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征日记
——由长沙到昆明
吴徵镒
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沦陷,长沙成为后防重镇,开始闻到更多的火药气。当时还叫长沙临时大学的联大从此上课不能安稳,尤其在小东门车站被炸之后。于是学校当局便请准了教育部作迁滇之计。酝酿复酝酿,大约一月底便决定了。随着就有一些教授先行赴滇。有一大批同学从了军,或去战地服务,也有到西北去学习的。剩下要继续念书的分做两群,一群是女生和体格不合格或不愿步行的,概经粤汉路至广州,转香港、海防,由滇越路入滇。其余约有二百余人则组织成为湘黔滇旅行团。团用军事管理,分二大队三中队,由黄子坚先生负责领导。湘省省主席张治中先生特派黄师岳中将担任团长,三位教官以毛鸿先生为首辅之,担任三个中队长,小队长概由同学担任,团部尚有同学一小队,事务员一人,医官徐行敏等三人。同行教师共十一人,为闻一多,许骏斋,李嘉言,李继侗,袁希渊,王锺山,曾昭抡,毛应斗,郭海峰,黄子坚先生和我,组织辅导团。
大队于二十七年二月十九日出发,由五条民船装载,夜间启程下湘江入洞庭。我同郭君因押运行李汽车,二十三日才起程直至益阳,一路行邱陵地中,松杉成林,又多油茶,这是湘中标准景色。过益阳二十余里遇李(继侗)师,便开始加入步行,晚宿军山铺,头一天只走了四十里。
二十四日,行五十里,宿太子庙。
次日入常德境,宿石门桥,全程五十里。本日为全程中最感疲乏与脚痛的一天,很多同学脚上都磨了泡,三日来所见乡农均极纯朴,抗日情绪高涨,衣饰渐多古气,言语近于湖北。
二十六日,行三十里渡沅水至常德,见到防共碉堡,宿县立中学。
二十七日,仍宿常德,市上见槟榔摊甚多。当是五溪蛮习俗的遗留。
二十八日,大队同学因第二次注射伤寒预防针多起反应,乃于空袭警报声中雇船去桃源。余同李师、毛应斗先生于晨曦中步行,红梅初放,绿柳产芽,菜花蚕豆亦满田灿烂。路旁多杉皮小屋。约五十里至桃源。附郭滨江风景极美,人家多有阁楼翘起。因到得较晚,街上纹石便宜的多已为人购去。夜借宿桃源女中。
三月一日,八时出发。四十里至桃花源,有桃花观,观内有古桃花潭,潭水甚浅,潭后为秦人古洞,洞深丈余,前后透亮。这无疑问是假托的;中国人好古往往如此。又三十里到郑家驿宿。
二日,雨中行,如在米南宫水墨画中。沅水渐急,梯田渐多,利用水力灌溉磨木浆造纸的,常可以看到。
三日,雨不止,过太平铺入沅陵境,杉林茶山渐盛。男女老幼皆以布包头。宿小村张山冲,阴雨地湿,人挤,宿营甚苦。
四日,渐入深山,山回路转,路间见煤银铁诸矿,杉林甚多,且多较大者,村女装束古旧,但甚美观,时有长大脖子的。晚宿黄公坪一小村,本日行八十里,疲甚。
五日,昨夜云有匪万余渡河来犯,同学多半未睡。今日李师押车,余等迟行。过文昌坪时人家多闭户,从小路上坡后并闻枪声一响。夜宿凉水井,正街均为步行西去之军校学生千余人所占,余等宿山经小村,行李车来得很迟,恐匪惊动,禁用手电,黑路走细田埂三里多,来回扛行李,甚苦。
