的自然向心移动的倾向,督政府成为一个独裁的执政部门,其独立不羁如同公共安全委员会。

首先被选为督政的5人是巴拉斯、拉勒韦利耶尔、勒贝尔、勒图尔纳与卡诺。他们都是弑君者,其中4人属于雅各宾派,巴拉斯曾为子爵。现在他们使自己适应资产阶级的制度。他们都很精明能干,但除了卡诺外,他们都因过分正直而不出名。如果侥幸生存才是价值的考验,那么巴拉斯体现出了这种价值,他辅佐过路易与罗伯斯庇尔,一直到他们被送上断头台,用计策安全地渡过一个接一个的危机,替每个统治者聚敛财富与权力,他还给予拿破仑军队和一位妻子,而且他的寿命比他们都长。他在悠闲的情况下死于巴黎,享年74岁(1829年)。

1795年,督政府遭遇的困难可被善变的民众解释为该政府失败的某些理由。巴黎的民众一直面临穷困,英国的封锁增加了内部经济的混乱,因而阻碍粮食与商品的市场活动。通货膨胀使货币贬值,1795年需用5000指券方可买到1790年时仅值100指券的物品。财政部按指券面值支付公债利息时,那些曾投资政府债券作为晚年养老利息收入的人,发现他们成为贫民。成千的法国人狂热地购买股票以逃避通货膨胀,价值上涨到顶端时,投机者抛出所有的股票,于是他们竞相出售价格惨跌的股票。无知的民众发现他们的储蓄被少数的聪明人赚去。财政部已丧失人民的信任,宣布于1795年破产。富人放贷取利,造成商品价格上升、奢侈品交易衰退、失业增加,战争与通货膨胀持续着。

在动乱与贫穷的包围下,共产主义的梦想曾鼓舞马布利于1748年、莫雷利于1755年、兰盖于1777年,继续努力使绝望的穷人内心感到温暖,1793年它获得雅克·卢的共鸣。1796年4月11日,巴黎劳动阶层的住宅区张贴布告建议“分析巴贝夫的教义”,其中一些条款为:


1.大自然赋予每个人平等的权利享用所有的财物……

3.大自然使每个人负有劳动的义务,无人在不犯罪的情况下可免于工作……

7.一个自由的社会应该是既无富人也无穷人。

8.不能分割过剩的财物济助穷人的富人,将是民众的敌人……

10.大革命的目的是消灭不平等,并建立共同的幸福。

11.大革命未到结束的时候,因为富人榨取财物、独占权势,穷困的劳工事实上却是奴隶……对国家无足轻重。

12. 1793年宪法是法国真正的法律……国民公会打倒要求实施法治的人民……1793年宪法准许每个公民不可剥夺的权利是行使政权,猎取他认为有用的,让自己受教育,并使自己不死于饥饿——1795年反革命的法令(宪法)完全、公开违背这些权利。


巴贝夫生于1760年,历史首次记载的是1785年他为地主雇用,并对农民强制实施他们的封建权。1789年,他改变立场,并要求废除封建税。1794年,他定居巴黎,因为攻击大革命的制度而被逮捕,并于1795年逃脱后成为一名热忱的共产主义者。随即他组织平等协会。他以“公共安全起义委员会”签署的“起义法规”的宣言,贯彻了他的“分析”。其中几项条款是:


10.议会与督政府为人民权利的掠夺者,应予解散。他们应即受人民的审判……

18.公有与私有财产由人民监管。

19.结束大革命,并将自由、平等与实施1793年宪法作为任务赋予共和国,委托给一个国民组织的“议会”,它由起义民众提名的起义委员会任命的各地方民主党员组成。公共安全起义委员会直到起义完全成功为止。


这似乎是另一种独裁政治出现的不祥预兆,统治者将由罗伯斯庇尔变为巴贝夫。在他的《人民论坛》(Tribune du Peuple)中,他扩大他的幻想:


那些拥有社会财富超过他们应有比例者,其财富得自偷窃与盗取,因此从他们之处取回是合理的。一个人能证明以他自己的力量可赚取或可做的,相当于4个人的能力,他依然有害于社会,因为他破坏了均衡与……珍贵的平等。社会教育必须进步到可剥夺每个富人、权势者,或以他的开明与智慧成为杰出者的希望。不和谐胜过由饥饿扼杀的可怕和谐。让我们重新回到混乱,再由混乱中产生一个革新的世界。


一名密探向督政府密报巴黎劳动阶级阅读巴贝夫的海报和刊物的人数不断增加,而且计划于1796年5月11日发动武装暴动。5月10日,督政府发布了一项命令,逮捕巴贝夫及其主要党羽:博纳罗蒂、达塞、瓦底尔与德鲁埃。在一年监禁期间,使他们逃脱的计划都相继失败,他们于1797年5月27日受审于旺多姆。博纳罗蒂被判监禁,德鲁埃逃亡。巴贝夫与达塞被判处死刑,企图自杀,却在自尽前就被迅速地送上断头台。他们的计划显然非常不切合实际,非常无人性,以致连巴黎的劳动阶级都不曾认真地予以接受。此外,1797年以前,法国的穷人与富人们已发现一位新的英雄人物,他是人类历史上最具魔力的梦想家与实践家。

年轻的拿破仑(1769—1795)

“任何智慧的运用,”阿克顿(Lord Acton,英国历史学家)说道,“都比不上看拿破仑运用心智更使人心神爽快的了,他是历史上最著名、最有才能的人。”但在今天谁能认为阿克顿真正而完全地了解了这个人?事实上有约20万本书与小册子描写过拿破仑:他曾被100位知名的历史学家视为努力奋斗以求欧洲统一与法治的英雄,也被100位知名的历史学家视为榨干法国鲜血、蹂躏欧洲,以满足权力与战争贪欲的食人魔。“法国大革命,”尼采说道,“使拿破仑能成功,那是最主要的理由。”拿破仑曾在卢梭的墓前沉思,低声默语:“如果我们两人都未出生于世上,也许国家会有较好的境况。”

1769年8月15日,拿破仑生于阿雅克肖(Ajaccio)。但在15个月前,热那亚已将科西嘉出让给法国,而且早在两个月前法国军队就以镇压保利(Paoli)的暴乱使此项交易生效。如此琐碎之事却使历史因而改变。25年之后,拿破仑写信给保利:“我出生于国家濒临灭亡之时。3万名法国人不自愿地放弃我们的海岸,并将自由的王位沉于血海中,如此可恨的情景刺伤了我年幼的心灵。”

李维说道:“科西嘉是一座崎岖、多山、几乎无人居住的小岛。岛上的居民就像这个地方,如同野兽般凶猛而无法管理。”与意大利的交往已减轻其野蛮的程度,但是这块高低不平的台地,艰苦而且近于原始的生活、深深的家族仇恨、激烈地反抗侵略者,使保利时期的科西嘉人仅适合于游击作战或雇佣兵事业。文明成长于都市中。但在莱蒂齐亚身怀拿破仑的大部分时间,她跟随她的丈夫与保利到处流浪,居住在帐篷或山上的小木屋中,呼吸战争的空气。她的孩子似乎在娘胎时就记住这一切。他永远是一位科西嘉人,除了出生日期与教育外,他还是一位意大利人。所以,他为法国征服意大利时,意大利人欣然迎接他,他是占领法国的意大利人。

他的父亲卡洛可追溯其家系至意大利历史上一个强大的种族,这个族群大多数时间居住在托斯卡纳,后来迁到热那亚,16世纪移民至科西嘉。这个家族蕴藏的高贵血统已为法国政府承认。但是,这个家族没落于大革命时期,因为一个贵族的名位是走上断头台的前提。卡洛是一个具有适应新环境才能的人,他在保利的领导下为科西嘉人的自由而战。行动失败后,他谋求与法国之间的和平,服务于佛朗哥政府的行政部门,这使他两个儿子获得进入法国军校的入学资格,并被科西嘉的贵族选为“国会议员”。拿破仑的灰色眼睛与使他致命的胃癌可能遗传自他的父亲。

拿破仑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更多。“我的成功与所有我做的善行都归功于我的母亲与她卓越的原则。我毫不犹疑地敢断言孩子的将来决定于其母亲。”他有她的精力、勇气、坚定的决心及对拿破仑家族的忠诚。莱蒂齐亚出生于1750年,14岁结婚,35岁就做了寡妇。1764年至1784年,她生了13个孩子,其中5个夭折,其他的子女都受到她严格的管教。她分享他们的骄傲,也承受他们的失败。

拿破仑是她第四个孩子,也是第二个撑过了年幼时期长大成人的孩子。长子约瑟夫是一位和蔼而有修养的享乐主义者,做过那不勒斯与西班牙的国王,他想成为法国第二位国王。在拿破仑之后是吕西安,助拿破仑于1799年夺取法国政府之后,变成他的劲敌,后帮助拿破仑恢复百日王朝。然后是埃莉萨,骄傲、能干而高贵的托斯卡纳公爵夫人,她于1813年反抗她的哥哥,但比他早死。然后是路易,他娶了奥尔唐娜,成为荷兰的国王,而且生了拿破仑三世。然后是波利娜,美丽而放荡,嫁给博尔盖塞皇太子。“波利娜与我,”拿破仑回忆道,“是母亲最宠爱的,因为波利娜是我姐妹中最美丽而有洁癖的人,而且她的本能觉察出我将使这个家庭宏伟壮大。”然后是卡罗琳,她嫁给缪拉并成为那不勒斯的王后。最后是热罗姆,他建立拿破仑家族于巴尔的摩,并高升为威斯特伐利亚的国王。

1779年,卡洛从法国政府获得一项特权,将拿破仑送进布里安的一所军事学校,该校在巴黎东南方约90英里处。在这个男孩的生命中,这是一件大事,由此认定了他的军人生涯,并以战争决定了他的生活与命运。布里安对于这位年轻人来说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他远离家庭到一个陌生而严格的环境,其他的学生不能忍受他的骄傲与脾气,这似乎是非常不适合他隐含的高贵的。“我尽量忍受同学的嘲笑,他们挖苦我是一个外国人。”这位年轻的不随俗者致力于他的研究、书本与梦想。他沉默寡言的脾气为之加深,他甚少讲话,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而且与这个企图要折磨他的世界隔绝。但有一个例外,他与布里埃内结为朋友,他们相互保护,彼此攻击,在长期的分离后,布里埃内成为他的秘书(1797年),并与他保持密切的关系,一直到1805年。

和同学的隔离使这位年轻的科西嘉人努力学习以求上进。他逃避对拉丁语的研读,因视其为死亡的文字。他不喜欢维吉尔诗的优雅或塔西佗简洁的文体。他在文学与艺术方面所获不多,因为教师大多不能使他产生兴趣。但是他非常喜欢数学,这门学科可以训练他的思维清楚与正确判断,无偏见与争论,而且对一名军事工程师有持久的用途,他在这门课程上名列前茅。他也喜欢地理,研究不同地形的土地、人民与食物。如同卡莱尔,他认为历史是对英雄的崇拜和纪念,特别是教导国民或塑造帝国。他喜爱普卢塔克甚于欧几里得。他沉醉于那些古代爱国志士的热忱和那些历史性的战争。“你无任何新思想,”保利告诉他,“你整个属于普卢塔克。”他了解海涅所说的,他念过普卢塔克的作品后,渴望骑乘战马征服巴黎。拿破仑擅长侧面攻击,由意大利与埃及达成这个目的(征服巴黎)。

