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的一杯啤酒刚入口,哈利就打了个哆嗦。他感觉越来越冷,手背上的伤疤也开始疼起来。他凑着啤酒瓶大口痛饮他喝下一大口啤酒,努力不去想太多。
爱尔兰人卢卡斯将注意力移向待在酒吧最里面的老格雷厄姆。那个爱尔兰人,卢卡斯,把注意力转向坐在吧台末端的老格雷厄姆。“那么,时光老人,你肯定已经环游过地球好几圈了吧?你肯定去过世界上不少地方吧?你以前见过这样的雪吗?”
“嗯,”老格雷厄姆明显很高兴能成为关注的焦点,开始谈道:“我回想一下,六十年代有一段时间,到处都有点冷飕飕的。老人我老爸跟我讲过一些阿登高地冬天的故事,那些秘闻听起来可能比这儿这场雪更可怖。”
“那是阿登高地,”奈吉尔说:“那里下雪很正常。过去那几天这几天我们这儿的降雪量可不正常。更不用说现在到处都在下雪。世界各地全世界、每个国家都在下。也许是因为臭氧层之类的东西?”
卢卡斯咯咯笑了起来。“到此为止吧好了,伙计!你认为几头牛放的屁就能改变天气吗?
哈里幸灾乐祸地笑道:“那你用什么下雪呢卢卡斯,那你说是什么让雪下成这样?我以前都不知道雪还能下这么大。这肯定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向大自然母亲打过小报告了。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咱们的大自然母亲惹恼了。”
“这世界有上亿年的历史,”卢卡斯说着,把手中的啤酒瓶放在吧台上,一副要开始立论的样子。像是为了阐述一个观点。“我敢打赌,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天气,只是没发生在你的生命之中只是你这辈子没见到。毫无疑问,这非常这场雪有点不同寻常不寻常,但我可不信那些关于臭氧层的谬论。”
奈吉尔的身影在蜡烛光下发颤,似乎就要发怒。“这只是你的观点,”他说。“不代表我不对。我们滥用地球资源已经有好几十年了,不能一直滥用下去。”
卢卡斯举起双手。“冷静点,伙计,没必要这么激动没必要发脾气。都是酒精在起作用,你明白吗?让我感觉比真正的自己要英明睿智一千倍。不过,你可能是对的,人类确实在糟蹋地球,而这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我只想享受美好时光,喝杯烈酒,保持温暖。”他向斯蒂芬抛去一个媚眼。“或许,再有一个好女人也不错。”
“真是个色狼,”奈吉尔嘴上这么说,但烛光照亮了他脸上自然流露的笑容但烛光照亮了他脸上和蔼的笑容。
“再说一遍,我算是来对地方了。”卢卡斯开怀大笑,把瓶子举到空中,说道:“干杯!”其他人加入了他的举杯。其他人也都举起杯来。
哈利凑着瓶子又喝了一大口,胸口强烈的灼烧感让他满足地长叹一声强烈的满足感。当他把瓶子从嘴边移开时,瓶里的酒已经少了三分之二。近来,他喝酒越来越快。
“来说说你的故事,朋友?”卢卡斯问哈利。“你生活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哈利一大口喝完瓶里剩的啤酒,然后把空瓶推给斯蒂芬,她已经准备好了下一瓶。“我的生活生命,”他说:“没有意义。不会再有意义了。”
卢卡斯皱起眉头。“喂,现在每个人的生活生命都有意义。都有意义我们都有自己的目标。”
“是吗真的?那你说说看我生活的意义是什么那不如你来告诉我,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因为我真不知道。”
“那我没法告诉你。”卢卡斯笑了。“每个人都必须找到自己的路和定位目的地。不过,谁知道呢,说不定你今晚就会找到。”
话音刚落,哈利开始了下一杯瓶啤酒。他痛饮一大口,随后喘着粗气,注视盯着卢卡斯的脸。他知道自己快喝醉了,但与往常一样,他无法阻止自己。“抱歉,但我很难相信你的话。”
卢卡斯凝视着也盯着他的脸,一脸坚定,像一块被雕刻过的花岗岩。他拍了拍哈利的后背。“好吧,哈利男孩,也许你需要一点信仰。”
“信仰?你觉得我应该相信有个某个全能的人相信天上有个万能的神,为发生的一切负责?”
