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考据学(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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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清代考据学的特点

以上谈了清代考据学的名称和内涵,再来考察其特点。清代考据学的特点十分突出:首先,是内涵全面而以传统小学为中心,小学又以古音学为关键。关于内涵全面,在讲内涵时已经谈到,关于以古音为关键,后面讲小学时再具体论述,现在主要谈以小学为中心的问题。清代考据学以小学为中心,表现在多方面,第一,清代考据家多数都精通或重视小学,不少人是著名的小学家;第二,清代考据学以小学的成就为最高,王国维《周代金石文韵读序》说:“自汉以后,学术之盛,莫过于近三百年。此三百年中,经学、史学皆足以凌驾前代,然其尤卓绝者则曰小学。”(《观堂集林》卷八)甚至可以说清代小学奠定了中国近、现代语言学的坚实基础,例如现当代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在《文言虚字》一书的序言中,认为自己关于虚词的研究是王引之《经传释词》一书的继续,王力认为王念孙、王引之等人的著作“是中国语言学走上科学道路的里程碑”(《中国语言学史》第三章论王念孙);第三,小学成为考据方法的一部分,而且占据重要地位,具有方法论的性质。例如,顾炎武说:“故愚以为读九经自考文(按:指文字)始,考文自知音始,以至诸子百家之书,亦莫不然。”(《亭林文集》卷四《答李子德书》)这里把读古书与考订文字、考订文字与通晓古音的关系,说得非常明确。又如戴震说:“经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词也,所以成词者字也。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必有渐”,“诵《周南》《召南》,自《关雎》而往,不知古音,徒强以协韵,则龃龉失读”,“而字学、故训、音声未始相离,声与音又经纬衡从宜辨”(已见前)。这里不仅强调了小学在文献考据中的重要地位,而且说明了文字、音韵、训诂密不可分的关系。纪昀对戴震的小学成就及其对考据的影响评价很高,说:“戴君深明古人小学,故其考证制度、字义,为汉已降儒者所不能及。”(《纪文达公遗集》卷八《考工记图序》)钱大昕也是小学成就极高的考据家,他说:“六经皆载于文字者也,非声音则经之文不正,非训诂则经之义不明。”(《潜研堂文集》卷二四《小学考序》)与顾炎武的观点完全一致。又如王念孙、王引之父子,家学相承,都是以精通小学见长的考据家,龚自珍在《工部尚书高邮王文简公墓表铭》中曾转述王引之的话:“自珍爰述平日所闻于公者曰:‘吾之学,于百家未暇治,独治经。吾治经,于大道不敢承,独好小学。夫三代之语言,与今之语言,如燕、越之相语也,吾治小学,吾为之舌人焉。其大归曰:用小学说经,用小学校经而已矣。'”(《龚自珍全集》第二辑)“用小学说经,用小学校经”,准确道出了王引之考据学的特点;如果把“经”扩大到“经、史、子”,那又是王念孙考据学的特点;而“用小学”属于方法,则是他们父子的共同特点。阮元《经义述闻序》说:“古书之最重者莫逾于经,经自汉、晋以及唐、宋,固全赖古儒解注之力,然其间未发明而沿旧误者尚多,皆由于声音、文字、假借、转注未能通彻之故。我朝小学训诂远迈前代,至乾隆间,惠氏定宇、戴氏东原大明之。高邮王文肃公以清正立朝,以经义教子。故哲嗣怀祖先生家学特为精博,又过于惠、戴二家。先生经义之外,兼核诸古子史。哲嗣伯申继祖,又居鼎甲,幼奉庭训,引而申之,所解益多。著《经义述闻》一书,凡古儒所误解者,无不旁徵曲喻而得其本义之所在,使古圣贤见之,必解颐曰:‘吾言固如是,数千年误解之,今得明矣。'”这是从清初到乾嘉时期以小学为中心的考据学历史的简括总结,相当精要。至于晚清的考据学也是如此,例如著名的古文献学家俞樾、孙诒让,都是继承乾嘉传统,特别是以继承王念孙、王引之父子相标榜的。如俞樾《群经平议自序》说:“本朝经学之盛,自汉以来未之有也。余幸生诸老先生之后,与闻绪论,粗识门户。尝试以为治经之道,大要有三:正句读,审字义,通古文假借,得此三者以治经,则思过半矣。……三者之中,通假借为尤要,诸老先生惟高邮王氏父子发明故训,是正文字,至为精审,所著《经义述闻》,用汉儒读为、读曰之例者居半焉。……余之此书,窃附王氏《经义述闻》之后,虽学术浅薄,倘亦有一二言之幸中者乎。”孙诒让说他自己“年十六七,读江子屏(藩)《汉学师承记》及阮文达(元)公所集刊《(皇朝)经解》,始窥国朝通儒治经史小学家法”,认为“我朝朴学超轶唐宋”,十分景慕“乾嘉诸先生”,“深善王观察(念孙)《读书杂志》及卢学士(文弨)《群书拾补》,伏案研诵,恒用检核,间窃取其义法以治古书,亦略有所寤”(《札迻序》)。其次,清代考据学集古代考据学之大成,发展成一个高峰。复次,清代考据学本身发展迅速,特别是小学方面文字、音韵、训诂的进步,尤为突出,参见第三章《清代考据学的分期和派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