六日,于连霄风雨中出发,二十里至沅陵,宿辰阳驿,见马伏渡祠。
七日,暴风雨后继之以雪,乃渡沅江游沅陵。橘柚甚多。妇女任劳苦,善负重,多以竹篮负物。急行山路,男子不及。
八日至十一日,阻雪沅陵。中间曾舟游酉水,山城雪霁,景色绝佳。
十二日,大队乘公路局汽车出发晃县。余所乘车中途抛锚,修理甚久,雪地足冷异常,修好后勉强开至辰谿。辰谿在两江合流处。渡口极美。在此候公路局车甚久,晚抵芷江,借宿车站内。
十三日,车坏,候车至十一时始启行,下午抵晃县,大队已先一晚抵此。晃县旧治毁于匪,新址移至溪口。有贵州街,为贵州飞地,实在是封建的乡土观念所造成的陋规。城跨江上,有两大旅舍亦为娼寮匪窟。禹王宫内尚有电影场正映放《荒江女侠》,内供他处不经见之巫神多尊,并有皇帝万岁牌。辰谿昨仍大雪,闻沅陵马底驿间雪深二尺。
十四日,闻团长车抛锚辰谿,我们便去耍旧城,晚有月色,游风林寺,内有小学校,实系私塾变相,小学生还念四书五经。
十五日,今日赶场,侗人甚多,晚在沙滩上举行营火会,闻先生为我们讲古神话。
十六日,袁先生等去参观汞矿,云系用土法炼朱砂。我们入山至神岗溪访侗家村落。
十七日,微雨中经酒店塘,由保安队护送出境,三十里至鲇鱼铺湘黔交界处。距长沙六三五点五公里,距贵阳三七二公里。沿途多平顶山,已入贵州之Dissected Plateau,河流均为小溪急流。又三十八里抵玉屏,县内备极欢迎,全体宿县衙门内,并开联欢大会,曾昭抡先生向小学生演讲。县内产石竹,以制玉屏箫及竹杖,团内几每人购一根,入黔后多荒山,草坡杂生毛栗,松林及柏林偶见。市上尚可见鸦片铺。
十八日,五十里至青溪,黔省最小县也。店门均有书字方灯一张。女子甚清秀。烟害颇深。
十九日,由小道行九十里至镇远,道路泞泥,行走维艰,有数病同学坐滑竿随行。溪边有自生桃、李、枇杷,南天竺尤多。枫林及常绿栎林亦甚常见。冒雨晚七时始抵宿两路口。
二十日,余勇可贾,折途公路登盘山,天已晴朗,升十二公里至拔海九五〇公尺,盘山跨三穗镇远间,为黔东险要,公路盘折甚险;岭上遇闻先生等自三穗来,乃共折返两路口,又二十里至镇远,宿府城县立第一女小。
二十一日,镇远背山临水,因为是湘黔孔道,所以屡遭兵灾。咸同苗乱之后,至今尚未恢复。今日有同学往访涌溪大土寨青苗。
二十二日,由镇远至施秉凡八十里。道经文德关、镇雄关,形势甚为险扼,鹅翅工程亦甚奇特。午后由岔路游诸葛洞,颇为幽邃奇丽。遇赶场,青苗甚多。
二十三日,沿路景色单调,童山甚多,常有哨兵,遇马帮数次,都是往来于贵阳镇远之间的。三十里至飞云岩,有飞云洞号称黔南第一洞天。黄平古苗杂处,青苗外尚有仡兜也称侗家。
二十四日,三十里至重安,经观音山拔海一千五百公尺,为湘黔线最高点。重安为大镇,跨江上有铁索桥。有多种苗人杂处。又四十里为云溪洞(大风洞),再十里为炉山,县境有苗人七种,占人口百分之七十五。晚因行李未到,宿火铺,被子均“多年冷似铁”,且上下左右不能兼顾。
二十五日,访苗寨,苗民生活极简朴勤劳,均自耕自织。村中妇女见我们来,多远避,足见以前汉官之鱼肉苗民。
