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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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戏园子里的一见钟情

隔日才过了晌午,玉芜就趁着父亲出门会友顺着宅院小后门走了。

她要去戏园子帮工,也算是减轻大姐的负担。

说是帮工,可抛头露面的事儿做不得,于是只在后台转悠着,帮“角儿”描描眉眼,沏杯茶水,亦或是置置行头之类的小事。这活儿虽轻松,却极挑人,毕竟那位角儿,也是个怪脾气的主儿。

芸哥儿初登台那年十七岁,身形修长而面相温润如玉,扮起贵妃相来娇若桃花,缱绻明澈。一曲醉酒让他红遍了衿德城,从此这衿德最大的戏园子里,便生了位角儿。

“今儿来的晚,怎么了?”

芸哥儿背对着刚走进后台来的秋玉芜,冲着镜子里的她淡淡问道。

“没怎么,路上见着卖桂花糕的,我看着香甜,想买来着。”秋玉芜笑笑。

芸哥儿转过来打量她,俊俏的脸上透着些冷淡:“上妆吧,不然一会勒头太疼,没时间适应。”

秋玉芜早习惯他这个脾性,其实他人不坏的。

芸哥儿一语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玉芜静默走过去,轻轻拿起梳妆台上的红白油彩,缓缓均匀的涂抹在他脸上,轻轻地。

芸哥儿闭着眼睛问她:“我瞧你做派,不像是贫苦人家的子女。”

秋玉芜握着油彩盒子的手收紧,又淡淡道:“家贫是真,做派,是浑然天成。”

芸哥儿睁开眼睛,丹凤眼望着她揶揄:“你是真不自矜。”

她这时候沉默不语,开始拿另一个胭脂调和颜色,然后重新打在他眼皮上,这一番功夫做完,芸哥儿欣赏镜子里自己的妆容,满意了句:“行散而神不散,不错。”

秋玉芜拿起黑油眉笔帮他描眉,顺便仔细的画眼圈儿,上眼线尾翼长于眼角,线条光滑流澈,眼尾端尖细上挑,衬的那张风华绝代的俊脸是灿如云霞,美若红花。

她轻轻道:“我刚刚进屋时,看到你置了新行头,那凤冠很美,上头的珍珠也很圆润,还有点翠的头面,真好看。”

“你喜欢,送你一对。”芸哥儿望着她,目染桃花,语不惊人死不休。

秋玉芜一怔:“我用不到的,你留着罢。”

“下九流的东西,所以你瞧不起?”芸哥儿继续讥讽。

秋玉芜索性起身询问:“今儿戏服换新的吗,我帮你去拿。”

她想离他远些,不想惹他不快,让自己也不好过。

“去拿我戏箱里的云肩,描金祥云的。”

秋玉芜要去隔壁给他拿戏服,步伐不由加快,一开门,却见到了个衣着显贵,风华正茂的男子。

而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位公子哥儿,皆一副混不吝的做派。

最前头的男子与玉芜面对面站着,中间仅就隔了一张绢帕长短的距离,慌乱的她下意识退后几步,防备的道:“几位是谁。”

门外的男子们听到她这句如若蚊咛的话便开始混笑,轻佻眼神都飞到她身上,秋玉芜明白这指不定又是衿德城里头哪家哪户的纨绔公子哥儿,随后便上前想将门关上,不让他们进来。

可最前头的男子此时却伸出一只手压挡住房门,不让她关。秋玉芜微愠看他,男子始终一语不发,只是对她灿然一笑,如黯淡夜中的星光熠熠,顿时满室生彩。

“这是哪家小姑娘啊,看样子玉雪可爱,就不知许没许人家啊。”

一混账子随着那张开的木门登堂入室,大剌剌的倚在芸哥儿的梳妆台前,看着他,却说的是秋玉芜。

“这就是那个让我妹妹魂牵梦绕的戏子,叫什么来着?芸豆儿是吧。”

剩下那三四位公子哥,在经过秋玉芜身旁时还不忘记端详她几眼,随后才有礼端正的坐在房间里头的沙发上,看他们的好戏。

秋玉芜站在原处,觉得皆是些风流子弟无事纨绔,遂有些不屑。

可她一抬头,却发现了最初那位衣着时新,英俊翩翩的男子,依旧是站在原处盯着她瞧,直瞧的她心里发毛,不由得退到芸哥儿身旁去:“走吧,咱们去走走台。”

而芸哥儿此时被倚着梳妆台耍无赖叫他“芸豆儿”的那名男子激的冷笑:“呦,这位爷原是来替妹妹抱不平的,那么请问,爷的妹妹,是哪个妹妹啊,我,不记得了。”

“你!”

那男子瞬间恨得抓扯气他衣领,一拳便要狠狠揍过来,只是秋玉芜惊呼一声,竟不怕死的上前去拦:“不行!”