卢卡斯摇摇头。“见鬼了!我要这样想就见鬼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明智的上帝不是来照顾我们的明智的主可不是看护我们的保姆。我们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只能怪在我们自己身上。好吧,那么我们可以怪自己或其他人。似乎大多数人喜欢选做后者,甚至是在自省之前。似乎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有自我反省,就喜欢责怪别人。”
哈利感到他的血液对抗着血管中的寒意,渐渐升温。他对一个给自己人生忠告的陌生人生气。他觉得一个陌生人给他人生忠告是一种冒犯。没有人能明白他经历过什么。哈利低头看着手上的星形疤痕,回想它承载的故事。朱莉和托比在亮红色的奔驰车骸里支离破碎——他曾经对拥有那辆车颇感自豪。就在那晚,哈利意识到汽车、房子和其他物质财产不重要一文不值,因为他生命中唯一真正重要的东西缓缓地从他身上流淌到了沥青上他生命中唯一真正重要的东西已经离开他了,像鲜血一样缓缓流到柏油路上。他们伤得太重了,哈利甚至无法说出分辨哪里是他妻子和孩子的残肢,哪里是严重变形的奔驰车。看上去像某个令人作呕让人发指的现代艺术品。
哈利从车祸中脱身,额头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他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在他面前渐渐死去,他们的每次呼吸都无比费力。这事的公道在哪里?
任何想要指责我生活的人,“不管是谁该对我的生活负责,”哈利告诉卢卡斯说:“都他妈的给我滚。”
卢卡斯从哈利身旁退后半步。“冷静点伙计,我没想跟你争论。你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我比较感兴趣。”
“对失魂落魄的人感兴趣?”
“没错。痛苦的人拥有无穷的智慧。有时,只有我们的心灵和肉体都被撕碎,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性。”
哈利放下啤酒。“抱歉,要让你失望了,但我什么也没感觉到。什么都没再也感觉不到了。”
卢卡斯保持着微笑,仿佛他准备把后兜里藏的世界的秘密世界之谜分享给大家。“你可以骗我,哈利,但骗自己就很悲剧了。说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的男人,通常感慨万千。否认只会引起麻烦。我的朋友,我可以向你保证。”
哈利叹了口气,在他说出会让自己后悔的话之前,从卢卡斯身边走开了。
* * *
小号酒吧是拥有一个历史悠久一个有故事的老酒吧。曾经有一个男婴在这间酒吧幽闭的厕所里出生;英格兰板球队在附近的埃奇巴斯顿赛事上获胜后,租过这个地方庆功;甚至有一起谋杀案发生在酒吧的橡木地板上。这是一个兼具历史与色彩的地方。一个拥有荣耀纪念的工作男士专属酒吧一个属于工人的酒吧的骄傲遗迹,充满了“融洽气氛”,能让人们下班后,抽根烟、喝杯酒,从一天的埋头苦干中脱身。但是,和所有遗迹一样,它的辉煌时代已过去。如今,香烟被禁止抽烟是件被嫌弃的事,重税的啤酒价格昂贵却口味寡淡,酒吧的色彩特色和墙纸一样褪尽光鲜。酒吧所有的辉煌成为了它的历史。除了历史,这间酒吧什么都没留下。
事情并没有向达米恩的父亲引导他所相信的方向所期望发展。属于烟雾迷弥漫的酒吧、失足妇女放荡的女人和高浓度药丸优质毒品的黄金岁月已经烟消云散。药丸毒品越来越难卖,女人也越来越难拿下——女性就像《欲望都市》里那样说服自己要有自尊。总有《欲望都市》那种女权主义电视剧劝说她们自尊自重。作为流氓的乐趣全都被剥夺了。
去他的!他出生在错误的时间。他真是生不逢时。再也没有什么传统可言。以前,达米恩的父亲和祖父也在小号酒吧里喝过酒,经营这地方几乎就是他们的。现在,坐在酒吧里就能碰到这种一脸傻逼的爱尔兰人,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呆了5分钟就摆出一副这是他家酒吧的样子。得有人收拾他一顿,让他学会尊重。
达米恩从沙发上起身,走向酒吧吧台。他今晚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听大声喧哗陌生人的高谈阔论——让他头疼。
* * *
哈利看见达米恩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路走向酒吧吧台,他打了个哆嗦。
“该死,来人了。”哈利朝斯蒂芬的方向低声说道,希望她在酒吧里的威望足以阻止一切的恶劣行为。他见识过达米恩对陌生人的敌意,这是一件他再也不想看到的事情他可不想再见识一次了。
达米恩踩着重步跺着脚走到酒吧吧台中间,站停在离卢卡斯半英尺处。卢卡斯似乎没有注意到他,面向前方,冷静地凑着瓶子啜饮。达米恩瞪着他,眼球像两只鱿鱼一样鼓起。
卢卡斯倚在吧台边,面向斯蒂芬,口齿非常清晰地说:“亲爱的,你能告诉这个年轻小伙把他的脖子移开缩回去,免得他眼珠掉到我鞋子上吗?”
