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蜡笔画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说起来柱子也有初恋的,那就是他小学时的同班女同学叶春兰。柱子学习成绩好,叶春兰成绩差,作业做不好,她就只好抄柱子的作业。柱子看见就不高兴,不让她抄,可他也不把叶春兰这种抄袭行为告老师,柱子不喜欢告人的状。他的做法就是把作业哗哗做好,马上交上去。

柱子学习好、脑子灵、反应快,可他就是调皮捣蛋,不遵守课堂纪律。老师上课,他就在下边用本书挡住脸,跟前边座位上的一个男同学交头接耳。有时老师发现了,就严格制止。柱子不长记性,警告一次,只老实十分钟八分钟,就又开始跟前边那个男同学说悄悄话。第二次让老师逮住,就让柱子和那个男同学罚站。

下了课,那个男同学就对柱子不满,对他产生了气愤。柱子不承认自己有过错,两个人就吵起来,然后就互相动了拳脚。

到了再上课时,柱子忍不住,就又开始用手朝前座的背上捅一下,要不就把脚从下边伸过去踢一下,可前座就像个木头人,没反应,不理睬,再也不把身子调转过来。柱子一个人急了,就开始上课偷看小人书。同桌的叶春兰为了抄写柱子的作业,就乘机讨好他,主动当他的瞭望哨。一看见老师正讲着课,忽然停下来朝柱子这里张望,叶春兰就马上轻轻拉拉他的衣襟,提醒他,柱子便赶忙合起小人书,抬起了头。

柱子听课总不断垂着头,老师的疑问消除不了,就搞突然袭击。叶春兰看见老师直接朝柱子急急地走过来,可柱子还浑然不觉。眼看就要被老师抓住,眼疾手快的柱子,情急生智,打课桌下把小人书转移给了同桌的叶春兰,让老师扑了空,白跑一趟。

柱子作为交换,只好把自己做好的作业给叶春兰抄。

打那之后,柱子就对叶春兰有了好感。叶春兰也不只是抄写柱子的作业,她对绝顶聪明的柱子很喜欢。她上课认真听讲,可老师上课她听不懂,每到做作业,她就犯难。而柱子带听不听,作业却是刷刷地做。叶春兰喜欢柱子的实际举动,就是打家中拿煮鸡蛋、油条、饼干这些好吃的,悄悄给柱子吃。

柱子打小学升入初中之后,仍然频频违反课堂纪律,同时他个子长高了,身体长壮了,跟同学之间的摩擦也多了。有一次放学路上,他就跟班里的一个男同学打起了架。这时候打架,也不像小学,只动下拳脚,还用上了砖头、瓦块。柱子打地上捡半块砖,一下拍在那男同学的头上,立刻鲜血就从那男同学头上流淌下来,那个男同学强忍剧痛,猛扑过来,跟柱子扭打在一起。当他把柱子骑在身子下边,挥起拳头朝柱子头上猛击的时候,叶春兰猛扑上来,打后边用劲一推,把那个没有防备的男同学,推下了柱子的身,还栽了一个狗啃泥。柱子得着机会爬起来,就再次冲向那个男同学,加上有叶春兰在旁边助战,二打一,那个男同学无法招架,边打边退,转过身就逃跑了。

柱子只上到初中毕业,由于家庭贫穷,经济供不上,高中没有上,就回了农村。叶春兰家庭条件好,可她学习不好,没有考取高中,也回村当了农民。

柱子回村跟着父辈干农活,劳动之余也上街上转悠一下,他也遇到过叶春兰。不过,完全长成大姑娘的叶春兰,看见柱子却有些躲,不敢近前。只有一次,叶春兰没有躲,她羞涨红了脸,真挚地对柱子说,你要是让我看着不躲,想跟我天天在一起,就回家让你父母托人跟我提这门亲。