二十六日,开汉苗联欢会,因时间匆促,仅到仡兜族长一人率四少女七少年,表演节目有苗民吹芦笙跳舞,同学唱歌。又引起李先生和徐医官的舞兴,跳了一曲华尔滋。曾先生同苗民喝酒,被灌大醉,黄团长也舞了手杖。
二十七日,天高气畅,过井子哨,闻枭鸣空谷,经臬阳桥渡河至羊老,为驿路大站,多江西人。又十五里为甘巴哨新街,东南行为黔桂路。又十五里抵宿马场坪。今日为场期,着花布短裙之西苗甚多。
二十八日,昨夜大雨,路极泞泥。过黄丝上江西坡,凡行七十里入贵定。贵定濒清水江上流,南有云雾山,旧称苗岭主峰,为乌、沅、盘三江分水脊。
二十九日,二十里为牟珠洞。洞口石笋一株,高二丈,径二尺余,距底三分之一高处有裂痕。传是吴三桂要锯下运滇,触神怒未果留下的遗迹。洞顶亦当时被雷震开一穴,洞底甚深,水如匹练而出。逾沿山堡后又有青山洞,颇深大,苗乱时汉人曾避居其中,其一半为水帘洞。本日行五十里达龙里,县城极萧条,人民多食包谷。
三十日,麦已秀矣,观音山下坡以后,民家多以板岩代砖盖屋。附近有石油矿,但未开采。入贵阳县境至图云关,有模范林场,鹅耳枥、楸树成林,前此诸县,每县近公路边均有农场招牌,内则空无所有,这已经好得多了。又十五里入贵阳大南门,过大十字,宿大西门外,金锁桥边之三元宫中。阴雨中整队入城,草鞋带起泥巴不少,甚为狼狈,曾先生之半截泥巴破大褂尤引路人注目。
三十一日,游甲秀楼及公园,有周西成铜像。周,黔省军阀也。晚,清华老校长周诒春,现任黔省建设厅长,宴辅导团,领茅台。
三月一日晚,大夏大学邀宴。
二日,阴雨中游黔灵山及麒麟洞。一部同学游东山阳明先生祠,祠中有日人所立碑。
三日,雨阻家中。
四日,雨中离贵阳,路殊平坦,溪山交错,峦头悉是尖形,风景甚类桂林阳朔之间。此后多是石灰岩区的Karst地形。清镇南郊中山公园中有高大的“剿匪”阵亡将士纪念碑。十年内战的结果是一堆白骨。
五日,三十里过西成桥,此间荒旷异常,水流鸟鸣,异常悦耳,道左远嶂排列而来。又游洞三、四。凡二十公里到平坝,今日逢场,见苗夷甚多。苗有青苗、黑苗,包头有别。
六月,离平坝西南行三十余里,右侧有天台山,山形如印。峭壁间有五龙寺,寺内有吴三桂腰刀及朝笏各一。又二十余里有粮仓洞,传是孟获屯粮之处,洞内广深,有人家居住。八十五里至安顺。安顺为滇西重镇,有东西南北四大街,以鼓楼为中心,市面繁荣整洁。苗夷有七八种,占全县人口二十余万的四分之一,文化亦较发达。
七日,今日游南郊华严洞,甚宽大。
八日,六十二里平路抵镇宁,田中罂粟已开放。出东门外二里多有火牛洞,洞深仅六七丈,钟乳大异常,由狭可容身之新凿小门入内后,迂回百余步入一大室。室中有高大石柱多根,后有一大石壁,以烛照之,奇妙之极,钟乳上下直贯,纤细洁白,若冰帘之垂,若雪松之蟠,亦若璎珞,亦若冕旒,其中则有数丈数十级之老干数株,若浮屠,若旌节。绝壁下坡亦石乳所成。新生者若菌茁,若螺盘,均滑不留足。绕壁而行经其后,过一深潭,复下,达另一大厅,作歌其中,四壁共振。发种种微妙音如大合唱。我们首批十余人游后回城,大肆宣传,结果全团连伙夫都去了。甚至有去两三回或第二天早晨临走之前又去玩的。