酒吧里的每个人都倒吸一口气。
卢卡斯转身面向达米恩,看起来他快要爆发了。“听着,小伙子,我不是一件艺术品,所以把你紧盯圆溜溜的小眼睛从我身上移开,找点别的事做。”
达米恩的脸五官扭曲得像一只破碎的威士忌酒瓶,布满皱纹,棱角分明。他精瘦的手臂伸向腰后腰,年轻的身体紧绷起来,准备发起攻击进行。
这一举动看似随意又紧张,卢卡斯沿着吧台后退一步,吧台边,卢卡斯看似随意却十分及时地向后退开一步,绕过他的凳子高脚凳。达米恩挥出一拳,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向下的弧线,与此同时,卢卡斯回击一拳——迅速又猛烈既快又猛,与达米恩的挥拳轨迹完美衔接。两个男人的指关节全力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他妈的!”达米恩嚎叫着,将他缩成一团的手抵着腹部。“上帝,该死的,天哪!该死的!上帝啊!”
卢卡斯也捂着自己受伤的手,像是被逗乐了一般大笑起来。“那可未必那倒不至于,但是如果你敢操蛋地再来一次但如果你继续这样胡言乱语,我就送你去见他,你个白痴。”
达米瞪大双眼。“你死定了!”
“又错了,小伙子。除非你的意思是无聊得要死,说实话,我是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你这是在妨碍一个男人喝酒。”
达米恩刚要以更多的威胁回应,但斯蒂芬先打断了他——她没出声,而是把房东的铃铛从吧台下掏了出来。她在两个争吵的男人面前用力地摇铃。
“都给我收手!”她喊道。“我没心情看小孩子玩游戏。特别是你!“她怒视着达米恩。“这天冷得要死,我们都被困在这里,而且还他妈的一片漆黑。你们两个是不是认为事情还不够糟糕,还要打架?你们知道吗?如果你们两人中有一个受伤了,我怀疑这世界上有没有一辆救护车能在今晚开到这里。”
可能这个星期都到不了,哈利想。
达米恩收起愤怒的注视,脸上变为一副苦相,最终又定格在一个恼怒的神情。卢卡斯回到座位上,迅速喝完他的啤酒。他将空瓶滑向斯蒂芬,说:“请再给我两瓶。一瓶给我,一瓶给我这位手骨折的新朋友。”
达米恩嘶嘶地说道。“手没骨折,我也不是你他妈的什么朋友。”
“好吧,”卢卡斯说着,向达米恩递去一瓶啤酒。“或许你应该成为我的朋友。这样可以活得轻松点。”
“来吧,达米恩,”奈吉尔在吧台另一边开口道。“既然我们都被困在这里,还不如一起喝一杯。说不定能一起笑笑呢。”
达米恩将他野兽般的目光转向吧台另一头那个汗津津的高大男人。“你觉得我想在你们这群废物身上浪费哪怕是一分钟吗?”
哈利感觉受到了冒犯。被达米恩这样的人渣称为废物让他无法接受。“我们也不想跟你呆在一起,”他说道,“但总有倒霉事。”
达米恩将怒视转向哈利,他的身体拱起,颤抖着,像一只被激怒的美洲豹。一只准备进攻的美洲豹,哈利心想着,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言论。
在进一步的言语交锋之前,卢卡斯把啤酒推向达米恩。“如果你坐下跟我们一起喝,你整晚的啤酒都包在我身上,怎么样?做个友善点的家伙!”
达米恩嘲弄地笑了一声。“我不需要你来给我买喝的。我的钱,够他妈的买下你整个家。”
卢卡斯调皮地咧着嘴笑笑。“我对此非常怀疑,小伙子,但为什么不把我这样做当成是我在表达敬意呢?我是新来的,而且我显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对吧?所以接受我的提议,就当作是道歉吧。”
达米恩仔细思考着他的建议,但很明显,看起来卢卡斯的话已经满足了他的虚张声势。哈利很欣赏卢卡斯的老道。这个人放下自己的骄傲,操纵了达米恩的情绪,让他控制住了自己。这个年轻的暴徒认为自己是赢家,但在酒吧里的其他人看来,卢卡斯只用了点小聪明便控制住了局面。
“好吧,”达米恩终于同意了,从卢卡斯那儿夺过瓶子。“那我今晚只好委屈点,和农民们一起喝几杯啤酒了。”
大家都情愿无视这一冒犯,如果能相安无事,他们准备好了跟卢卡斯一起装模作样。他们向空中举起啤酒,含含糊糊地表示同意。
卢卡斯把手放在吧台上;它在烛光下看上去又红又肿。“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弄点冰,亲爱的?”
斯蒂芬叹了口气,点点头。“没问题。”
达米恩突然将拳头砸在吧台上,这让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和卢卡斯一样,他的手也肿了。“嗯,我想我也需要一些。”
一段短暂的沉默后,达米恩爆发出一阵大笑。这是哈利见过这孩子最没有敌意的一次。很快,整个酒吧里的人都喝着酒,和他一起大笑起来。紧张氛围似乎消散了。
但哈利有一种感觉,这种状态不会保持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