在布里安度过5年的光阴后,拿破仑现已15岁,而且是法国12所军校学生中被保送到巴黎军校深造者之一。1785年10月,他被任命为拉费联队炮兵少尉,驻守在罗讷河边的瓦朗斯。他的年薪是1120法郎。很显然,他必须将其中一部分寄给母亲以助抚养弟妹们。由于他的父亲死于2月,约瑟夫仍然非常贫穷,拿破仑变成这个家庭临时的家长。在他休假期间,他曾多次回科西嘉。他说,这是为“闻到它泥土的气息”,及它的“绝壁、高山与峡谷”。

在瓦朗斯与欧克索讷(1788年),他以其军事科学与技术方面迅速的进步、敏捷的学习能力、具体建议的成果及其能随时参与炮兵管理的辛苦工作,赢得同僚的尊敬。他仔细阅读吉伯特的《一般战术评论》(1772年)及其他军事性的文章。拿破仑不再是一个流浪者,他结交朋友,上戏院,听歌剧,学舞蹈,而且寻找风骚的女人。1787年1月22日,他在巴黎度假时,他极力怂恿自己向一名妓女做了一次未事先准备的冒险。“那晚,”他向我们保证,“是我第一次了解一个女人。”然而结果使他心境忧郁。他独处时,他时时问自己,为何他应继续活着。“虽然我有一天必须死去,我如能自尽那将更好不过。”他不能想到任何愉快之处。

他利用空闲时间自修文学与历史。雷米萨夫人,后来成为约瑟芬的宫女,认为他“愚昧、懒惰、草率”。但是,我们发现他在瓦朗斯与欧克索讷时就念过高乃依、莫里哀、拉辛与伏尔泰的戏剧,并能背出其中若干片段,重读阿米约(Amyot)翻译的普卢塔克的作品,阅读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雷纳尔的《两个印度群岛的哲学故事》、马里尼的《阿拉伯史》、乌赛的《威尼斯政府史》、巴罗的《英格兰史》等。他阅读时,勤做笔记和摘要。他年轻时所做的笔记被保存下来的多达368页。他在个性上受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影响,在思想上接受法国的启蒙思想。他浪漫的气质符合卢梭热情的散文与苏格兰传说中的诗人莪相(Ossian)的诗,他喜爱他们的作品,“是因我也喜欢风与浪的呢喃声”。

他欢迎大革命的来临,并于1790年利用另一次休假策划如何使民众对新政完全接受。1791年,他向里昂军官学校提出一篇论文——为赢取雷纳尔提供的奖赏,题目是《什么是更能增加人类幸福的真理》。也许被卢梭的《新爱洛漪丝》迷住并“影响他的思想”,这位年轻的陆军军官答道:让他们了解简单的人生才是最好的人生,父母带着子女耕作田地,享用其收获,而且不受都市的繁荣与堕落的影响。一个人要获得幸福最主要是有食物与衣着、茅舍与贤妻,让他工作、饮食、生子、睡眠,他将比王子还幸福。斯巴达的人生与哲学才是最好的。“美德包含着勇气与力量……精力是生命的要素……强壮者都是善良的,只有虚弱者才是邪恶的。”在这方面,年轻的拿破仑附和特拉西马库斯,并接近尼采,尼采将拿破仑塑造成为一位达成权势愿望的英雄以示致敬。在这些议论中,他有意谴责君主专制政体、阶级的特权与教会的虚假。里昂军官学校认为这篇论文不成熟而使其落选。

1791年9月,拿破仑再度返乡。他很高兴立宪会议通过法令让科西嘉成为法国的一省,而且将所有法国公民的特权赋予那里的人民。他收回要向这个国家报复的誓言,极力使自己成为一名法国人,他意识到大革命正在创造全新而辉煌的法国。1793年秋季,他自费出版他的作品《博凯尔的晚餐》(Le Souper de Beaucaire),他认为大革命是“爱国志士与欧洲暴君之间的殊死战”,并鼓励所有被压迫的人加入为人权奋斗的行列。但是,老英雄保利表示,只有他可获有此岛的充分权力,它的财源由法国提供且严格限制法国军队踏上科西嘉土地的情况下,他才认可科西嘉成为法国的一员。拿破仑认为保利的条件过分苛刻,不再崇拜他,并反对他于1792年4月1日在科西嘉首府阿维克肖市的选举。保利获胜,拿破仑返回法国。

6月20日,他在巴黎目睹暴民侵入土伊勒里宫,他惊奇于国王居然不命令他的瑞士卫队以排枪射击驱散“食人者”。8月10日,他看见无套裤汉与联盟代表将王室家族驱出王宫。他将群众比喻为“最低级的渣滓……他们绝对不属于劳动阶级”。由于他当时是一名陆军军官,他对大革命的支持必须做更多保留。1793年12月8日,土伦被占领时,他表明他的身份。罗伯斯庇尔的奖励是指派拿破仑为陆军准将,当时他才24岁。罗伯斯庇尔失势后,他被视为罗伯斯庇尔手下的雅各宾派并于1794年8月6日被捕。他被监禁于昂蒂布,原定要受审判并可能处以死刑,但是两周后他被释放,并被安排服非役军人劳务。1795年春天(他告诉我们)他徘徊于塞纳河,企图自杀,无意间邂逅一位朋友,这位朋友赠予他3万法郎,使他精神振作。拿破仑不久以后将加倍奉还。6月,安格拉描写他为“一个苍白而瘦小的意大利人,但他的作风勇敢而无畏”。他曾一度想回到土耳其,重组苏丹的军队,并在这个东方的王国创立他的事业。他也曾为陆军部拟定一份将奥地利人逐出意大利的战略计划。

1795年10月5日,国民公会被保王党人与其他人士包围,他们委派巴拉斯担任防御。巴拉斯判断以排炮可以奏效,但没有大炮可就近使用。他曾听说过拿破仑所做的工作,因而指派在土伦的拿破仑去夺取大炮并加以使用。这些拿破仑都做到了,立刻为之成名,却声名恶劣。陆军部长需要一位勇敢而有进取心的统帅来领导意大利陆军时,卡诺(巴拉斯)推荐了拿破仑(1796年3月2日)。7天后,这位愉快的将军娶了美丽的约瑟芬。

约瑟芬

她是克里奥尔人——生长在热带殖民地上的法国或西班牙的后裔。地中海的马提尼克岛,约瑟芬于1763年出生在该岛奥尔良家族时,它已为法国统治128年了。她的伯父塔舍男爵是港口司令官。她的父亲曾是路易母亲玛利—约瑟夫王后家中的侍从。她受教于殖民政府所在地罗亚尔修道院。课程包括教义问答、写作、图画、刺绣、舞蹈、音乐。修女们相信这些比拉丁语、希腊语、历史与哲学更能让一个女人进步,约瑟芬证明她们是对的。她要变成蓬巴杜夫人所说过的“国王的宠物”。

16岁时她被带至法国,并嫁给博阿尔内子爵,他仅19岁,但已是情场老手。不久,他经常长久外出而有外遇,使敏感的约瑟芬觉悟第六戒律并非为较高阶层而设。她将自己的爱奉献给她的两个孩子——儿子欧仁与女儿奥尔唐娜,他们也以一生的忠实报答她。

大革命来临时,博阿尔内顺应新的政权,因而多活了5年。但恐怖政治实施后,任何贵族的头衔都可能成为逮捕的理由。1794年,博阿尔内与约瑟芬被收押,并分别监禁。他被处死于7月24日,在等待相同命运的约瑟芬接受了一位将军热情的追求。她是在罗伯斯庇尔倒下后获释的许多贵族之一。

她丈夫的财产被没收,这使她变得贫穷不堪,她还得抚养与教育她的孩子,约瑟芬利用她深蓝色的眼睛与忧郁的美结交塔利安,并成为日渐高升的巴拉斯的爱人。从博阿尔内没收来的财富大多数归还给她,包括一辆雅致的马车与几匹黑马,这使她仅次于塔利安夫人,而成为督政府社交界的领导人物。拿破仑形容她的客厅为“巴黎最杰出的”。

拿破仑参加过几次她的宴会,迷恋她成熟的妩媚、她从容自如的举止及她宽纵的父亲所谓的“非常温和的性格”。她却未动情于拿破仑,在她看来他是一个面黄肌瘦、收入微薄的年轻人。她遣使她的儿子(现已14岁),请求拿破仑帮助收回她丈夫被没收的剑。欧仁如此谦虚而令人喜爱,使拿破仑立刻答应。这件事情办成了,约瑟芬拜访他以示谢意,并邀请他于10月29日共进午餐。他应约而来,并征服了她。1795年12月上旬,她答应与他共寝,但他们不愿结婚。他在圣赫勒拿岛谈及往事:“巴拉斯建议我娶约瑟芬,这算帮了我一次忙。他向我保证她适应新旧两种社会。这个事实带给我更多的鼓励,她的住宅是巴黎最好的,她还可除去我科西嘉的名字,最后经这次婚姻我将成为完全的法国人。”巴拉斯对她提出同样的建议,但为了某些缘故她仍考虑。巴拉斯向她表示,拿破仑是一个能利用各种迹象为自己在世上谋求很高职位的人。拿破仑不计较她以前的桃色事件。“你的一切都让我欢喜,”随即他写信给她,“甚至仍在你记忆中的你曾犯的过错……我都视为美德。”

1796年3月9日,他们举行完全平民化的结婚仪式,证人是塔利安与巴拉斯,并未邀请任何亲友。为缓和他们年龄上的悬殊——他27岁,她33岁——拿破仑登记为28岁,约瑟芬更改她的年龄为29岁。他们在她的屋中度过新婚夜,拿破仑被她的爱犬弄得极为难堪。“那位绅士,”他告诉我们,“占据夫人的床铺……我要它让开,但完全无效,我被劝说与它同睡一床不然就睡到别处,我必须接受否则就得离去。这位宠物比我还难以顺应。”最糟的是那只狗咬了他的腿,非常严重,致使疤痕长久不消。

3月11日,对权势与荣华的热忱使他暂别新欢,拿破仑离去,统率意大利陆军打了一次历史上辉煌的胜战。

意大利的旋风(1796.3.27—1797.12.5)

普鲁士与西班牙之间的条约使军事形势为之明朗化。但奥地利表示,只要法国固守在荷兰与莱茵河占领的部分,就不接受和平。英国继续海上的战争,并资助奥地利60万英镑以支持其在陆上的战争。奥地利自1713年起统治伦巴底。现在它和撒丁与皮埃蒙特的国王埃曼纽尔四世联盟,希望收复1792年被法国占领的萨伏依和尼斯。

督政府中的卡诺负责处理这项事务,并计划于1796年向奥地利进行一项三叉式攻击的军事行动。一支由儒尔当统率的法国军队,沿着桑布尔河与默兹河攻击奥地利的西北防线。另一支由莫罗率领,将沿着摩泽尔河与莱茵河袭击奥地利人。第三支由拿破仑统率,试图将奥地利人与撒丁人逐出意大利。儒尔当经过数次胜利后,被奥地利太子路德维希以优势军力击败于安贝格与维尔茨堡,并退却到莱茵河的西岸。莫罗进入巴伐利亚,几乎到达慕尼黑,获悉得胜的奥地利太子可能切断他的粮草路线或攻击他的后路时,他撤退到阿尔萨斯。督政府将最后的期望寄托在拿破仑身上。

3月27日到达尼斯后,他发现“意大利的军队”无力攻击那些困在由地中海与高耸阿尔卑斯山之间进入意大利的狭窄通道的奥地利与撒丁的军队。他军队的总数约为4.3万人,勇敢而习惯于山地战,但服装粗劣、皮鞋破烂、伙食极差,不得不以偷窃维持生存。他们中有3万人几乎不能参与艰苦的战役。他们缺少骑兵,几乎没有炮兵。受这位27岁统帅指挥的将领有奥热罗、马塞纳、拉阿尔普与塞苏里尔——他们的服役期都比拿破仑久,他们怨恨对他的任用,并决意要让他领教他们卓越的经验,但经过第一次会议,拿破仑自信并透彻地解释他的计划后,他们都心悦诚服。

