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被铁头打跑的鬼子卷土重来,他们比从前更加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从镇子一路杀进村里。
早早得到消息,成凤爹牵着家里唯一一口骡子驮上成凤娘,老大扶着他家怀孕的媳妇骑上驴,爷四个护住家里的俩个女人钻去山里避祸。
“成凤呢?老祥家可知道鬼子就要杀过来了?”成凤娘骑在骡子上问。
成凤上次回娘家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做娘的掐着指头算日子,莫不要掐来掐去掐成了最后一眼。
成凤爹再惦记成凤,眼下也不能撇下一大家子不管,老二老三鲁莽,老大媳妇挺着大肚子需要照顾,老伴哭哭啼啼,若不是他眼尖手快,早被横出来的树枝子勾了去,哎,若是人能一劈两半,一半留下来照顾家人,一半去找成凤就好了。
祥龙身子才好,祥龙娘并不挑理,只差人过来告诉成凤好好照顾祥龙,不必每日过去请安,祥龙身子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你瞧瞧,婆婆哪里像你说的那样……当初刚嫁过来,你偏当着我的面把娘说得那样不堪,都是你病糊涂了,乱编排娘的不是,她若厌烦你,怎么不让你自生自灭?”
成凤教训得是,祥龙不言语,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还要照顾常年有病的儿子,是他糊涂,把人心看得太冷了。
“走,咱们一起去给娘请安,也让娘瞧瞧咱们早都好了。”祥龙牵起成凤的手,两个人笑呵呵地往外走。
“祥龙,快领着成凤跑!”祥龙娘血葫芦一样从前院往后跑,正撞见要过去请安的祥龙和成凤。
成凤吓傻了眼,祥龙瞪起了眼,“娘,你这是怎么了?”祥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娘。
“鬼子,鬼子来了,快……跑……”祥龙娘说完,倒在祥龙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祥龙的心都碎了,他抱着娘的尸首仰面痛哭,“娘!”声嘶力竭,霹雳声响,穿云透雾。
端着刺刀的鬼子冲进来,一眼瞧见水灵灵的成凤,叽里呱啦地叫着,满脸狞笑。
祥龙缓缓将祥龙娘的尸身放平,起身向鬼子鞠躬施礼。
“祥龙!?”成凤泪流不止,她的男人向鬼子讨好。
祥龙不怨,嘻嘻笑着,手指着成凤靠到走在最前面的两个鬼子面前。
鬼子不信他,拿刺刀对着他,祥龙咕咚跪倒在地,向鬼子讨饶。
鬼子瞧不起软骨头地人,尤其还是个男人,上前一脚将祥龙踹到,祥龙爬起来继续笑,成凤的心在滴血。
鬼子围过来将成凤圈在中间,有鬼子开始毛手毛脚。
一个鬼子过来,伸手来扯成凤的衣襟,忽然瞪圆了眼缓缓低下头去,雪亮的刺刀透心凉,刀尖上的血淌成流地滴在雪地上,刺眼的红。
祥龙趁着鬼子围住成凤,寻到机会,夺过一个落单鬼子的枪,用刺刀将鬼子挑死,接着便将要动成凤的鬼子一刀毙命。
病秧子不是软骨头,读过的书也不是白读的,笑里藏刀兵不厌诈,祥龙端起抢来大吼,“成凤,趴下!”
祥龙打过枪,是娘教他的,娘说过,在这世上讨生活,再如何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得了自己,才能保护得了自己在乎的人。
子弹只够打两枪,两枪过后,枪就成了烧火棍,祥龙改用刺刀拼,他护得了护不了成凤都得护,只要他一息尚存。
成凤不认命,祥龙是她选的夫,她不信祥龙会那么窝囊,她正要去夺鬼子的枪拼命,却听祥龙一声大吼,震耳欲聋。
成凤不能任由祥龙一个人同鬼子斗,拿出村子里最会打架的孩子王派头,揪过鬼子张口就咬,咬在动脉上,一口下去血滋滋地往外冒,成凤抹了一脸的血,好似厉鬼索命,夺过鬼子手里的枪,开枪将扑向祥龙的一个鬼子撂倒,接着又用刺刀刺穿过来杀她的小矮子。
祥龙见成凤比他还狠,顿时来了劲,同成凤联手,将闯进来的六个小鬼子全部干掉。
等到最后一个鬼子惨叫倒地,祥龙也支持不住栽倒在地,打小连架都没打过,忽然就开了杀戒,他受不了,翻江倒海地吐。
在村子里见识过杀猪宰羊,成凤觉得杀小鬼子同杀猪宰羊没啥区别,她过去扶起祥龙,却不知该逃去哪里,烽烟四起,哪里有老百姓地活路。
“凤儿,去后院假山。”祥龙淡黄的唇微动,他累瘫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成凤连拖带拽把祥龙带去假山前。
假山里有暗道通去密室,都是从前老祖宗避难时留下的,如今依旧庇护着他们的子孙。
祥龙进去到密室,倒头晕了过去,成凤勉强将他拖上床,将身上的棉袍脱下来给祥龙盖上。
生为乱世人,胆战心惊忍饥挨饿,成凤不怕,只要守着祥龙,再难的日子都有奔头。
密室里有两个小孔,成凤凑过去望,她瞧见有一大队鬼子在到处翻找,六个鬼子被杀死在后院甬道上,不找出来凶手,鬼子誓不罢休。
找不到,鬼子叽里呱啦地叫。
吱呦,轰!大地不住发抖,鬼子们再顾不得找,全部冲向院外再没回来。
过了许久,成凤望得眼都酸了,也没瞧见一个人影。
她过去推推祥龙,依旧不醒。
成凤壮起胆出去探看情况,蹑手蹑脚去到卧房,里面凌乱一片,好似刮过旋风。
成凤从甬道路过,见到婆婆尸身,跪下来重重磕上三个响头,掏出干净帕子来给婆婆遮住脸面。
前院依旧不见人影,就连老祥家的人也不见一个。
成凤不敢出去街上乱闯,跑去厨房用篮子装上满满一篮子炊饼和一只烧鸡,又装上一罐子清水,路过卧室抱上一床厚棉被,趔趄着去密室守护祥龙。
有了厚被子御寒,祥龙的脸色好了许多,待到醒来已是漆黑一片。
他觉出手里握着的是成凤肉乎乎的手,刚要开口却被成凤一把捂住,成凤附耳嘱咐他,“龙哥,别说话,小心小鬼子又来。”
祥龙点点头,成凤缓缓松开手,靠过来同祥龙依偎在一张被子里。
夜黑压压地连成片,不管人怎样瞪大了眼睛,也同盲人一样眼前一片漆黑,黑得不见五指,黑得记不起明天。
四周静悄悄的,白天的吱呦轰鸣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成凤脸贴着祥龙的脸,冰凉皮肤下是血脉在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