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河的原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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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完粮

父母亲难得回一趟家,想着尽可能多地帮家里干些活。得知家里的公粮还没交,就系上板车,拉上谷子去镇里粮站“完粮”。

父亲选的这一天正好是周日,又可以叫小哥帮着推车,小哥说这是用人用出“惯性”来了,他上初中刚学了物理,懂点知识就忘不了显摆。

还推诿说只要有苦差怎么老是叫他不叫雪莲,父亲说那好两个人都去,两个人推他更省力,所以我被临时拉去做苦力。

父亲去放粮的仓库看了看,挑了几袋用麻绳系口的谷子搬上了车,让我和小哥在后面推着,往镇上走去。

小哥说高雪莲同学你信不信农村的伢们只要跟着父母去卖一回菜或粜一回米就能成长一次?

我说不信,要是这样直接当农民种地得了,老是粜米卖菜就成长得老好了。

坑洼不平的土泥巴路,板车费力地往前挪,轮子陷在一个大坑里,我们三人一起使劲“一二三“喊着号子终于把板车拉起来。

天有点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热辣辣地流进眼睛里,流进嘴里,用手背一擦,立刻就变成黑灰色了,怪不得小婶总说农村人的每一分钱都是白汗累成黑汗换来的,果然如此。

二里远的泥巴路,感觉比二十里还要漫长,什么时候这路能修一修,变成宽敞平整的柏油马路就好了,最好两边还能种上美化的树木,象图画里美丽的乡村。

走出泥巴路还有三公里的公路,就轻松多了,小哥的嘴就闲不住了。

“咱们自己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为什么要交给国家呢?”

“土地是国家的,我们种的是国家的土地,所以要交给国家一部分“父亲回答。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想想我们插秧、打谷多么辛苦呀”

“可是我们是国家的人,没有国家,哪有人民”。

“这话爱民大叔常说,您也会呀?”

我和小哥哈哈大笑起来。

“父亲您挑的这几袋谷子都是用麻绳封口的,为什么不挑稻草封口的那些呢?”小哥问。

“交公粮的袋子,路上要颠簸,稻草封口的容易散开,麻绳封口的要结实些“。

小哥狡狤的一笑。

我不由地想起他在晒谷场上的小动作。

丰收的谷粒金黄地晒在打谷场上的时候,摊开象一大块薄薄的金子,载着沉甸甸的希望。

父母从家拿来二十几口编织袋,准备装谷子用。大人们负责把谷子收拢,我负责摇风车把瘪谷吹掉,小哥负责用铁簸簊把谷子撮起来倒进袋子里,春华和秋实负责撑着袋子的口,一切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父亲走过来说,先把草垛旁边的几口袋子装满,用麻绳封好,是要交公粮用的。

我无意中瞥见小哥撮了一簸箕瘪壳混进一个袋子里,然后用麻绳扎住口,忙说,“你干嘛,那是瘪壳“,小哥说:不要你管。

小哥刚才的问话提醒了我,小哥一定是不甘心把家里辛辛苦苦收获的粮食交了公粮,才混进一些瘪壳,再把这些袋子用麻绳扎上。

一副好脑瓜用歪了!

我照他上次恶狠狠地瞪我一样瞪了他一眼,小哥心虚地不敢看我的眼,转过了头。

窄窄的公路上人来人往都是拖着板车的人流,间或有手扶拖拉机突突从身边经过,拉着一车红砖或青瓦,都是盖房用的。

我问父亲我家什么时候盖新房,“明年吧”,父亲说。到了粮站门口,才发现来交公粮的人排起了大长龙,我们是最末一个。

漫长而无聊的等待是最难熬的,人们都打起了瞌睡。

太阳花子刺得人眼皮发麻,阵阵困意袭来。没有地方可坐,更没有地方可趟,小小的粮站地下都坐满了人。

我们只得轮流在板车沿上坐会儿,呆呆地望着白茫茫的天空。排队的队伍挪动得非常缓慢,随行的小伢不时有哭闹,吵得人心里更加烦燥。

上午十点出来的到下午二点还没交上,中午饭吃的馒头,干巴巴的没有一点味道,这次汽水也不买给我们喝。

不时有人拉着不合格的粮袋子退下来,有因为湿度大没晒干的,有因为没有筛出瘪壳就拉去了的,有因为土块渣多不合格的,退下来的人都苦着脸拉着车匆匆离去。

小哥俨然一副老江湖的模样,既不抱怨也不急躁,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真是随父亲出门一趟成熟多了。