他能使他的将领们折服,但逃不出约瑟芬的魔力,到达尼斯4天以后,他丢下地图与传令兵,以强烈的感情,写给她一封热情的信:


我无日不在想念着你,我无夜不想拥抱你。甚至喝杯茶都苦恼。我的军事抱负隔离了我与我生命中的灵魂。不论我是在拼命地经营事业,或统率我的军队,或检查军营,我都挂念着可爱的约瑟芬……

我很悲伤,我的心好像被捆住了,而且我想象着使我恐怖的事情。你不像过去一样爱我,你将在别处获得慰藉……

再见,我的妻子,我的折磨者,我的幸福……我爱的人,我恐惧的人,你是使我的情绪像大自然般温和,却又像受到大灾难般冲动的源泉。我并不要求你永远爱我或忠于我……而是仅要求你告诉我事实……造物主使我灵魂坚强而不屈,而使你镶有花边与披挂薄纱的……我的意向虽在于浩大的计划策略,我的心最后将归属于你……

再见吧!如果你不深爱我,你将永远不再爱我。那样我将为之非常可怜。

拿破仑

1796年3月31日,尼斯


在战云密布之下,他于4月3日和7日再度写信给她。他研判所有他获得的敌军情报:一支由博利厄统率的奥地利军队在热那亚附近的沃尔特里,另一支由阿根陶率领的军队在蒙特诺特较远的西部,还有一支由科利率领的撒丁军队在切瓦较远的北部。博利厄相信他的通信路线能使他的军队获得迅速支援,而且他的联军在数量上二比一胜过法国。因此,他合理地估计可击败法国的进攻。拿破仑的战略是秘密的,他迅速地调动大部分军队对抗敌军中的一部分,而且要在其他两支敌军援助来到之前,予以击败。这个计划牵涉到法军迅速步行越过崎岖不平而多山的路径,这需要能吃苦、不屈不挠的战士。拿破仑用以鼓舞他们士气的第一个著名的宣言,影响其军力至大:


士兵们!你们既饥饿又贫穷。共和国亏欠你们太多,但她也无力偿付她的债务。我是来领导你们进入阳光普照下最丰饶的平原的。富有的省份,富裕的城镇,都将任你们处置。士兵们!如此的远景,你们怎能失去勇气与信心?


这是公开准许他们掠夺,但他如何能使这些无薪水的士兵忍耐长途行军后再作殊死战?拿破仑像大多数统治者与革命家,永远不让道德挡住胜利,而且相信成功将洗刷他的罪恶。意大利不应对她的解放付出代价吗?

他第一个战略目标是击溃撒丁的军队,劝撒丁的国王退出都灵至皮埃蒙特首府。一连串决定性、成功的交战——蒙特诺特(4月11日)、米莱西莫(4月13日)、代戈(4月15日)与蒙多维(4月22日)——粉碎了撒丁的军队,并迫使埃曼纽尔在凯拉斯科(4月28日)签订休战和约,割让萨伏依与尼斯给法国,而且实质性地退出战争。这些战役中,他敏锐而迅速地了解局势、困境与机会,他聪明与果断的命令,他完成深谋远虑的战略,经常由侧面或后面攫取敌人的战术的逻辑与成功,所有这些都给他的部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年老的将领将他的看法与判断化作信心而学会服从他,年轻的军官朱诺、拉纳、缪拉、马尔蒙、贝尔蒂埃显示出不断为他的主义效命的热诚。这些胜利之后,幸存的战士疲劳地到达蒙特·塞摩托高地——从那里他们能俯览阳光照耀下的伦巴底平原——许多战士不由自主地突然向这位英明领导他们的年轻人发出欢呼。

现在他们无须以抢劫维持生存,任何可推行法国法令之处,拿破仑都向富人与教会的教士团征税,并说服或命令城镇人民资助他的军队的生活费,以促成其有纪律的行为。4月26日,在凯拉斯科,他以聪敏的赞词向他的军队演讲,同时警告他们不得抢劫:


战士们:

你们在两个星期内赢得6场胜利,夺到21面军旗,55门大炮,并征服皮埃蒙特最富裕的地区……在无任何资源的情况下,你们完成一切应该做的。你们没有大炮却赢取了许多场战役,没有靴子也可急行军,渡过没有桥梁的河流,过着没有白兰地酒与经常没有面包的帐篷生活……感恩于你们的国家,它的兴隆依靠你们……

但是,战士们,就那些留待要办的事来说,你们迄今丝毫未做。都灵和米兰并不是终点……你们之中有什么人缺乏勇气?有什么人宁愿回头翻过亚平宁山与阿尔卑斯山的山顶,痛苦地忍受卑屈士兵的耻辱?不,在蒙特诺特、代戈、蒙多维的征服者中,没有这样的人,你们都应积极地宣扬法国人民的荣耀……

朋友们,我保证你们的胜利,但是你们必须发誓遵守一个条件。那就是尊敬你们拯救的人民,而且制止由我们敌人鼓动一些恶人所犯的可怕的抢劫。否则你们将不是他们的拯救者,而是他们的灾难……你们的胜利,你们的勇敢,你们战死的弟兄的鲜血——都将丧失,甚至危及名誉与光荣的成就。至于我和你们信赖的将领,都将羞于统率一个无纪律与无约束的军队……任何参与抢劫的人都不被宽恕并予以处死。

意大利的人民,法国军队是来打开你们的镣铐的,法国人是全世界人民的朋友。你们可大胆地款待他们。你们的财产、你们的宗教与你们的习惯将受到重视……我们除了打倒压迫你们的暴君之外,并无不利于你们的企图。


不顾这些请求与威胁,在此后的第一次战役仍有许多起抢劫。拿破仑处决了一些抢劫者,其他则予以赦免。“这些可怜的人,”他说,“是值得原谅的,他们渴望这久已想往之地有3年了……现在他们来到此地,他们希望占有它。”他让他们分享由“被拯救的”城镇中取得的奉献与物质得到满足。

在行军、战斗与外交事务中,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他新婚不久即离开的妻子。现在她可能正安全地越过塞文山。在4月17日的信中,他请求她回到他身边。“快些来,”在1796年4月24日的信上,他写着,“我警告你,如果再迟延,你将发现我病了。这些劳累与你的不在我身边两者合在一起是超过我所能忍受的……迅速来此,放……一个吻在你的心上,另一个稍低些,另一个更低些!”

她忠实吗?她能够完全习惯他的生活,只满足于书信上的奉承吗?同年4月,一位24岁年轻英俊的军官查理接近她,5月她请塔列朗去会晤他。“你将被他迷住,雷卡米耶、塔利安与哈默尔恩的夫人都因他失去理智。”她变得十分迷恋他,以致缪拉携带拿破仑的赠金要她到意大利与他会合时,她以生病为由予以拖延,而且让缪拉传话给他的长官,她有怀孕的迹象!拿破仑于5月13日写信给她:“这是真的,你已怀孕了!缪拉……说你觉得不舒服,他不认为你做如此漫长的旅行是聪明的。因此我仍有一段较长的时间,不能获得紧抱你的欢乐……我将否认见到你怀孕小腹的喜悦吗?”他高兴过早,她将永不能给他生一个孩子。

同时,他率领他的部队经过12场战役获得伦巴底——富有而文明的米兰市。在阿达河西岸,他的主力挡住博利厄率领的奥地利主力部队。博利厄退却,过了一座200米的木桥,然后将其大炮放在可阻止法国军队渡河的位置。拿破仑命令他的骑兵向北前进,一直到他们找到渡河的浅滩为止,然后向南转进,攻击奥地利的背后。他的步兵隐蔽在城镇的房子与围墙之后,他亲自指挥他的炮兵轰击护桥的奥地利人的大炮。他的骑兵突然出现于河的西岸,并突击奥地利人时,他命令他的掷弹兵引路渡过木桥。他们尝试了,但被奥地利的大炮阻止。拿破仑向前猛冲并与拉纳和贝尔蒂埃共同领导他们前进。奥地利遭到致命性的打击(1796年5月10日),2000名士兵被俘虏。博利厄撤至曼图亚。法国军队经过一天的休息,进军到米兰。法国军队被拿破仑鲁莽但勇敢地暴露在敌人炮火下的行动所感动,授予他一个挚爱的头衔“小班长”(Le Petit Caporal)。

在此胜利后不久,他收到执政团一项让他十分为难的任务,以致他不得不冒险以一生的前途作为他的答复。那5位执政对拿破仑成功的消息甚为高兴,并在5月7日通知他将其军队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由克勒曼统率,保护意大利北部的法国边境不受奥地利人的攻击;另一部分由拿破仑统率,向南推进并将罗马教皇国与那不勒斯王国收归法国控制。拿破仑认为这不仅是对他个人的侮辱,甚至是战略上严重的错误。攻击罗马教皇的权力不仅会激怒欧洲所有的天主教徒——包括法国在内——反抗大革命,而且天主教的奥地利已准备派出一支强有力的军队,由经验丰富的陆军元帅武尔姆泽尔伯爵统率,准备将拿破仑驱回法国。他回答道:意大利军队必须联合并补充兵力以维持它所获的利益,在一位统帅的领导之下这才能成功。因此,他将位置让给克勒曼将军,而且提出他的辞呈。

督政府获悉此消息,及拿破仑最近军事与外交成功的报告。这位年轻的将军对他的胜利引以为傲,觉得那些不明白实际情况的政客不能像他那样结合敌军的策略与法军情况,去胜任条约的谈判,于是他僭取和谈或战争的权利,而且决定让每座意大利城市或公国获得他军队的保护,并付出相应的代价以免受洗劫。因此,胜利进入米兰后(1796年5月15日),他与帕尔马公爵、摩德纳公爵及那不勒斯国王休战,他保证他们与法国之间的和平,而且保护他们不受奥地利的攻击,同时载明每一属国的捐赠,用以支付这份仁慈友好的代价。他们支出为数甚大的款项,却又极度厌恶这些法国人从他们的画廊、王宫与公共广场偷窃艺术珍品。

米兰欢迎他,因为这里的人们渴望由奥地利的统治下获得自由已有一个世纪之久,而且这位年轻的军阀表现出胜利者少有的仁慈。他熟悉意大利的语言与生活方式,欣赏意大利的女人、音乐与艺术。他们不能立刻了解他喜爱意大利艺术的程度。而且,他本质上不就是意大利人吗?明显地,他使一批意大利艺术家、诗人、历史学家、哲学家、科学家聚集在周围,和他们亲切地谈天。有时他似乎是斯福尔扎(Lodovico Sforza)与达·芬奇的重生与融合。什么还能比他给天文学家奥里亚尼的信更迷人?——


在米兰,有学识的人往往不能获得他们应得的报酬。他们躲藏在实验室中,他们暗自高兴,如果国王与教士不妨碍他们的话。今非昔比。现在在意大利已有思想自由,没有宗教裁判所,没有不能忍受之事,没有暴君。我邀请所有有学识的人聚集在一起,而且让他们告诉我什么措施应当采取,什么需要应当供给,因而可给予科学与精美艺术一个新的生命……祈求让我表现这些情操给住在米兰杰出而有学问的人。


拿破仑将米兰与伦巴底共和国予以合并,那里的人民享有法国相同的自由、平等、博爱与税赋。在对新公民的宣言中(1796年5月19日),他解释为使伦巴底自由,拯救它的军队付出了很高的代价,获得自由的人们应捐献约2000万法郎作为他的军费,对如此富裕的国家,这当然是一个小小的奉献。此外,“税收应征于富人……及教会团体”,并可分享给穷人。先前的常规有不很好的声名,“一名密探应跟随在意大利的法国军队到各个占领的城镇,寻找所有的艺术、科学等物品,并送至法国”。意大利人仅能以一句双关语回报:“并非所有的法国人都是抢盗者,但有很多抢盗者是法国人。”拿破仑仍然仿效国民公会与督政府所订的前例。

这次对占领地的艺术掠夺是以前少有的。它在法国以外各地引起愤怒,并为以后的军人确定了一种模式。大多数掠夺品被送至执政团,后者欣悦地接受,并送至卢浮宫,在那里抢夺来的蒙娜丽莎从未失去她的微笑。拿破仑为他自己保留少许战利品,大多数付给军队,因而缓和他们偷窃的狂热。

为他的新娘安排住处后,他强烈要求她来会合(5月18日)。“米兰……使你不得不高兴,因为这是一个极美丽的地方,至于我,我将极为欣喜……我好奇得要死,想见到你如何怀着你的孩子……再见,我亲爱的……快些来听这美好的音乐,看这美丽的意大利。”当他的信还在途中,他继续地驱逐奥地利人于意大利之外。5月20日,他再度聚集他的军队,而且告知他们很快又要遭遇许多障碍与敌军,他发表另一篇动人的文告:


战士们!

