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象与本质:类比,思考之源和思维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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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对概念的“自然”划分

以上这些例子也许能启发人们假想出一门语言及其背后的文化,在这门假想语言里,不同的性别得用不同的动词。比如,男人的吃和女人的吃对应的动词不一样,一个动词描述男人吃,另一个描述女人吃:男人吃叫“狼吞”,女人吃叫“狐咽”。如,“小芳狐咽下了她的梅干菜肉包”。所以,当听到中国人说“我老公和我喜欢吃同样的东西”或者“女孩儿和男孩儿正在人行道上走着”时,说这门假想语言的人会觉得很诧异。对他们来讲,这些句子简直不可理喻,男女怎么会用同样的动词呢!你也许觉得这样的语言很可笑,但是事实上的确有许多语言是以性别为基础来区分不同词汇的。

举个例子吧。在法文里,男女享受的喜悦可谓各不相同。这在很多方面都有所体现,比如“快乐”这个形容词:快乐的男性是“heureux”的,而快乐的女性则是“heureuse”的。法文中,“快乐”的词根是heur,阳性词缀为-eux,阴性词缀为-euse。——译者注因此,一个阳性好奇(curieux)的法国男人可能很想知道到底阴性快乐(heureuse)是种什么感觉,但他永远没法知道,因为男人是不可能有阴性快乐的!同样,一个阳性好奇(curieuse)的法国女人也许很想知道阳性快乐(heureux)是什么感觉,但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注定以失败告终。这就好比水星人想知道做火星人是一种什么体验!

听上去有点玄乎吧?那么我们再来看一首著名的俄国诗。看一首著名的俄国诗…… Selvinsky (1920).俄国诗人伊立亚·谢立温斯基(Il’ya L’vovich Selvinsky)在诗中描写了一个有趣的事实:他的心上人所有平常的动作,都因为动词过去式的阴性结尾而变得优雅起来。这些阴性结尾往往由一至两个音节组成:如“la”“ala”或者“yala”。诗人先是描述了心上人一些稀松平常的动作,如走路、吃东西等,然后表达了自己内心的迷惘。因为作为男性,他从没做过任何“女性独有”的动作,也从没体验过任何“女性独有”的感受,因为他的动作都只能加上阳性结尾。更要命的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作出这些动作、体验这些感受!那么,谢立温斯基的这个发现,是否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呢?还是他仅仅在做文字游戏?

我们还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出另一种语言,它有描述不同吃法的一整套动词。饿扁了的男孩儿的吃法、上流社会贵妇的吃法、猪的吃法、马的吃法、兔子的吃法、鲨鱼的吃法、鲶鱼的吃法、老鹰的吃法、蜂鸟的吃法,诸如此类。“吃”对我们来讲是一个统一的整体概念,但我们也能理解把它细分的原因,因为我们知道上面讲的几种动物的吃法的确不同。每种语言既有权利,也有责任,在可能的语义空间里,把所有不同的动作区分开来。毕竟,在这个地球上,没有(不曾有,也不会有)任何两种动物的吃相一模一样,也不可能有某种动物在两个不同的时间,有着在最细微的细节上都完全一样的吃相。

所以每个动作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同时,不同动作之间又有相似之处。正是这些相似点,一门语言给不同的动作贴上了同一个标签。这样就形成了不同的动作“家族”,每个“家族”就是同一类动作。每门语言都以自己的方式来应对这个挑战,区分这些细微之处。但是一旦“家族”形成,这门语言的母语者就接受了该语言对各种概念的“家族”划分,并且认为这样的划分显而易见,再自然不过了。而在另一方面,其他语言对概念的“家族”划分在他们看来就很不自然,要么分得太细,要么太粗,有时甚至不可理喻。尽管对那门语言来讲,这样的划分方式本身就是该语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再正常不过了。当然,也会有例外,那就是在他们发现其他语言的“家族”分类还有点意思时,其他语言也许能给他们一个新的角度来看待自己母语的“家族”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