九日,出镇宁,安庄坡以下桐树均盛开,又时见罂粟田于谷地。白水街有白水河大瀑布,高约二十公尺,宽约三十公尺,势如万马奔腾。自此下约六里,为黄果树大瀑布;崖若三折,瀑布高七十五公尺,宽约二十余,水自上下坠入潭,飞雾高起数丈,潭中大石罗列,白水纷流。过此后上山有奇峰特起,曰鸡公背,乃周西成与滇军交手负伤而死处。下坡又复上坡,便到了大坡顶。迎面一峰连绵数十里,气象雄伟,是为关索岭。右手对岸有飞泉三折下坠谷中,但见一水蜿蜒,梯田层起。公路于此作一大之字折,所传红岩碑、晒中巅均在附近。红岩碑传是殷高宗伐鬼方纪功所刻,本地人又呼诸葛碑,说是诸葛平蛮所建,看起来实是顺着石纹附会而成,也是岣嵝禹碑一类的伪装品。下七里为灞陵桥,桥上有很多苗女所摆的甘蔗摊,行人多在此解渴,同学尤多。上坡时遇赶场而回的夷家少女,长裙曳地,白地蓝花,头上盘大辫,辫下覆以包头数页,颇有风致。岭腰有双泉寺,一为跑马泉。传是关索刺枪而得。泉上的神树,高五丈,围三抱,乃乌杨也。另一泉为哑泉,今已不流。再上五里为关岭场,有关索洞,我们宿大觉寺。晚有月色,夜间大雨。
十日,四五里至观音洞,洞口极大,佛殿据之。左侧另有一洞,均钻之。出洞后迷路,行果刺林中,丛林中见骷髅一个,阴雨之下森森逼人。全日行五十里,不见人烟,公路盘山渐上。晚宿永宁,见贵阳八日报载台儿庄大捷。
十一日,阴而不雨,路滑难行。荒坡草高如人。新烧之后时发焦香。陆续下行,十二时至盘江,铁索桥康熙时落成。京滇路通即用之。今春三月间断坏,汽车一辆坠江中,乘客四十余人中仅二十二人得救。今止能用小划渡江。小划狭长仅容五六人,头尖尾截。浆长柄铲形,两人前后划之。乘客都须单行蹲坐舟中,两手紧紧扶舷,不得起立乱动。舟先慢行沿岸上溯,近桥时突然一转,船顺流而下势如飞鸟。将到岸时,又拨转上溯。船在中流时,最险亦最有趣,胆小者多不敢抬头。二十五里至哈马庄,本拟宿营于此,但山顶小村,水菜无着,时已五点,临时议宿安南。于是又走了十八里,到了小城街上,卖炒米糖泡开水的小贩被抢购一空,后来的只好枵寝。晚间因铺盖、炊具多耽搁在盘江东岸,同学一大群如逃荒者,饥寒疲惫(本日行九十五里),在县政府大堂上挨坐了一夜。辅导团诸公曾、李、闻诸先生也陪坐了,并替两位黄团长挨了骂。半夜里,有人同黄子坚先生侄公子口头冲突,几乎动武,县太爷披衣起来拉架,旅行“乐”事“趣”事,于此乃叹为观止。
十二日,休息一日。晚举行庆祝台儿庄胜利游行大会,小县城全惊动了。
十三日,休息于安南,安南之穷与清溪相仿。
十四日,行五里为二十四湾,二十五里至沙子岭,产煤,渡小盘江上江西坡。坡顶正在赶场,传闻鸡蛋有麻疯病,水可引起肚胀,但我们都吃了,并且留下了照片。又二十里经芭蕉阁,风景可观。复十五里上坡到普安县。全日行五十三公里。午后二时便到了,路上同学大肆竞走。
十五日,休息。
十六日,西行经九峰山,红土层初见。并有罗汉松大树,即滇省油杉也。抵盘县,县内小学生齐来迎接。盘县称小安顺,尚属繁盛。
十七日,游碧云山下水洞,有两出口,可涉河而出。
