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哀愁:说出你的家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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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杜家村的童年往事

1939年,浙江省诸暨市枫桥镇杜家村。巨大的香榧树枝叶葳蕤,零星的灯火在山沟里有节奏地晃动,似乎在欢庆夏日夜晚难得的清凉。村子里,不少人已经入睡,偶尔会有犬吠和婴儿啼哭的声音。在一幢老房子门前的空地上,这一年12岁的宣本荣正和一个同龄的女孩聊着最近的烦恼:他考上了30里外的高级小学,虽然家里有地有劳动力,在村子里算大户人家,但高小的学费依然令他望而却步,只能选择在家务农。女孩家境不好,也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不是很理解男孩的苦恼,但在村子里有一个愿意向自己倾诉烦恼的好朋友,已经让她很开心了。对于从小没有母亲,衣服破破烂烂甚至连鞋都没有的她来说,同龄人总是离她很远。

女孩告诉宣本荣:自己有个哥哥在诸暨的简易师范学校念书,那里不要学费,伙食也是国家提供,毕业了以后直接当小学老师。每个县都有一个简易师范,有机会可以去试一试。

村子里的日子如白开水一般没滋没味,除了种植番薯、玉米和茶叶,宣本荣几乎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在他看来,当农民太累,没有前途,十几岁就能看到自己几十岁的样子。读书可以离开乡村,到外面去,毕业后可以教书、可以当兵。每年寒暑假是他最期盼的时候,因为村子里出去读书的人都放假了,自己可以跟着他们学一些知识。

对于女孩来说,这些人放不放假与她并没有太多关系。她和宣本荣的关系引起了很多流言蜚语。有一段时间她也担心两个人的关系会不会受到影响,毕竟得这一个好朋友不容易。但似乎两人有一种默契,这种老旧社会的舆论,并没有给他们之间的友谊带来一丝裂痕,反而增进了两人的感情。而这种感情,他们说不出道不明,似友谊却又带着一些甜味。

直到一天,女孩从80里外的简易师范探望哥哥回来后,村里的闲话又升级了。当从一个大户人家门前经过时,女孩不经意间听到屋里传来一阵轻蔑的言语:“她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女孩不明白的是,宣本荣去学校旁听,自己去看哥哥,因为路途遥远,两人结伴而行,途中只不过在朋友家借宿了一宿,为何回到村里后会遭到这样的冷言冷语。显然,相比于事实,村里人更相信她犯了禁忌,一个女孩与男孩走得这么近,两人没有发生什么才是奇怪。当偏见遇到流言,人们心中的道德标尺毫不犹豫地打向了女孩。之后,她的爸爸开始给女孩相亲,她与宣本荣的关系也日渐疏远。

1946年,女孩在简易师范的哥哥从青年军退伍,回到学校继续学业。本来想着响应国家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能够上前线杀敌,但军训还未结束,两颗原子弹就结束了战争。宣本荣这一年已经19岁,从村里的小学毕业后,靠着旁听和自学,他在村子里度过了7年时间。这一年,他决定再去考一次师范,并且联系上了女孩的哥哥。他考上了,但开心劲儿还没过去,就被泼了一盆冷水:读师范需要小学毕业证,但只有高小才发毕业证。女孩的哥哥觉得有点可惜,就替他想了一个办法。他们从一个叫宣本生的亲戚那儿借来小学毕业证,毕业证上最后一个字“生”模糊不清,就被改成了“荣”字。靠着这个取巧的方式,宣本荣顺利进入师范。没想到,这张假证没多久就被发现。两天后,他提着自己的铺盖站在学校门口,大门在他眼前被狠狠关上,断了他读书的念头。回到村子不久,他托关系联系到了在上海的远房亲戚,经人介绍在江苏海州(现连云港)谋了一份职位,随后离开了村子。

1947年年底,淮海战役前夕,陇海铁路已经被拆,宣本荣只能坐船前往位于江苏海州的公司。这是一家磷矿公司,属于国民政府管控,由私人经营。当时公司有个电台,与青岛、台湾、南京都有电报来往。与台湾联系是为了汇报生产情况,因为矿开出后都运至台湾。而与青岛联系则是因为有些货需要从青岛走。

初到之时,宣本荣主要在办公室做寄信等杂活,还需要照顾公司协理的生活起居。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学会了操作电报机,承担起了发送电报的活。虽然这个工作一开始不容易上手,但熟练了以后也不费事,空出来的时间里,他又开始琢磨着怎么学习,最终在领导的帮助下,成了公司的“练习生”。其间,宣本荣学习了语文和英语。但好景不长,1948年年底,淮海战役打响,每晚都能听到轰隆的枪炮声。由于当时公司内部并没有共产党员活动,宣本荣只知道两派人在打仗,至于为什么打仗,他一概不知。不久以后,海州国民党撤退,公司也关闭,宣本荣拿着剩余的工钱,又回到了老家。

女孩在宣本荣走后,加入了当地一个共产党地下组织,任务就是在各党组织间送信。十万青年十万军期间,共产党南部所有人员都转入地下或者解散,女孩也就与组织失去了联系。1948年年底,当宣本荣回到村子后,女孩上师范的哥哥联系到他,推荐他加入当地一支共产党麾下的武装自卫队——金萧支队。因为有拍送电报的经验,他被分配到报社工作。而一直在寻找组织消息的女孩,也随他一起加入了这支部队,并被分配到后勤处。因为这两个部门分属两地,当年的通信也不便利,两人便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