你们的猛攻如亚平宁山冲下的山洪,你们打败并击散每支阻碍你们前进的敌军……波河、提契诺河、阿达河,无一能阻止你们前进……是的,战士们,你们已立了许多功劳,是不是再没有什么可让你们表现了吗?不是!我看出你们须迅速备战,因为懒散的睡眠使你们疲倦,你们的荣耀与快乐逐日失去了,让我们继续前进!我们仍须作急行军,克服敌人,打击邪恶,赢得胜利……

让人民不为我们的前进干扰,我们是所有人民的朋友……你们将获得改变欧洲的不朽荣誉。自由的法国……将给予欧洲一份光荣的和平……然后你们将回到你们的家园,你们的同胞将特别夸奖你们:“他与意大利陆军在一起。”


5月27日,他们通过伦巴底继续前进。不理会布雷西亚是威尼斯人的地方,拿破仑占领了那里,并使之成为新战役最重要的据点。威尼斯派公使抗议时,拿破仑假装激怒,严责威尼斯为何已准许奥地利人使用威尼斯城的城镇与道路。公使表示歉意,同意他使用威尼斯城的地方。一次急速行军将法军带至佩斯基耶拉,留驻那里的奥地利分遣部队逃散。拿破仑增强战略要塞抵抗力以保护其通讯,并推进到曼图亚——在那里,博利厄的3支残余部队躲避在难以攻陷的防御工事之后。拿破仑留下他一部分兵力包围城堡,派遣另一部分兵力将英国人驱逐于里窝那之外。缪拉发现很容易将奥地利公使逐出热那亚,及并入那个地中海基地成为一个受法国控制的利古里亚共和国。意大利很少见过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如此多的权力变动。

拿破仑回到米兰,等候约瑟芬。7月13日,她来了,这位胜利者拥抱他的征服者。次日,米兰在拉斯卡拉以一场特别的演出来表示对她的尊敬。那是在一场球戏之后,所有的地方名士与她会面。3天狂喜之后,这位将军回到他在马尔米罗洛的部队,他向她表示崇拜的赞美:


自从我们分别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悲伤。我与你相处时,我不知如何保存幸福……我举世无双的约瑟芬的魔力点起的火焰,不断通过我的感觉,燃烧着我的心房。究竟何时我才能摆脱焦虑与责任,毫无拘束地用我所有的时间与你相处,除了爱你以外不做任何事情……

几天前我认为我深爱着你,但再次见到后,我爱你甚于以前1000倍……

我恳求你,让我发现你的缺点。让我发现你不很美丽,不很亲切,不很仁慈,不很温柔。然而,你从不妒忌,从不哭泣。你的眼泪夺走了我的理智,使我的血液燃烧着……

……快些来与我会合,最起码在死以前我们可说出:“我们曾有许多欢乐相处的时光。”


她十分顺从,而且不顾途中有敌人狙击的危险,在布雷西亚追上了他,伴随他至维罗纳。在那里,一名密探向他报告武尔姆泽尔伯爵率领一支新的奥地利军队准备进入意大利,他曾将法国人逐出曼海姆。这支军队的人数据估计为拿破仑军队的2倍。灾难是可预期的,他将约瑟芬送回佩斯基耶拉,再由那里护送至佛罗伦萨。同时,他命令他以前留在曼图亚的分遣队放弃包围并绕一安全的远路与他的主力部队会合。他们及时赶到并参与卡斯蒂廖内战役(1796年8月5日)。武尔姆泽尔未预料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正率领他的部队以非常松散的行列向南移动。拿破仑突然扑击毫无准备的奥地利人,使他们混乱溃逃,1.5万人成为俘虏。武尔姆泽尔退却至罗韦雷托,法国人追击到那里并将其击败,而且再度在巴萨诺奏捷。这位沮丧的老将军与他的残余部队逃走,并躲入曼图亚城堡。拿破仑留下一些联队将他困在那里。

但是,现在又有6万名奥地利人在奥尔温齐男爵的统率下,翻过阿尔卑斯山蜂拥而来,迎战拿破仑的4.5万人。他在阿科莱与他们相遇,他们却在阿迪杰河的另一面,要攻击他们只有通过炮火封锁下的桥梁。由洛迪渡过阿达河,拿破仑又是首先过桥。见于格罗(Antoine Jean Gros,法国画家,1771—1835年)所作的这位年轻统帅的著名画像——眼光闪烁,头发随风飘动,军旗执在一手,剑在另一手。拿破仑越过在阿科莱的桥梁到达米兰不久之后即被画成,成为巴黎沙龙1801年的主要作品。“在战斗的极度混乱中,”他随后回忆道,“我的副官穆龙上校,冲向我的身边,用他的身体掩护着我,阻挡向我射来的子弹,他倒在我的脚下。”3天持续的战争(1796年11月15—17日),奥地利人经过勇敢作战战败了,开始有秩序地退却。奥尔温齐在里沃利整编他们,但他们再次被击败。奥尔温齐损失3万人,领着幸存者退回奥地利。武尔姆泽尔失去获援的希望,同情他快饿死的军队,于1797年2月2日投降。法国对伦巴底的征服是彻底的。

无餍的拿破仑转移他的兵力到南面指向罗马教皇的国家,而且礼貌地要求庇护六世给予他博洛尼亚、费拉拉、拉韦纳、安科纳及他们的属地。依《托伦蒂诺条约》(Treaty of Tolentino,1797年2月9日),罗马教皇交出这些古希腊的城邦,并付出1500万法郎的“赔款”作为法国军队的开销。掌握皮埃蒙特与威尼斯以外的整个意大利北部之后,拿破仑重组他的军队,加入一些意大利组成的兵团与贝纳多特统率的法军的一个师,领着7.5万人翻过积雪3英尺的阿尔卑斯山,而且打算强攻维也纳,因为这里是反对法国大革命的各帝国的中心。

弗兰茨二世派刚从莱茵河旁得胜回来的路德维格大公爵,率领4万人抵抗他。路德维格惊异于向前推进的法军的人数,也知道拿破仑的声誉,采用了退却的战略。拿破仑尾随至距奥地利首都60英里处,也许不用一场战争他就可能占领此地,因而他忙于应酬海顿和年轻的贝多芬。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奥地利政府可能退却至匈牙利,战争可能在时间与空间上延伸。而且冬季将来临,法国陆军发现他们将留在有敌意而不熟悉的国土上,并将受制于突然的侧翼攻击。拿破仑以罕见的谦虚和日后对他甚为有益的谨慎心,邀请大公爵谈判停火。大公爵拒绝了。拿破仑在诺伊马克与温茨马克特对他的军队给予沉重打击,路德维格才愿谈判。在利奥本,1797年4月18日,这位年轻的统帅签订一项初步的和谈条约,呈请他们的政府批准。

和谈的进程受阻于奥地利拒绝投降,及拿破仑保有他占领伦巴底的决心。一个非常次要的事件给了他一个摆脱僵局的机会。他占领一些属于威尼斯的城市,其中几座城镇发生暴动,反抗法国驻军。拿破仑抨击威尼斯的参议院煽动这些暴动,因而废去它并在其原址设立一个受制于法国管理的市政机构,又剥夺当地的财产。1797年10月17日,利奥本的初步和约被变成《坎波福尔米奥和约》(Treaty of Campoformio),拿破仑允许奥地利无拘无束地并吞威尼斯,以交换割让伦巴底与比利时,而且承认法国在莱茵河左岸的权利。

新的马基雅维利理论坚持,无论如何要为法国保有威尼斯人在亚得里亚海各岛——科孚、赞特、塞法罗尼亚。“这些,”拿破仑于1797年8月16日写信给督政府,“对我们的重要性超过意大利其他部分的总和。它们是使我们的商业获有财富与繁荣的最重要的条件。如果我们要有效地摧毁英国,我们必须取得埃及。强大的奥斯曼帝国日渐衰微,迫使我们得事先准备重要事件,并采取早期措施保护我们在黎凡特(Levant,地中海东部及爱琴海沿岸的国家及岛屿)的商业。”这位28岁的年轻人很少需要外交界老前辈的指正。

他冷静地使用外交权力,将征服的地方重组为以米兰为中心的南阿尔卑斯共和国和以热那亚为中心的利古里亚共和国。二者都由在法国保护势力下的本地民主政体来管辖。报复并扭转恺撒领导罗马人对高卢人的征服之后,这位“小班长”带着光荣与战利品回到巴黎,并将他的条约带给他曾协助整顿却已变质的执政团予以批准。

共和历12月18日的政变(1797.9.4)

巴黎不同于1792年至1793年群众统治的时期了。自从罗伯斯庇尔于1794年失势之后,首都的市民已仿效乡村居民,在宗教与政治上强烈反对大革命。天主教由不肯宣誓效忠的教士领导,再度掌握民众,他们曾失去信仰而以凡俗的事务取代超自然的慰藉及圣事、圣礼与有游行的圣日。十日休息制逐渐被淡忘了,基督教的礼拜日很明显地受到尊敬与欢迎。法国支持上帝。

无论在家中或文艺沙龙,在公开的演讲场合或在街道上,甚至在曾由无套裤汉掌握的地方性“议会”中,民众都表示对路易的悼惜,为波旁皇族的过失辩护,而且请求有权威的君主政体以外的任一政府,使法国脱离混乱、罪恶、腐败与战争的蹂躏,并获得法治、繁荣与和平。回来的移民数目众多,智者称他们在巴黎最常去的地方为小科布伦茨(Le Petit Coblenz,来自德国的有爵位的国外流亡者的避难所),在那里人们可以听到博纳尔与迈斯特尔在外国宣扬的君主政体的哲学。在民选的“议会”里,势不可挡的资产阶级正派了许多准备表现忠心的“议员”给元老院与五百人院,如果它能提供财产作为抵押物的话。1797年以前,两院中的君主主义者已强大到足以将巴泰勒米侯爵选入督政府。卡诺自1795年起就是执政,转向右派攻击巴贝夫的宣传,而且自豪地认为宗教是抵挡共产主义的疫苗。