十八日,行九十六里,宿亦资孔分县,渐多云南景色,山势平衍,偶见小海子。路上颇荒凉,仍有罂粟田。
十九日,晴。二十五里至平彝所,四五里上坡为胜境关,一路各色杜鹃盛开,气象与黔省迥然不同。又十五里抵平彝。此去距昆明尚有二三一公里,县境有大铁锁。
二十日,平彝街期,入滇以后不叫赶场,而叫赶街。患大脖子病的很多。中午古县长招待全团,下午游青溪洞。
二十一日,全日多行石灰岩小山间。路极平衍,果松林不断,凡六十五里至白水。
二十二日,晴而多风,入滇以后均如此。过公路里程碑一八二公里处有正在建筑的霑(益)宣(威)路。凡四十五里至霑益,豁然开朗,有一大平原,其中阡陌纵横,麦浪已黄。油菜蚕豆将熟。为常德以来所仅见。饭于霑益,地保敲锣,嘱店家勿高抬物价。又三十里至曲靖。
二十三日,曲靖城周六里,甚坚固。石子街道宽阔,铺面古老整齐,有北平风,唯屋矮小。出南门,沿曲(靖)陆(凉)路南行三十里有温泉,水温甚高。
二十四日,昨夜大风雨,气温大降。行七十五里至马龙,松林多毁于畜牧及纵火,西门外有象冢及忠勇异象牌坊。
二十五日,九十二里至易隆。过岳灵山,镇上有中阿小学。曲靖有伊斯兰礼拜堂,滇省回人,实元明二代陆续移来。
二十六日,七十里至杨林。快干了的杨林海盆地颇大,也肥。镇属嵩明大镇,产肥酒,绿色。
二十七日,由杨林经长坡入昆明境,遇大雨,全日行六十里抵宿大板桥。为昆明东乡大镇。下午游龙泉寺及花果山水帘洞。闻、李二老均已髯须留得很长。为共摄一影。二老相约抗战胜利后再剃掉。但李师“晚节”不终,到昆明不久就剃掉了。
二十八日,至板桥行四十里抵昆明。休息于状元楼外四公里之贤园,主人以茶点欢迎。午后整队出发,经拓东路,梅校长及校中首脑均来欢迎,并有人献花圈,曾夫子大为酬应。过金碧路入近日楼,军客甚整,前面正好碰上大出丧,只好慢行。雨中聆训,留有全体摄影。
此后数日,黄团长于海棠春大宴全团,当时数十桌酒将全团摆下,只费了五千元老滇票。醉者几乎有一半。后又在大观楼开了一次茶话会,闻、李二老均到场,在唐继尧铜像下话旧。全团各人所拍照片,全部展览了一下。
全行程计长沙至晃县六三五点五公里,晃县至贵阳三七二公里,贵阳至盘县四一二点三公里,盘县至昆明二四三点八公里,共一六六三点六公里,号称三千五百华里。然除去乘船乘车外,实在步行距离,无确切记录。大约二六〇〇华里而已。自二月二十日晨至四月二十八日下午,共行六十八天。中间乘船乘车或休息或阻滞外,实走了四十天,每天平均约六十五里,正合一个马站。曾昭抡先生走路一步不苟,每上下坡必沿公路走之字折,大约为全团走路最多的。其余辅导团诸先生亦多不比同学差,因同学每人必有担任宿营、购置、押运等职而坐一天或一天以上的汽车的。
团内记日记的甚多,各有着眼不同。团本部的专人记载,记得负责人为丁则良先生,可惜该项日记因为送香港预备印行,在港乱中毁去。据我所知,日记已发表者有钱能欣先生之《西南三千五百里》,商务印书馆二十八年六月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