这一拦,惊了三个人。

首先是最初在门前盯着自己的那男子,见她不要命的冲过去拦拳头,竟然急的大步走进门来,飞快一脚狠狠揣在燕生身上,踹的他身子一歪,摔在地上了。

坐在沙发上准备看好戏的公子哥儿们皆是一愣:“慕山!”

而芸哥儿更是一脸的诧异,他没想过的,秋玉芜竟会给自己拦拳头。

陆燕生倒在地上,被朋友们搀扶着站起身来,捂着发痛的胳膊怒道:“陈慕山!你做什么!难不成你也钟意这戏子?”

原来刚刚看了自己半天,又保护自己的人,叫陈慕山。

秋玉芜偷偷看他。

芸哥儿冷着脸站起身来,去护住身后的秋玉芜,顺道冷漠的怒指着陆燕生下逐客令:“我不管你是什么达官显贵,滚出我的屋子!”

这是芸哥儿第一次表现出那么在乎秋玉芜来,她自己都是一愣,而这一幕落在陆燕生眼中,则是奸情满满,他怒不可遏的要再次走过去打芸哥儿一个嘴巴,却被身旁的陈慕山伸手阻止。

他的声音淡淡的,温和的眼神依旧落在秋玉芜的脸上:“行了,今儿不合适。”

“我妹妹被这个戏子迷得不想嫁人,我都恨不得打死他!你居然拦着我?陈慕山!陆苏茹你就不放心上是吗!”

陆燕生气得都要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

陈慕山只是问她。

秋玉芜被陈慕山问得一愣,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不是那什么陆燕生跟芸哥儿的恩怨吗?

“小核桃。”

这是艺名,她出来帮工,总不能将真名漏出去,怕给家里惹麻烦。

最要命的是她爹,要是知道她出来帮工挣钱,给戏子上妆,端茶倒水,都能为了她的名节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沉溏。

她爹绝对干得出,秋玉芜从他不让大姐归家这件事情上看出来了。

“姑娘登台唱戏吗。”

陈慕山依旧是温和谦然,细细询问。

虽然身旁的陆燕生已经因此愤怒的大呼小叫:“陈慕山!你这是要跟我对着干吗?!”

“看上这姑娘了?!那我妹妹呢?!”

陈慕山挑眉,看他一眼,又将眼神缱绻深沉的凝视在秋玉芜的身上:“反正苏茹迷这戏子,不会嫁我。”

芸哥儿沉下脸,拉着秋玉芜要走。

而陈慕山拦住她,他生的高大,秋玉芜站在他面前,就跟老鹰逮住了小鸡崽子一样。

她抬头,扬眉而不怯懦,掷地有声:“你拦我作甚?”

那众随来的公子儿们依旧是坐在沙发上,幸灾乐祸的看着好戏,只是这戏却不是之前那一出儿了。

本该是一雄对一雄,而今变为一雄对一雌。

陈慕山风流一瞥,随后将手上的檀香木珠串取下来,硬生生塞进她手里去,语调沉稳透着揶揄:“小核桃是吧,这手串你拿好,等爷下次来找你。”

秋玉芜愣愣,手里捏着那东西,感觉自己像是被这男子冒犯了一般,惊慌失措间竟将那串珠给扔出去了。

啪嗒——。

手串掉在地上,一屋子人都愕然。

陈慕山愠怒:“做什么?”

她只是郑重:“我不要。”

这时,本气的不行的陆燕生就此拍手叫好,似是故意气陈慕山:“好!好!好!姑娘好样的!我竟不知这戏园子里何时来了这么些个硬骨头!”

话罢,他指了指站在一旁面容上浓墨重彩的芸哥儿,冷冷威胁:“你等着,下次,我还来找你!”

秋玉芜蹙眉看过去,陆燕生已冲坐在沙发上那几个少爷阴阳怪气道:“怎么,这戏园子里的破沙发就这么好坐?还看不出什么意思吗?咱们挡了陈家大少爷的场了!”

这话一出,众人看陈慕山对秋玉芜兴趣正浓,也就再不好多坐,默契一笑,各自站起身,相互勾肩搭背走出门去。

还有人来拉陆燕生,陆燕生冷冷看陈慕山一眼,随后将眼神里的怨恨多撒在芸哥儿身上:“你等着好了!”

这些人走掉,屋子里彻底清净,只是那陈慕山还未动过一步。

室内,芸哥儿冷漠瞧着陈慕山,陈慕山盯着秋玉芜,阴晴不定:“捡起来。”

什么捡起来?

自然是那被她扔去角落里的檀香木手串。

秋玉芜平淡的问:“捡起来您还要吗?”

“我说给你自然是你的。”他冷冷。

“那我不想要,是不是就不用捡。”她瞪着他。

“你不捡,我就报官说你偷了我的东西,你试试看。”

无赖至极。

秋玉芜很快平静接受,面无波澜的妥协:“好,我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