强烈赞成共和的督政巴拉斯和勒贝尔感觉到趋向君主政治会使他们的任期与生命受到威胁,因此决定冒一切危险发动一次政变,除掉两院与执政团领袖。他们由激进派的雅各宾派获得民众支持,在保守派复兴期间该党躲藏在黑暗处。他们为获得军事力量的支持,而向拿破仑请求派遣一位能组织巴黎军队的将领。拿破仑愿意帮助他们,但是波旁皇族的兴起将使他的计划无法得逞,他自己的政治通路必须敞开着,而且冒险的时机尚未成熟。他派出强有力的奥热罗——参加过多次战役的老将,在共和历12月18日攻入立法机构的议事厅,逮捕53名议员、许多保王党的密探及巴泰勒米与卡诺两位执政。卡诺随后逃至瑞士。剩下的大多数被驱逐出境,辛苦工作并老于南美的圭亚那。在1797年的选举中,激进派赢得对两院的控制,他们结合杜埃的墨林与特雷亚尔,成为胜利的“三人执政”(triumvirs),并给予这次变动后的执政团无限的权力。

拿破仑于1797年12月5日到达巴黎时,他发现一项新的恐怖,正针对着所有保守派分子,并以放逐至圭亚那取代断头台。虽然如此,所有的阶层似乎一致赞扬这位所向无敌的年轻将军将半个意大利并入法国的壮举。他暂时收敛起他严肃统治的外表。他衣着端庄,对不同的人采用不同的取悦方法:对保守派他褒奖牧师的地位,对雅各宾派则表示已使意大利从隶属地上建立自由,对知识分子则以书写表达“真正的胜利,唯一无遗憾的,是那些无知的消除”。12月10日,国民政府的达官贵人以官方仪式向他致敬。斯塔尔夫人曾在那里,并在她的回忆录中记下当时的情景:


执政团给予拿破仑将军一个庄严的欢迎会,在某些方面显示出这是大革命历史上的一个值得纪念的时期。他们选择在卢森堡宫的庭院举行这一仪式,没有足够宽敞的大厅容纳被吸引的群众,窗子旁与屋顶上都是观众。5位执政身着罗马式的服装,立在宫廷的礼坛上。他们的近旁是元老院与五百人院的议员及知名之士。

……

拿破仑衣着朴素,到达时身后跟随着他的副官。他们的身体都高于他,但他们屈身向他表示尊敬。聚集在那里的法国社会名流,以欢呼笼罩这位将军。他是每个人——共和主义者或保王党——的希望,他们看见掌握在他手里的现在与将来。


就在那个场合,他将完成的《坎波福尔米奥和约》交给执政团。它被正式批准,拿破仑暂时满足于外交与战争方面的胜利。

参加由劲敌塔列朗(当时是外交部长)举办的向他致敬的宴会后,他回到他在成德理路(Rue Chantereine)的家园。在那里,他与约瑟芬及她的孩子过着悠闲的日子,有时候他刻意让自己避开民众的注意,以致他的崇拜者谈论到他的谦虚,而他的毁谤者高兴于他的没落。然而,他拜访知名之士,与拉格朗日谈数学,与拉普拉斯谈天文学,与西哀士谈论政府,与谢尼埃谈文学,与大卫谈艺术。他可能已在策划突击埃及,并想带一批学者和科学家与他同行。

督政府意识到如此过分的谦让是值得怀疑的,这位年轻人在意大利与奥地利表现出他就是政府,怎么断定他在巴黎不会有同样的行动吗?希望他能在遥远的地方忙碌,督政府让他统率正聚集在布雷斯特的5万名战士与水手进攻英国。拿破仑研究这个计划,却予以拒绝,并在1798年2月23日的一封信中警告督政府:


我们应放弃任何进攻英国的尝试,同时将所有精力与资源致力于莱茵河……我们不应使大批军队远离德国……或者我们应远征黎凡特,威胁英国与印度的商业。


这是他的梦想。甚至在意大利的战役中,他也曾考虑到突击亚洲的可能性。在奥斯曼王国逐渐衰退中,一位英勇之士,拥有勇敢与饥饿的人们,可能创造一些事业,可能缔造一个帝国。英国控制了海洋,但是攻取马耳他可能使英国失去在地中海的优势,攻取埃及可能使英国在印度的占领地为之薄弱。在那些地方,劳动力便宜,天才与法郎可建立起一支舰队,勇气与想象使其渡过遥远的海洋到达印度,并由英国殖民地组织获得它最富有的财产。1803年,拿破仑向雷米萨夫人表明:


如果我不表示出去埃及的兴奋意向,我真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我不知何时着手,而且那可能让我永远离开法国。不过,我有些怀疑她是否将召我回国。使我离开欧洲而去征服亚洲国家的魔力,超过我的信心。


督政府同意他的建议,部分原因是认为如果他在远地将较为安全。塔列朗同意的理由仍然受到质疑,他的情妇格朗夫人宣称,他这样做是为了“讨好他的英国朋友”,也许可以将进攻英国的军队转向埃及。督政府延缓答应,因为这项远征将花费金钱,消耗需要用来抵抗英国与奥地利的人员与物资,将促成土耳其(埃及的懒散统治者)形成一个对抗法国的新联盟。但是法军在意大利迅速推进,征服了罗马教皇的国家——意大利中部与那不勒斯王国,带给执政团丰富的战利品。1798年4月,在拿破仑同意之下,另一支法国军队攻入瑞士,建立赫尔维蒂共和国(Helvetic Republic),要求“赔偿”并将赔款送至巴黎,如今这个埃及梦想已有了财源。

拿破仑立刻着手准备舰队的详细部署。13艘战舰,7艘快速战舰,35艘其他战舰,130艘运输舰,1.6万名海员,3.8万名军人(多数来自意大利的军队),配有必需的装备与物资,及287本藏书,聚集在土伦、热那亚、阿雅克肖或奇维塔韦基亚。科学家、学者与艺术家乐于接受邀请,而且允诺做一次刺激、有历史性的冒险与探索。他们之中有数学家蒙日、物理学家傅立叶、化学家贝托莱、生物学家圣蒂莱尔和塔利安——他将他的妻子让予巴拉斯,自己则专注于学术。他们骄傲地表示,拿破仑现在拥有的名衔是:“拿破仑,法兰西学院会员与统帅。”布里埃内于1797年在坎波福尔米奥投效拿破仑,成为他的秘书,在航行中陪伴着他,而且为他的吉凶做详细的说明。约瑟芬也要求随同前往,拿破仑允许她同行至土伦,但禁止她上船。然而,他带着她的儿子欧仁,欧仁的礼貌与能力很讨拿破仑的欢喜,欧仁的忠贞成为一种持久的热爱。约瑟芬为这种双重的分离忧伤,不知是否能再看到自己的儿子与丈夫。她从土伦到普隆比耶尔获取“有生殖力的水”,现在她与拿破仑都想要一个孩子。

1798年5月19日,主力舰队驶离土伦,将中古的冒险事迹带入近代历史。

东方的幻想(1798.5.19—1799.10.8)

这支舰队的动向十分保密,以致5.4万人几乎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拿破仑仅称它为一支“英国军队的侧翼”,而且要求水手与战士相信他,即使他也尚且不能确定他们的任务。这项保密起了作用:英国政府显然误认这支舰队准备奋战通过直布罗陀,然后参与对英国的攻击。在地中海的纳尔逊的战舰警戒松懈,使法国的商船队逃过他们的监视。

6月9日,舰队接近马耳他。督政府已贿赂马耳他的总督及其他显贵的骑士中古的耶路撒冷的慈善组织的骑士团(the order of Hospital of St John of Jerusalem)为人熟悉,因为他们长期占据马耳他。,使其仅做象征性的抵抗,结果法国只损失了3人就占领了这个表面上难以攻取的堡垒。拿破仑在那里耽搁了一个星期,改组哥瓦德岛的行政。未来的诗人维尼当时才2岁,被介绍给这位征服者,他举起他并亲吻他——“他小心地将我放到甲板时,他又获得了一名奴隶。”维尼后来这样回忆道。然而,前往亚历山大途中,这位神一般的人物几乎一直处于晕船状态中。同时,他研读《古兰经》。

这支舰队于1798年7月1日到达亚历山大。这个港口由卫戍部队防守着,登陆将花费很大的代价。及时而有秩序的登陆还是必需的,如果这支分遣舰队不想被纳尔逊的舰队突袭的话。附近的波浪十分汹涌,但拿破仑亲自率领一支5000人的登陆队伍,踏上这个未加防护的海岸。这些人没有骑兵或大炮,在夜间接近卫戍部队,并以200名法国人伤亡的代价克服了它,占据了这座城市,并在舰只提供的保护下,将士兵与他们的军备卸置在埃及的国土上。

以这场胜利和一些阿拉伯语作为武器,拿破仑说服当地领袖坐下来与他会谈。他谈笑取乐,然后以他对《古兰经》的了解,巧妙地使用其中的惯用语和概念,留给他们深刻的印象。他保证自己与他的军队尊敬当地的宗教、法律与财产,他保证——如果当地领袖愿以劳力与军需品支援他——为他们赢回马穆鲁克(Mamluke,1250—1517年统治埃及的军人)雇佣兵夺取的土地——马穆鲁克在埃及衰微时统治了埃及。阿拉伯人半信半疑地同意了。7月7日,拿破仑命令他的军队穿过150英里的沙漠到达开罗。

他们从未遭遇过如此酷热、如此干燥、如此炫目的沙漠,如此不懈怠的昆虫,如此使人无能的赤痢。拿破仑沉默着分担了他们辛苦的工作,使他们的抱怨为之平息。7月10日,他们到达尼罗河,尽情地唱着,以消释他们肉体的疲劳。又经过5天的行军,他们的前锋接近一座有3000名马穆鲁克军队的名叫科布拉启塔(Kobrakit)的村庄。“华丽的骑兵,”拿破仑回忆起他们,“个个都是金银闪烁,配备了最好的伦敦卡宾枪与手枪,还有东方最好的军刀,骑乘也可能是欧洲大陆最好的马匹。”不久,马穆鲁克的骑兵攻击法国防线的前线与侧翼,却被法国的毛瑟枪和大炮射倒。肉体与自尊都受到伤害,马穆鲁克的军队掉头逃走。

7月20日,距开罗仍有18英里时,胜利者突然看到埃及金字塔。该夜,拿破仑得知6000名马穆鲁克的骑兵在23位地区省长的率领下,聚集在艾姆巴巴(Embaba),准备向异教的入侵者挑战。次日下午,他们在埃及金字塔的决定性战役中倾力狙击法国军队。在那里,如果我们相信拿破仑的记忆,他告诉他的士兵:“这些金字塔注视你们已有40个世纪之久了。”法国军队再度以大炮、毛瑟枪和刺刀抵抗猛攻,他们中有70名战死在那里。马穆鲁克的军队死亡1500人,大多数士兵仓皇而逃,跳入尼罗河被淹死了。7月22日,土耳其在开罗的当局将市政府的钥匙送给拿破仑,以示投降。7月23日,他进入这个如画般的首都,未遭到任何抵抗。

从那个中心,他用他控制的阿拉伯国务会议(divans),发布了埃及政府的命令。他用他的军队防御并阻止抢夺、保护现存的财产权利,但是为了补给他的军队,他继续占用习惯上由马穆鲁克征服者征收的税收。他与土著领袖会商,声明尊敬伊斯兰教的宗教与艺术,承认安拉为唯一的神,而且要求穆斯林援助埃及获得新的繁荣。他召集他的科学家设计消除瘟疫的方法,引进新的生产事业,改进埃及的教育与法律体系,设立邮政与公共交通事业,修筑运河,调节灌溉,使尼罗河与红海会合。1799年7月,他以法国与当地的博学之士组成了埃及研究所,并为它在开罗设置宽敞的工作场所。这些学者准备的24大册《埃及的叙述》(Description de lÉgypte)由法国政府资助出版(1809—1828年)。这些人中的一位,我们得知为布夏尔(Bouchard)。1799年,他在距离亚历山大30英里的一个城镇上,发现罗塞塔石碑(Rosetta Stone)——碑铭为两种语言及三种字母(古埃及象形文字、简化的古埃及象形文字和希腊文字)刻成——使由托马斯·扬1814年开始、由商博良设定(1821年)的一种古埃及象形文字原文翻译法得以出现,因此向“近代的”欧洲吐露出古埃及文明的惊人复杂与成熟。这是拿破仑远征主要而且唯一有意义的成果。