轮到我家的时候,父亲拉着板车进去了,一位女检验员将铁钎刺进袋子里,从破口洒出一些谷粒来,掉进小铁簸箕里,检验完各个项目后,合格的这袋谷子就称重倒进粮库里。

听女检验员说话的意思我家的谷粒饱满,晒得干,水份少,算得上是一等。

父亲脸上满是笑容。但是后面有三袋子不好的,瘪壳太多,应该是没有风干净,得拿回去返工,再来补齐。

父亲有些诧异,说怎么会没风干净呢?唉,指望着伢们的干活就是不放心,投机取巧光想着玩。

这是说我吗?我觉得万分委屈,却又不好说出来。

拉着要返工的三袋子谷粒,我们垂头丧气的往家走,一路上都不说话。父亲因为这三袋子份量未交足,不得不还要去补交一次,又要重新排队,又要花费一天的时间。

一路上有前去交粮的乡亲问:“老高,交完了吗,怎么还剩下三袋子拖回来了?是超秤了吗?”

父亲嘿嘿笑着支吾着也不说啥,这样一路闷头到家。

回到家又累又乏,母亲和奶奶问起来,父亲说伢们的还是小,做事还是不能让人省心,袋子里的谷子瘪壳太多,不合格给打回来了,还要再去一回补上。

母亲说记得是莲子摇的风车,没有风干净?

女伢干活这么不细心以后长大怎么办哪?

我急得红了脸,跺了一下脚,“你们都不搞清楚就怪我,是我的原因吗?”

“不是你是谁呀?难道还坚别个不成?你父亲这么忙,还得再跑一趟,伢们真是不晓得事”奶奶在旁边责怪说。

我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呜呜哭着跑回屋。

我听见小哥从逍遥居出来说:“不怪莲子,是我往袋子里撮了一簸箕瘪壳”

父亲转过身来,怒目瞪着小哥,“你想死呀,一天不干点坏事出来就过不得是不是?”父亲厉声问道,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我们都吓得不敢出声。

“你,过来,过来”你亲指了指墙角,小哥不敢不走过去,

父亲去柴房折了一根“铁扫帚“,细长而尖利还带着刺,从头到尾满是分枝,握在手中试了试分量。

我的心里嗵嗵得厉害,躲在屋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父亲也是乏了,来回走了十多里的路,还要拖车搬卸,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从灶屋找来一个小马扎坐到小哥面前,匀了匀气息,拿起手中的铁扫帚对着小哥的脚踝抽了一下,小哥象触电似的弹跳了起来,用另外一只脚去捂被抽的脚踝。

“做不做得好是能力问题,弄虚作假是态度问题”,父亲拿着“铁扫帚“条在小哥头顶比划了一下。

“这是队长大叔说的”小哥嘀咕了一句。

父亲愣了愣:“你说啥?“

“这句话是队长大叔说的“小哥又重复了一句。

父亲语塞了一下说:“不疼是吧,你这头犟驴”,说着,又使劲在小哥的小腿肚上抽了一下,几道血印子马上就了来了。

小哥连着蹦跳了几下脚,尖厉地嚎叫起来,把秋实都吓哭了。

我吓得眼皮跳连跳了几下,那种打不死人但让人头皮发麻的铁扫帚条我也曾领教过,,一抽几条血印子几天就消不了,落到身上,浑身的神经末梢都是疼的,疼痛还带着后劲,几条子下去,小哥的腿上就纵横交错的血印子布满了。

奶奶小跑过去,拉着小哥说“:快说知错了,快说呀我的个小祖宗哎”。

小叔闻声出来,抢了父亲的扫帚条说“才十三岁的孩子,成天价里非打即骂,你这教育方式不对头,孩子不是坏,是没明白道理,让我去跟他讲讲吧“。

说着,把小哥领到自己屋里,关上房门。

晚饭时父亲还气哼哼的,说不给小哥饭吃,要让他饿一顿长记性。奶奶说你小的时候也没少犯错,我也没说不给你饭吃,边说边端了一碗饭菜给小哥送进屋去。

为了表示诚意,小叔让小哥写了一份检讨书,贴在家里的醒目处,让小哥时刻牢记,又对父亲说:“你这辈子当父亲的威风都在你家老二身上逞了,老二这孩子可比老大挨的打多多了。

,父亲说老大就没有挨过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