柱子听叶春兰主动跟他这般说,高兴得不得了,回家就让父母给他找媒人,提叶春兰这桩媒。柱子的父母依从柱子的办了,可柱子那时家境太贫穷了,遭到了叶春兰父母的断然拒绝。

叶春兰还在她临出嫁前的一天晚上,主动找到柱子,向柱子倾诉衷肠。她说为了柱子,有好多上她家提媒的,她都没答应,她心里边只装着柱子,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父母会反对她们这门婚事。现在她要出嫁的这个男家,那个男孩她不喜欢,只是她父母看上了他的家庭,强行给她做主订了婚。片刻,叶春兰又说:“知道吗?男孩的父亲是大队书记,男孩舅舅在一家银行里上班。”

后来,两人就不说话,默默在一起坐了好久,最后叶春兰是流着泪水跑走的。

乡下婚姻,就是这样传统。乡下人跟城里人的最大区别就是:城里是开放的,乡下是封闭的。男人心中有自己看上的姑娘,姑娘心中有自己相中的男人,最终却很少能走到一起。追求婚姻自由,那中间遇到的阻力,纵横交错,是相当大的,根本没有哪个力量能够突破。只能把这种美好感情藏在心底深处,当成自己一个梦,去追忆、去回想。

柱子当时没有想到他的婚姻那么难办,经媒人领着见了十几个姑娘,女方父母看过柱子本人,没说什么,主要症结就是柱子家庭。女方父母看到柱子一贫如洗,甚至一提到他那破落不堪的家庭就摇头退缩,再不敢越雷池一步。没办法,柱子见过一家又一家,最终结果都是女方拒绝这门婚事。

到了兰子妈,连柱子也记不清是他见的第多少个姑娘。兰子妈红涨着面庞,没说什么。没有想到女方父母也没说什么,这让柱子茫茫黑夜之中看到了光明。女方父亲话说得很脆崩,家境不好,有两只手没有?只要勤劳苦干,将来什么都会由手带来。还说,我们给闺女定亲,主要看重的是人,又不是钱财。

当然兰子妈的模样,柱子没有相中。可他经过这么多次的失败,哪里还敢挑肥拣瘦?主动权主要掌握在女方手中,既然女方不嫌弃他家庭贫穷,能同意这门婚姻,他就求之不得,谢天谢地啦!哪有说个不字的道理。

不知道柱子跟兰子妈性格投不投,两人感情上是否合得来,有没有共同的语言?而婚姻就把两人捏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家。两人从此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长地久地躺在一张床上,共同生活在一起。

柱子把兰子妈娶过门,才发现这个女人非常能干,由于她长得高胖又粗壮,在田间干活确实是把好手。她在娘家排行老大,打小就经受劳动锻炼,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她的耐力出奇地好,干起活来不抬头,即便干得汗流浃背,热气腾腾,也不觉得累。她干起活来喜欢一鼓作气,干得又快又好。可能她在娘家主要干的是地里活,粗手大脚的她,家务活却干得勉强。绣花针好像太细太轻,让她捏不住,针线活做得就很毛糙。喂猪、养羊,食草一添就完事了,管它吃饱吃不饱,她就是那么简单。

兰子妈这人平常不太爱说话,干完农活,人疲累了,倒头就呼呼大睡,不到天明她不醒。

柱子夜里睡不着,想躺在床上说说话,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兰子妈呼呼大睡,让想说话的柱子,也找不着对象。柱子越发心烦,翻过来,调过去,把个床弄得“吱呀”“吱呀”响,就是无法入睡。就连柱子想跟她做那档子事,兰子妈也是困倦中让他上身,这让柱子感到很乏味,一点激情也没有。他感觉自己不像一个人,而像一条狗,只是生理上的满足。

兰子妈遇事从来不心平气和,她看见不顺眼的事,都是用行动去制止。她看见猪拱猪圈,拿个棍就打;她看见鸡上了锅台,捡个砖就扔过去。柱子就跟她说道理,对她说:“你这种做法不对,猪受了惊吓,就得几天不长肉;鸡受了惊吓,就得几天不下蛋。”兰子妈就听不惯柱子卖这个经,她气不过,将手中饭碗,全摔砸在柱子面前。“你猪金贵,鸡金贵,就是人不金贵。你为啥拿我当老婆,你咋不拿猪、鸡当老婆?去跟猪、鸡过日子?”