拿破仑可暂时享有战胜的荣耀与施政的乐趣。在他稍后的回忆中,他告诉雷米萨夫人:


在埃及的时光是我生命中最为喜悦的……在埃及,我发现自己丝毫未受到使人厌倦的文明的拘束。我梦想到各种事物,而且看出我梦想的一切如何成为事实。……我预计要攻击在印度的英国军队,而且以我的战绩恢复我与古老欧洲的关系……命运却不利于我的梦想。


命运的第一次打击是一名副官朱诺传递给他的情报,约瑟芬在巴黎有了情人。他忧伤、愤怒了很多天。然后,在1798年7月26日,他寄给他的哥哥约瑟夫的一封沮丧的信中:


我可能在两个月内再度回到法国……家里有很多令我烦恼的事……你的友情对我非常重要,如果我失去它,而且见到你背弃我,我必将是一个十足的厌世者……

我要你在我回来之前,为我安排好一个乡村的地方,在勃艮第或靠近巴黎都好。我想在那里度过冬天,而且不接见任何人。我厌倦社交,我需要孤独与隔离。我的情感颓丧,厌倦公开的炫耀。年方29岁,我却已厌烦荣华富贵,它已失去了魔力,除了完全的自我主义没有任何东西留给我……

再见,我唯一的朋友……将我的爱给你的妻子与热罗姆。


他从一名跟随丈夫到埃及的法国女人菠利娜·富雷斯那里得到一些乐趣。拿破仑借一次任务将富雷斯送回巴黎时,她未做抗拒。这位丈夫得知这是为他的名声着想时,他回开罗与菠利娜离婚。拿破仑也想到离婚,以娶菠利娜生一嗣子的想法自娱,也不考虑约瑟芬的悲哀。菠利娜以丰富的礼物得到慰藉,并度过了不幸的69个年头。

朱诺泄露秘闻后一个星期,一个较大的灾难困住了这支胜利的东方军队。拿破仑舰队离开亚历山大,他亲自命令海军中将布律耶斯为军队卸下全部有用的物资,而且尽速驶往法国控制的科孚岛。为避免英国军舰的拦截,每项措施都被采用了。恶劣的气候延迟布律耶斯的航程,分遣舰队停泊在邻近的阿布吉尔湾。1798年7月31日,纳尔逊在那里发现了他们,并立即予以攻击。双方的军力似乎相等:英国有14艘战舰和1艘双桅帆船,法国有13艘战舰和4艘木造快速帆船。但是法国水手沾染了很难治的思乡病,而且训练不良。英国的水手将海作为他们的第二故乡,他们优良的训练、船舶操纵术与勇气,为他们赢得了白天与夜间的胜利,因为这场浴血战争一直持续到8月1日的黎明。7月31日晚上10点,布律耶斯的旗舰爆炸了,包括45岁的海军中将在内,几乎全舰人都被炸死在舰上。法国的军舰只有2艘逃脱。法国战死1750人、受伤1500人,英国战死218人、受伤672人(包括纳尔逊)。这次以及特拉法尔加角1805年的战役,是拿破仑一世的法国挑战英国对海洋控制权的最后尝试。

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开罗时,拿破仑明白他对埃及的征服是毫无意义的。他疲惫的冒险现在却受阻于海路与陆路得不到法国援助的影响,而且马上任由具有敌意的人民与不适合的环境处置了。在悲伤中,他抽时间安慰布律耶斯中将的遗孀:


你的丈夫在他战舰的甲板上作战时被一颗炮弹杀害,他光荣战死,并无任何痛苦,像每位战士都愿意牺牲生命一般。

你的悲哀深深感动着我,我们离开一位我们所爱的人时,那是一个恐怖的时刻……如果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最好便是一死。但是,你经过仔细考虑,同时将你的孩子紧抱在胸前时,你的本性会被眼泪与爱意激发,你要为你的下一代活下去。是的,夫人,你将与他们一同哀悼,你将养育他们于幼稚时期,你将教育他们于成长时期,你将对他们谈及他们的父亲及你的悲伤、他们的喜爱、这个共和国的忧患。经过母亲与子女的共同感情交流,你的灵魂再度与这个世界连接时,我要你看到我友谊的价值及我对朋友妻子的关心。你应相信,有人……能转悲伤为希望,因为他们很仔细地探索到内心的苦恼。


坏消息不断传来。法国殖民地几乎每日受到阿拉伯人、土耳其人或者马穆鲁克不愿顺从他们的新主人而发起的攻击。10月16日,开罗当地的人民掀起暴动。法国人镇压了这次暴动,却也降低了他们的士气,拿破仑暂时放弃扮演和蔼征服者的角色,命令将所有的武装叛徒斩首。

闻知土耳其正准备一支军队来此拯救埃及,拿破仑决定率领他的1.3万人进入叙利亚对抗挑战。他们于1799年2月10日出发,占领阿里什(Arish),越过西奈沙漠。拿破仑2月27日的信描述这次痛苦经验的某些方面:酷热、干燥,“混有盐味的水,经常一点都没有,我们吃狗、猴子与骆驼”。幸运的是,他们在加沙经过一场硬仗,找到繁茂的农业区与世上独一无二的水果园。

在雅法(Jaffa),他们受阻于一座有围墙的城市、有敌意的居民及一座由2700名雄赳赳的土耳其人守卫的城堡。拿破仑派了一位密使向他们提出条件,但被拒绝了。3月7日,法国的挖壕工兵将城墙挖了一个洞,法国军队冲入,杀死抵抗的居民并掠夺城市。拿破仑派欧仁恢复秩序,他给所有愿投降的人一条安全出路。守城堡的军队为了使此城不遭受更多摧毁,放下他们的武器,成为拿破仑的俘虏。“我能利用他们做什么?”拿破仑问道。他们在行军中不能带着2700名俘虏,他的部队已尽全力为他们自己找寻食物与饮料。他不能派出一支足够人数的卫队将这些土耳其人带至开罗监禁,如果他释放他们,将无法阻止他们再次攻击法国军队。拿破仑召集部下开会,要求他们提出意见。他们决定最好的做法是杀死俘虏。其中的300人被赦免,2441人(包括各年龄段的男女百姓)都被射杀,或节省弹药用刺刀戳死。

入侵者向前挺进。3月18日,他们到达严密防守的阿卡镇(Acre)。土耳其人的抵抗部队由帕夏率领,并受助于菲利波——他是拿破仑在布里安的同学。法国军队予以围攻,但缺少亚历山大由海路运给他们的大炮,一支史密斯统率的分遣舰队虏获这些武器,运送它们至城堡,并在围困期间不断以食物与物资补给驻军。5月20日,在两个月的努力与巨大损失之后,拿破仑命令退却至埃及。“菲利波,”他悲叹道,“在阿卡之前挡住了我。假如不是因为他,我已经掌握通往亚洲的钥匙。我已经继续前进到君士坦丁堡,而且我已收复东罗马帝国。”1803年,他并未预测1812年发生的事,他告诉雷米萨夫人:“我的幻想消失在阿卡。我将永远不让它再妨碍我。”

沿着海岸撤退是一连串恐怖的日子,有时在水源地之间步行11个小时,找到的却是几乎不能喝的水。伤者与病患减缓了行军的速度。拿破仑要求医生对不治的病人配给致命的鸦片药剂,他们不接受,因而拿破仑收回他的建议。他命令所有马匹改为运送伤患,自己徒步行军作为表率。6月14日,从阿卡步行26天300英里路以后,疲乏的军队以胜利者的行列进入开罗,并展示17面敌军军旗及16名土耳其被俘的军官,以证明远征是光荣的胜利。

7月11日,100艘船舰在阿布吉尔湾放下一支受命将法国军队逐出埃及的土耳其军队,拿破仑以他最优越的军队向北前进,将土耳其人打击得溃不成军(7月25日),以致他们中有许多宁愿冲入海中淹死而不愿面对猛冲的法国骑兵。从史密斯写给他的英国报纸上的报道,拿破仑惊异地知道第二联盟迫使法国军队离开德国,并重新占领由阿尔卑斯山到卡拉布里亚(Calabria),几乎是整个意大利。从莱茵河与波河到阿布吉尔湾与阿卡的一连串的灾难,使他象征胜利的大厦倒塌。现在,处在受辱惨败中,他发现自己与大部分受折损的军队隐藏在一个有敌意的死港中,只要少许时间他们即可被消灭。

7月中旬,他接到一项执政团的命令,要他于5月26日立刻回到巴黎。他决意不顾包围的英军,并用某种方法回法国。他设计了一条夺权的路径,替换做事笨手笨脚而使他在意大利的所有收获很快化为乌有的领袖们。回到开罗,他即处理军政事务,并任命顽抗的克莱贝尔统辖剩余的生还者。军费空了,还有600万法郎的负债。士兵的薪饷拖欠了400万,他们的人数、他们的士气,日渐下降,但他们的统帅更加顽固,因而以平静的耐心等待另一次反叛机会。土耳其与大不列颠的政府随时会派出一支军队,借本土的支持,不久就可使法国军队无条件投降。拿破仑完全了解这些,声明他必须留在巴黎,而且是奉命回国,以此作为离去的理由。他向军队告别时(他保证过每个人在胜利返乡后有6公顷的土地),他誓言:“如果我运气好回到法国,那些蠢人的统治将为之结束。”这句话从来没有兑现过。

两艘快速战舰——缪尔伦号(Muiron)与喀瑞尔号(Carrère)在阿布吉尔湾的大毁灭中幸存。拿破仑下令它们准备回法国。1799年8月23日,他与布里埃内、贝托莱和蒙日登上缪尔伦号,将领拉纳、缪拉、德农与其他的人跟随在喀瑞尔号上。靠着大雾与上帝的眷顾,他们幸运地逃过纳尔逊舰队所有严密的监视。他们不能停泊在马耳他,因为胜利的英国舰队于2月9日攫取了那个要塞。10月9日,快舰停泊在弗雷瑞斯外海,拿破仑与他的副官划船到圣拉斐尔上岸。这将是决定他是恺撒还是无名小卒的时候。

督政府的没落(1797.9.4—1799.11.9)

法国军队的胜利——1795年在巴塞尔降服普鲁士,1797年在坎波福尔米奥降服奥地利,1798年降服那不勒斯与瑞士时达到最高潮——使法国政府变得软弱并有着东方的懒散。立法机构的两院向督政府的权威屈服,5位执政承认巴拉斯、勒贝尔与特雷亚尔的领导地位。这些人似乎已采纳罗马教皇利奥十世的格言:“因为上帝给我们这个职位,让我们享有它。”由于一段时期和平造成的明显安稳,及政府职位在大革命时期特别不稳固的经验,注定了他们的失势。1797年7月,孤立的英国提议和谈时,被告知给勒贝尔与巴拉斯50万英镑就能解决问题。勒贝尔贪得无厌,巴拉斯需要更多的收入以维持塔利安夫人与她的伙伴有好的心境,及他在卢森堡的华丽大厦中豪华公寓的开销。塔列朗虽为外交部长,却利用大革命资助他贵族化的嗜好。巴拉斯计算塔列朗一年收受的贿赂常常超过10万利维尔。1797年10月,3位美国大使来到巴黎为解决美国船只被法国私掠船虏获的纷争。依照亚当斯总统的意思,他们可达成一项协议,即以3200万弗罗林付给执政,并将私人贿款5万英镑付给塔列朗。

