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道和尚！”花错单手抓着佛堂的门框向佛堂里望，发现有道和尚正在给人讲经，她愣愣地走进去，神色像极了木偶人，更像梦中的那个她脸上的表情。
花错并不知道，此时抬头望向她的有道和尚，也在思索着和她和她想到的一样的一个问题：讲经结束，佛堂上人渐渐离去，只剩下花错，空空替有道和尚收拾着讲经用过的东西……这一切，竟那么熟悉？
原来花错和有道和尚都在想自己不久前做过的那个梦究竟是真的呢，还是一种对未来的预测呢……现在他们两个都在把眼前的一幕幕和自己梦里的场景做比较，然后一致地认同了自己心里的后一种想法，虽然这种想法没过一会儿就会不攻自破，但是他们现在对此确信无疑。
那么，是有道和尚吩咐空空离开的时候了：“这些经书，这几天都用不上了，你把它们送到藏经房里去吧。”空空……领命离开了佛堂。
花错吞口水，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有道和尚；有道和尚也迟疑地朝花错这边走来。最后他们两个都忍不住了，同时开口：
“现在的你到底是不是你？”
“现在不是在梦里对不对？”
“我们做了同一个梦？”
他们两个都停顿了两三秒，然后又异口同声道：“所以现在梦里的事是真的，而现在我的所见也都不假？”
说着花错眼角滴出了一滴泪，有道和尚看见这滴泪有些失神，于是花错占了说话的先机：“有道和尚，我真的好害怕……不光当时害怕，现在想起来，更觉得可怕许多……”
现在的花错，柔弱得不像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原来花错也有这么无助可怜的一面，想必，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近在咫尺的危险，也一定深深地感受到过不安。
有道和尚此刻，是一个称职的倾听者，听着花错渐渐哽咽：“我连他是谁我都不知道……我当时差一点就掀开蚊帐跟他正面相对了……不……不，”花错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当时只要再靠近那张床一步，他就会立马掀开蚊帐现身杀我的……
“后来我找机会开了‘什么都逃不过’眼（花错的一种法术）……看清了他……他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白得不像人……眼眶发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所在的位置……哦不……
“他在瞪着我，眼神好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瞪着我……瞪着我……等着我……等着我过去，好杀了我……我当时进去的时候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人……我是突然间察觉到他的存在的……我差点就死掉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花错脸上滑落，她太崩溃了，以至于有道和尚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她也没有大喊大叫了。她像个失去了精神一样的人一样，以一种绝望的姿态跌坐在地，死死地盯着地板。
“如果信得过贫僧的话。”是有道和尚的声音——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样可以吸引花错抬起头的声音了。
有道和尚一边把扫帚立在红漆大柱旁，一边把左手拿着的一截竹枝伸到花错面前。
花错睁大了眼睛盯着有道和尚，动作迟缓地伸手握住了那截竹枝的一头。有道和尚就用那竹枝把花错从地上拉起带出了佛堂。
花错和有道和尚离开佛堂后不久，空空便跑进了佛堂。见了空无一人的佛堂，空空一边挠着他的光头一边向佛堂正中央走去整理有道和尚留下的东西：“没多久前方丈吩咐我来把有道师叔和坐在有道师叔身旁闲得胃疼无所事事混日子听废话的施主带到凉亭里去，可是当我往这边赶来的时候，遍惠师兄又跑来告诉我说方丈只要我替有道师叔收拾东西，不必通知有道师叔到凉亭里去了。我想着会不会是遍惠师兄搞错了，反正我也要到佛堂来，就顺便通知有道师叔一声，最多有道师叔是白跑一趟又没什么大事儿。要是方丈真有事儿找有道师叔但有道师叔又不去那才是误了大事。现在看来……也不知道方丈是不是找有道师叔有事儿……有道师叔去哪里了呢？”
有道和尚和花错这边。
“去哪里。”花错明显是在发问，但听她的语调根本听不出情绪。
“梦里这个时辰，我们该去方丈那里了。”
“现在可不是在梦里。”
“现在也不是在亲王府里。”
听到有道和尚这样说，花错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她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这个人的背影，小声说：“如果这一切都还是梦的话，比告诉我这里是亲王府还要吓人。”
花错的注意力没办法集中，竟没听到，有道和尚走在前面同样小声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声音很轻，很容易就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
凉亭。
“方丈。”有道和尚向背对着他坐着的老方丈行了一个礼。
老方丈闻声转头，随后站起了身：“有道，你们来了。”
有道和尚拉着竹枝，把竹枝那头的花错引到桌边坐下，然后对老方丈说：“方丈，不管您又什么要紧事情要吩咐，还请您先看一看这位施主吧。”
老方丈看了花错一眼：“哎呦！这这……有病？”
有道和尚也看了花错一眼，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老方丈听了，坐下开始摆弄他的茶杯：“有病给我看有什么用？而且，这位施主自己才是医生，医术什么的，我一介僧人，不懂的。”
后来老方丈受不了来自有道和尚的直视的压力，草草地看了花错一下说：“不过依我之见，这位施主吓得不轻，恐怕要留后遗症。”
“后遗症？”有道和尚抓住重点继续问了下去，“不能根治？”
“什么根治不根治？”老方丈的脑袋还转得过完，“我可从来没说我能治。有道，你别在这儿等着给我下套。”
说话间，花错大叫一声：“哎呀！”然后立马消失不见——花错在人间待得太久了，该回藏经阁了。
老方丈放下茶杯：“你看，病也不让治，施主自己就消失了，不领情啊。所以有道，你还是别问我了，反正也问不出什么。”
不是情。
可是倘若不是，花错突然消失后，有道和尚下意识地伸手徒然地抓到地一把空气，又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