一句顶撞话,让柱子目瞪口呆。

兰子妈对畜、禽是这种简单、粗暴,在孩子的管教上,也采取这种方式。她看见兰子有让她不顺眼的地方,二话不说,拉过来一巴掌,朝屁股就打。兰子哭,她还不让兰子哭,强迫兰子憋住,兰子做不到,她接着又打,气恼时,她下手更狠。

柱子看见忍不住,就走上前说她:“孩子做错了,你要把道理跟他讲清楚,给孩子指出来她做错在哪,让孩子记住,下次改正过来。对孩子教育不能只用打,要用语言循循善诱地引导。”

兰子妈不但不听,反而顶撞柱子。“我知道我只上到二年级,根本不识几个字,你嫌弃我没文化。什么教育孩子的方法?我的方法就是打,家里地里,都等着我去做,我哪有那个工夫,那个闲心?打她一顿,她下次就长记性了!”

柱子在生活中,越来越发现他和老婆合不来。柱子买了台收割机,给村里老少爷们割麦子,算账付钱时,赶到一块两块零头上,他就舍弃不要了。遇到老婆在跟前,她就不认可:“凭啥不要?人要吃饭,机子要烧油。大忙天的自家活干不上,给别人收麦,又不是凭空要,一分都不能少。”

对方的面子没有了,柱子也下不来台。让老婆从中插一杠子,他很尴尬,他看着人家悻悻远去的背影,就对老婆说:“给本村割麦,又不是上外村,老少爷们,不能这样不留情面。”

老婆就没好气地说:“你讲情面,你零头不要,你咋不一分也不要?做生意就不用讲情面,谁打粮谁吃,谁挣钱谁花,你买东西,少一分钱也买不走。”

柱子道:“听你这话说得一点生意理也不懂。”

老婆道:“咋叫生意理?”

柱子道:“和气生财就叫生意理。就你这样做,下年谁还用你的机子割?只能把生意做成一潭死水。”

老婆不以为然,也不搭柱子的话,扭搭扭搭就走人了。柱子日后就想了个办法,逢到村人给他收麦钱、耕地钱,或是浇水钱,若碰到老婆在场,他都如数照收,收过之后,私下把零头再进行返还。

让柱子心里疙瘩,尤其忍受不了的,是老婆不能看见他给村里女人帮忙。遇到女人朝家拉麦秆,车子因绳子没有刹紧,朝一边歪,柱子看见,便不顾自己手中活,赶忙上前,帮着那位女人推拉着,送到她家场地去。

等到柱子返回来,老婆满脸罩霜,很不高兴地说:“她车子歪不歪,跟你有个啥关系?你心肠对那女人那么好干啥?”柱子就跟老婆解释:“她男人不是出门不在家吗?她遇到困难,我碰上能不帮一把吗?”

老婆就说:“她是遇到困难,你看见你就去帮她,那她丈夫打工回来,挣钱可给你花?”

柱子说:“你这说的哪跟哪,牛头不对马嘴!我只不过上前帮扶一把,怎么她男人挣钱可给我花?我凭啥花人家男人挣的钱,这也扯不上呀!”

老婆说:“这就结了。她一个女人家,多吃苦受累,为的是让他男人在外边多挣钱,她有困难,她自己想办法。你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咋显着你去帮忙啦?”

柱子就争辩说:“咱家平时遇到困难,村里也有不少女人,不也赶来帮咱家的忙吗?老少爷们不就应该鱼帮水、水帮鱼吗?”

老婆不以为然:“那是真心的吗?我能不知道那是咋回事吗?那是因为你有收割机、犁地机、打料机、喷灌机,还有你这个壮劳力!他们平时用着你,求着你的时候多,他们才上前。你还像过去穷光蛋,饿死路边,看有人搭理你?”

柱子越听越皱眉头,他越来越觉得,老婆跟他认理不一样。她可是跟他共患难的夫妻呀,他感觉他们越来越疏远,产生了一种陌生感。他真想说老婆一声,“十足的村妇之见!”又怕引起争吵,他就忍住没有往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