“执政的三位督政”面临许多难题,以致他们的大多数过失能被宽恕。他们紧急征收惯例的税收以避免另一次财政的崩溃,恢复以往的税收(如运输通行税),并对执照、邮票、窗户与门征收新税。他们以战斗的目标管理一个在实体与灵魂上、在身份与阶级上分裂的国家:贵族与富豪,旺代的天主教徒,雅各宾派的无神论者,巴贝夫派的社会主义者。商人要求自由,人民梦想平等,而且生活在饥饿的边缘。幸运的是,1796年和1798年的丰收缩短了等候分发救济的队伍。

1797年,“自由主义者”借着激进派的支持在政治上战胜君主政治的督政。因此,在偏激的报复情绪下,3位督政检查倾向资产阶级的报纸与戏院及选举舞弊,未先警告即予逮捕,而且重新恢复赫伯特派的反宗教运动。由修女承担的年轻人的教育为之减少,并委托于凡俗的教师,他们受命将所有超自然的观念排除在他们的教学之外。1797年至1798年的12个月中,共有1448名教士被逐出法国,8235名被逐出比利时。其中,193名教士被放逐于德卡底号船上,两年后只有31人活着。

内部纷争蔓延,外来危机增加。在比利时、荷兰及德国莱茵河西部地区,督政府的贪婪使新朋友成为新敌人。税收极高,年轻人抗拒征兵,强迫的公债激怒了社会上有影响力的人物,从教会夺取金银与艺术品疏远了教士与人民。3年中,督政府从这些地方和意大利获取2亿法郎,在拿破仑去埃及之后,“督政府继续征服政策,或宁愿抢夺,为金钱占领土地,抢劫人民,向当地政府要求赔款,使法国成为诅咒的对象”。“法兰西共和国,”君主主义者马莱·迪庞说道,“正在蚕食欧洲,像吃着洋蓟的头。”法国使一些国家发生革命以便掠夺它们,而且“掠夺它们以便自己可以生存”。战争变得有利可图,和平将是毁灭的。因为事先料到这个国家正驶进暴风圈内,塔列朗(1798年7月20日)辞去他的部长职务,隐退并享受他的战利品。

拿破仑使战争能够获得报偿,他草率的行动对督政府衰亡时期降临法国的战争灾难负有部分责任。他十分草率、肤浅地使意大利成为法国的属地,而且将他的胜利交给一些不够冷静、有欠智慧与缺乏外交技巧的僚属。他太过乐观地认为新意大利共和国愿意支付从奥地利那里得到自由的代价。他低估英国抵拒法国而占据马耳他与埃及的力量。受轻视的土耳其能拒绝它自古的敌人俄国与奥地利多久,以邀请他们教训这些暴富的革命分子?瓜分的波兰能让俄国、普鲁士与奥地利在东方忙碌多久,而不去恢复在西方的神圣王权?

几乎所有的欧洲君主等待机会再度攻击法国。拿破仑亲自率领3.5万名最优秀的法国军士到埃及时,他们发现了机会;那支军队被纳尔逊在阿布吉尔湾的胜利予以安全禁锢时,他们获取了机会。沙皇保罗一世被选为马耳他骑士团(Knights of Malta)的领导者,他誓言将法国人逐出关键性的岛屿。他援助斐迪南四世以重新占领那不勒斯。他梦想为俄国在那不勒斯、马耳他与亚历山大找到有利的港口,因而使俄国成为地中海的强国。1798年12月29日,他与英国签署一项联盟。弗兰茨二世让一支俄国军队自由地通过奥地利的领土进向莱茵河时,法国对奥地利宣战(1799年3月12日)。奥地利因此加入俄国、土耳其、那不勒斯与英国的第二联盟,反抗法国。

督政府的弱点暴露在它激起与可预见的战争中。它缓于准备,战争财源缺乏,征兵制度有缺陷。它征召20万人,却发现他们中仅有14.3万人适合服役,仅有9.7万人服从征召。途中成千人逃亡,只有7.4万人到达他们被分配的团。在那里他们发现一切杂乱无章,缺乏服装、装备与武器。曾经使共和国军队有活力的热诚,已从那些对国家失望的人们身上消失。

当时有一些初步与虚假的胜利。皮埃蒙特与托斯卡纳被征服、占领与抽税。斐迪南四世的胜利迫使法国军队离开罗马,而尚皮奥内统率的法国军队于12月15日再度进入罗马。斐迪南与他的朝臣、汉密尔顿夫人与2000万杜卡特,在纳尔逊舰队的保护下,退却至巴勒莫,建立帕登诺珀共和国。战争继续进行时,新的军团加入沙俄—奥地利—英国军队,法国军队自知在人数上以17万比32万而屈于劣势。法国将领中虽有杰出的马塞纳在瑞士的军事行动,但缺少拿破仑优越的战略、战术与训练。儒尔当战败于施托卡赫(1799年3月25日),退却到斯特拉斯堡,然后辞职。谢雷败于马格那诺(4月5日),无秩序的退却几乎毁掉了他整个军队,他将统率权移交给莫罗。继之一位十足“残酷的人”——苏沃洛夫,带了1.8万名俄军来到,而且率领他们与一些奥地利的军队在猛烈的战役中逐一夺取法军在1796年至1797年拿破仑赢得的地方。4月27日,苏沃洛夫胜利地进入米兰。莫罗败至热那亚,拿破仑在阿尔卑斯山南面的共和国即将结束。危险地将少数军队单独留在瑞士的马塞纳,放弃他在那里掠取的土地,退却至莱茵河。

伦巴底被轻易地归还奥地利,苏沃洛夫由米兰进军迎战来自那不勒斯与罗马的法军,在特雷比亚(1799年6月17—19日)他击溃了法军,法军仅剩破碎残部到达热那亚。帕登诺珀共和国即将结束,斐迪南恢复他那不勒斯的王位,重新建立恐怖统治,上百名民主主义者被处死。儒贝尔统率所有在意大利幸存的法国军队,领导他们攻击在诺维的苏沃洛夫的军队(8月15日)。他鲁莽地暴露了自己,因而在战斗一开始时就被射死。法国军队勇敢作战,但没有成效,1.2万人伤亡。法国得知大灾祸达到顶点,难以攻破的前线即将被粉碎,苏沃洛夫的俄国军队很快就将踏上法国领土。残酷的斯拉夫人涌入法国的城市与乡村时,阿尔萨斯与普罗旺斯的人民形容苏沃洛夫与他的军队为“巨大的野蛮人”。

这个国家不久前为其力量与胜利骄傲,现今处于一个混乱的状态,害怕1792年导致“九月大屠杀”的骚乱重演。旺代再度处于暴动状态,比利时反对其法国君主,法国86个省中政府与民心接近完全崩溃程度的有45个。武装的年轻人攻击授命征召他们的官员,官员与租税征收人被谋杀;成百的盗匪在城市街道和乡村路上恐吓商人和旅客;罪犯击倒了骑兵,打开监狱,释放囚犯,抬高他们的地位;每个社会阶层、大修道院、家庭都遭到抢劫。1794年的“大恐怖”再度重演。这个国家满怀希望地期待巴黎的保护,但是两院已屈让督政府,督政府似乎只是一届篡位的寡头政治,其统治唯求于贿赂、诡计与武力。

1799年5月,曾为修道院院长的西哀士——他在10年以前,提出“什么是第三阶级”因而闪烁出大革命的火花,被选入督政府。因为就一位宪法的创造者而言,他被视同于法律与秩序。他同意服务,如果勒贝尔愿意辞职——勒贝尔辞职后得到10万法郎的遣散费。6月18日,在立法的两院中雅各宾派有势力的少数派,迫使督政特雷亚尔与墨林将他们的职位让给戈耶、穆兰与迪科。富歇成为警察部长,兰代成为财政部部长,这二人的复职得自公共安全委员会。在巴黎的雅各宾俱乐部再度开放,而且听到赞美罗伯斯庇尔与巴贝夫的言论。

6月28日,立法机构在雅各宾派的影响下,向高于中等收入者征收30%—70%税收形式的义务公债。市民雇用律师找到法律漏洞,并愿意听从推翻政府的图谋。7月12日,雅各宾派获得《人质条例》(Law of Hostages)的通过:法国每个地方行政区授命列出一张与被放逐贵族有关联的本地人民的名单,而且监视他们。每犯一件盗案,这些人质将被罚款,每谋杀一名“爱国志士”(忠于现存政权者),四名人质将被驱逐出境。这个法令适合于来自较高阶层的恐怖断决,并未得到人民的欢迎。

经过10年的骚动、争斗、对外战争、政治颠覆、非法判决、暴君掠夺、斩首刑与大屠杀,几乎整个法国厌恶大革命,那些悲伤地回忆路易“美好往日”的人,觉得只有一位国王能使法国恢复法治与公正。那些珍爱天主教教义的人,祈求他们能有脱离无神论者统治的时机。甚至一些摆脱所有超自然信仰的有学问的宗教怀疑者,重新疑虑:不为宗教信仰支持的道德礼仪,是否能抵挡住源于几个世纪的不安、求索与无拘束的野蛮热情及其反社会制度的冲动。许多信教的父母送他们的子女到教堂,祈祷、忏悔、行第一圣餐礼,作为谦虚、家庭规律与心理平静的启蒙。农民与资产阶级的土地所有者感激大革命给予他们土地,而且想保有它们,憎恨政府经常对他们的作物征取税收甚至征召他们的子女。城市的工人激烈地要求面包,甚至比巴士底狱陷落之前更严重。他们看到商人、制造业者、投机商、政客、督政生活奢侈,他们开始认为大革命只是用资产阶级取代贵族成为国家的主宰与钻营者。但是,他们的资产阶级主人也不满意:不安全与荒废的道路使旅行与商业活动艰苦而危险,义务公债与高税收妨碍投资和生产。在里昂,1500家商店中1300家因无利可得而关门,这增加了成千名失业的男女。勒阿弗尔、波尔多与马赛被战争及来自英国的封锁破坏。逐渐萎缩的少数派仍谈论自由,难以与大革命结合。大革命毁灭很多的自由,通过很多恐怖的法律,而且送很多男女进入监狱或上断头台。所有女人除了孕妇、权贵的情妇与新近富有者之外,焦虑地由一个购物行列移至另一个,担心是否商品存货将耗尽,期望她们的儿子、兄弟或丈夫能从战场回来,战争将结束。惯于暴力、偷窃与憎恨的战士,受苦于战败及补给品的粗劣与短缺,同时不满于他们的长官、他们的衣食供给或供养人不断显露的腐败,竟变得乖戾了。他们回到家或巴黎后,却又发现在社会、商业、工业、财政与政府中同样不诚实。他们为何要为如此暗晦的梦想而牺牲生命?大革命继续进行时,灿烂新世界的幻想变得模糊,最终消失。

有些人暂时受到新闻的鼓舞:协约国的失和与分裂及挫败于瑞士与荷兰;马塞纳再度采取攻势,在苏黎世将俄军截为两段(1799年8月26日)。可怕的斯拉夫人退却,俄国舍弃了联盟。法国人想知道一些能干将领像马塞纳、莫罗、贝纳多特,或者最优秀的拿破仑安全从埃及返回后,是否愿意率领一营军队进入巴黎、排斥政客,甚至“牺牲”掉“自由”,以求得法国的法治与安全呢?多数法国人得到的结论是:只有一个在权威领袖领导下的中央集权政府才能终止革命的混乱,而且给予这个国家法治与安全的文明生活。

拿破仑的崛起(1799.11.9)

西哀士同意了。仔细查阅与他共事的执政后,他看出他们之中无一人——即使狡猾的巴拉斯——有他那种能使法国明达与统一的智慧、观察力与意志的结合。他有一个宪法构想,但是在它诞生时,他需要一位将领辅佐他。他想到儒贝尔,但儒贝尔现已去世。他延请莫罗,几乎相信他将是“在马背上的人”。但是,他们得知拿破仑正由埃及返回时,莫罗告诉西哀士:“那是你要的人,他将比我更能助你以武力夺取政权。”西哀士沉思,拿破仑可能是人才,但是他愿意接受并充当新宪法的引导者吗?

10月13日,执政团通知两院——拿破仑在弗雷瑞斯附近登岸,代表们热烈欢迎。有三个昼夜,巴黎人民在酒店饮酒并在街上唱歌,庆祝这个消息。从海岸到首都一路上的每个城镇的主人与人民都出来迎接这位人物,他似乎是法国胜利的象征与保证。他们尚未得知在埃及的惨败。在几个中心城市,《导报》(Moniteur)报道,“狂欢的群众竟使商业几乎不能进行”。在里昂上演一场戏剧表示对他的敬意,一位拥护者告诉他:“去与敌人作战,击败他,你将成为国王。”但是,这位年轻的将领沉默而忧伤,正在思考应如何对付约瑟芬。

他抵达巴黎后(10月16日),直接到了他购置的住所,街道已被改名为胜利女神路以向他致敬。在那里,他希望找到他不忠的妻子,并从他的生命中摒除她。她不在那里,其因有二。第一,1799年4月21日,他围攻阿卡时,她购置了300英亩的地产——从巴黎顺塞纳河向下约10英里的玛尔迈松(Malmaison)。巴拉斯为她垫付5万法郎作为首付款,查理是她宽敞别墅的第一位来宾。第二,她与她的女儿4日前离开巴黎,希望在驶向里昂的途中遇见拿破仑。约瑟芬与奥尔唐娜发现拿破仑选择另一条路线时,她们折返,虽然实在厌倦了旅行,仍然折回200英里到达首都。其时,年老的博阿尔内侯爵找到拿破仑并为她辩护。拿破仑的兄弟力劝他与他的妻子离婚,因为他的家庭憎恨她的权力高于他,但是巴拉斯提醒他公开的丑闻将损伤他的政治生涯。

疲乏的母亲与女儿到达胜利女神路时(10月18日),欧仁在楼梯顶端走廊迎接她们,而且警告她们将要有一场风暴。叮嘱他照料他的妹妹后,约瑟芬爬上楼梯敲响拿破仑房间的门。他回答他决意不再见她。她在楼梯上哭泣,一直到欧仁与奥尔唐娜使她振作,与她一起再次恳求拿破仑。拿破仑随后讲道:“我问我自己,他们应当成为他们母亲过失的牺牲者吗?我伸手,抓住欧仁的手臂并拉至我身边。然后是奥尔唐娜……与她的母亲……在那里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要是人,不都有弱点吗。”

在那些忧愁笼罩的日子,他避免公开场合亮相,他知道一位政府官员必然不能过分公开。在家与外出时他穿着平民的服装,阻止关于军队正在策划攫取政府的谣言。他做了两次访问:一次到欧特伊拜谒80岁的爱尔维修夫人表示敬意;一次到军事学院,在那里他谈到远征埃及主要是因为科学上的兴趣,贝托莱与蒙日支持他。拉普拉斯、拉格朗日、卡巴尼斯及其他许多人,将他当作一位科学家和哲学家而尊重他。在这次集会上,他遇见西哀士,获得他一句短评:“我们没有政府因为我们没有宪法,或至少不是我们需要的。你的天才必可给我们一个。”

不久,他的家变成磋商秘密的中心。他接见左派和右派的访客,他答应支持共和国并卫护民众的利益。随即,他坦白地宣布:“我收留波旁皇族的工作人员。”但是,他让自己与任何派系隔离,特别是军队。贝纳多特将军有意领导政府,忠告他停止政治活动而且满足于军事统率权。拿破仑比较乐于听从平民像西哀士的建议,接管政府并创造新宪法。这可能需要滥用或违犯一两条法律。但是元老院再度受到雅各宾派的警告,假装没有看见这次小小的非法行为。五百人院不顾及雅各宾派,选举吕西安为主席。5位督政中,西哀士与迪科保证他们自己属于拿破仑。塔列朗负责说服巴拉斯让他获取金钱与胜利后隐退。戈耶,督政府的主席,几乎爱上约瑟芬,却能不动心于她的微笑。一些银行家可能已给予资金支持。

在11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个谣言传遍整个巴黎,雅各宾派正准备一次民众暴动。11月9日(即著名的法国革命历2月18日),元老院使用它的宪法权力,命令它自己与五百人院,将他们的会议于次日改在圣克劳德郊区的王宫召开。为了伸展它的宪法权力,它任命拿破仑统率巴黎卫戍部队,而且要求他立刻前往在土伊勒里宫的元老院宣誓就职。拿破仑到了那里,被60名官员护卫着,他自己的誓词十分笼统:“我们需要国家建立在自由、平等与国家象征的神圣原则之上。我们将获有它,我发誓!”——为了他稍后所说的话有些回旋的余地。

从会堂走出后,拿破仑告诉聚集的部队:“军队再与我结合,我再与勒吉斯拉的兵团结合。”此时,波图特,巴拉斯的一位秘书,从一度有权力的督政府带给拿破仑一个口信,要求给予离开巴黎的安全通行证。在一个面对士兵与民众的声明中,拿破仑对此予以严厉的责备,那几乎是督政府的死刑判决,因而击溃可怜的波图特:“对于这个法国,我将它的整个荣耀委托于你,然而你都做了什么?我留给你和平,我却得到战争。我让你胜利,我却得到溃败!我由意大利交给你百万金钱,我却得到各处的掠夺与穷困。至于我光荣战役中熟识的十几万法国人,你是如何处置的?他们如死人一般。”

拿破仑的听众不知道他的台词有些得自雅各宾派,他们思索自身的意义,政变理由从尘封的记忆中显现。接着,拿破仑担心他的话会增加巴拉斯的敌对,将波图特拉到一边,向他保证他对督政的个人观点保持不变。然后他骑上马,检阅军队,回到约瑟芬那里,她对他成功地成为一名演说家而十分惊喜。

11月10日,勒费弗尔将军率领巴黎卫戍部队500人至圣克劳德,将他们安置在王宫附近。拿破仑及他的亲信跟随着。他们之后出现了西哀士、迪科、塔列朗、布里埃内。他们监视在战神陈列馆(Gallery of Mars)集会的元老院,在奥兰治里邻近的五百人院。吕西安命令五百人院遵守秩序时,他即刻遭到王宫附近出现的士兵的抗议,他们大声叫喊:“反对独裁政府!打倒独裁者!在此我们是自由人民,刺刀威胁不了我们!”一项动议被提出,要求每位代表走到演讲台,而且高声重复维护宪法的誓言。这项动议使投票从容地进行,一直到下午4点。

元老院消磨时间,是因为它必须等待五百人院提出建议。拿破仑在附近一个房间中忧愁烦躁着,如果不能立刻采取一个决定性的行动,他将错失良机。他与贝尔蒂埃、布里埃内前往元老院的演讲坛,鼓动这些老人行动。但是,他在宣布文告时非常动人,在谈话时非常果断,在感情与思想上却过分抑制幽闭,以致未对立法机构做有条理的演讲。他说话粗率、激动、几乎不连贯:


你们在火山上……让我以一个军人的自由说话……你们请求我担任你们的统帅时我安宁地待在巴黎……我集合我的同志,我们飞奔援救你们……人民的诽谤淹没了我,他们谈论恺撒、克伦威尔或军事政府……此事非常着急,因此你们必须采取迅速的措施……共和国已无政府,只有元老院。让它采取措施,让它发言,我将是你们行动的力量。让我们保全自由!让我们保全平等!


一位代表打断他的演说:“还有宪法呢?”拿破仑愤怒地回答:“宪法?你们自己已毁灭了它,共和历12月18日你们违反了它,共和历8月22日你们违反了它,共和历9月30日你们违反了它。它不再享有任何人的尊敬。”被要求提名涉嫌雅各宾派阴谋的幕后人物时,他提及巴拉斯与穆兰;被要求提出证据时,他言语支吾,除了求助于站在门口的士兵并不能想到任何令人信服之事:“你们,我的勇敢同志,伴随着我,勇敢的榴弹兵……如果任何一位外国人带来的演说者,胆敢宣称不受法律保护,让战争的闪电立刻击倒他。”质问与反对压倒这位演说者,他的讲话变得更加混乱,他的副官出现并援救他,护送他离开议事厅。他似乎搞砸了。

他决意再度尝试,这次将直接对付敌人——雅各宾派——使五百人院变色。在4名榴弹兵的护卫之下,他前进至奥兰治里。代表们愤怒于军事炫耀,大厅充满着呼喊:“卑鄙的独裁者!卑鄙的暴君!打倒他!”这是使罗伯斯庇尔失势与死亡的呼喊。一项动议宣布拿破仑不受法律的保护。主持会议的吕西安拒绝将它提出表决,将五百人院的席位托付给一位朋友,他登上讲坛,并发言为他哥哥辩护。激动的代表们包围拿破仑。“你凭什么赢得胜利?”一位代表问道,这些人紧紧地压迫着他,以致使他几乎晕厥。榴弹兵闯入,靠近他,引导他出了大厅。户外的空气使他清醒,他骑上一匹马向军队求助,他们为他扯裂的衣服与蓬乱的头发惊愕地呆立着。“士兵们,我可以指望你们吗?”他问道。“是的。”许多士兵回答,但是也有一些犹疑着。拿破仑再度迷惑,他远大的计划似乎再次被粉碎。

他获得了弟弟的援救——吕西安,跳上最近旁的马匹,从奥兰治里急速赶至,骑乘到拿破仑的身边,并以权威、雄辩的口才及使人心服的道理向混乱的士兵演说:


我为五百人院主席,我向你们宣布此院的多数党此刻受到一些短剑武装的代表的恐吓,他们包围讲坛并威胁他们同事的性命……我宣布,这些无耻的盗贼无疑为英国雇用,已反叛元老院,而且使负责执行元老院法令的将领不受法律的保护……我将拯救多数党不受他们代表恐吓的责任托付给战士。将领、士兵、老百姓,你们必须知道只有那些前来帮助我的才是法国制定法律者。至于那些坚持留在奥兰治里的,让暴力驱散他们。


吕西安紧握一把剑,对着拿破仑的胸膛发誓:他的哥哥要是侵犯法国人民的自由,他将亲手杀死拿破仑。

因此,拿破仑下令鼓手击鼓,军队进攻奥兰治里并驱散不服从的代表。马拉与勒费弗尔引路,高喊着,榴弹兵跟随在后,“好啊!打倒雅各宾派!打倒1793年!这是鲁比孔河的通道!”代表们看见步兵向他们进攻时,大多数人逃走,有些从窗子跳出,少数人围绕着吕西安。那位胜利的征服者有礼貌地行进至元老院,并向他们解释五百人院已遭到整肃。元老院得庆幸存,通过一项法令以三位“临时执政”(Provisional Consuls)替换督政府。五百人院中由拿破仑、西哀士、迪科等100位代表组成第二议院。两院自那时休会至1800年2月20日,让临时执政写新宪法并统治法国。“明天,”拿破仑对布里埃内说道,“我们将睡在卢森堡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