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自尊伴其一生
有人曾说,上天给你一些,就会拿去一些。也有人说,性格里的任何特质都是一把双刃剑,有好处也有坏处。
黄宽的性格也是如此。幼时困苦、全靠自己努力把握住机会的他,用今天的话来说可算是典型的“凤凰男”。“凤凰男”总有坚韧好强的一面,但也因为奋斗过程中的种种艰难与障碍,有时会有极度敏感的一面。
从冰冷无触感、亦缺少细节的文字史料来看,黄宽是一个谦逊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有自卑的那一面,也不知道7年离群索居的英伦生活会给内向的他带来多少负面影响,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同样敏感。
当然,敏感也未必是坏事,自尊心强的人往往敏感,只要这自尊不会演变为自卑或自大,就在人生的合理范围之内。比如他的第一次辞职,便因敏感自尊的性格,而在后人看来,这次辞职显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那时,他按照当时与资助人签订的志愿书,在香港兼任传教士,但不久便因不满传道会中英籍传道士的歧视和排挤而辞职,并于次年至广州从医。
黄宽在广州的第一站是合信氏在金利埠创设的惠爱医馆,它同样是英国伦敦会所办的教会医院。
150多年后,惠爱医馆已旧迹难觅,但由其衍生的广州市精神病医院仍在运作。旧时的金利埠,曾经是西关的繁华商业街,后来因纪念“沙基惨案”,改名六二三路。黄宽曾对惠爱医馆大力改革,据载,1859年,该医馆有病床80张,住院病人430人,门诊病人达26030人,他还亲授门徒4人。
但好景不长,他在香港所遇到的问题,在广州惠爱医馆同样遇到。还是英籍医生,还是英籍教徒,还是盲目自大的优越感,还是所谓“高等文明”对孱弱中国的轻视,这让黄宽无法忍受。因与管理层关系不睦,他选择在1860年辞职,开始自开诊所(为广州首家西医诊所),并协助博济医院工作。而在黄宽辞职后,惠爱医馆也停办,直到1898年2月,医院才重办,改名为“惠爱医癫院”,即广州市精神病医院前身。
至于黄宽的婚姻,尽管后世鲜有记载,但也可看出一些蛛丝马迹。虽留洋多年,黄宽骨子里仍有传统道德的约束,崇尚简朴生活,烟酒不沾,也不爱交际。加之一心钻研医学,个人生活极为单调,外人看来多少有些枯燥。他的妻子则出身名门。岳父何福堂是香港早年极著名的传教士,子女也都受过良好教育。如四子何启也曾留学英国,是著名律师,香港西医书院(香港大学医学院前身)创始人,孙中山在西医书院读书时,便是他的学生。他还是著名社会活动家,曾策划两广独立,也曾策划兴中会的广州起义,发表大量政论文章。何福堂还有一位女婿,也是留学史和近现代史上的风云人物———中国近代第一个法学博士,外交家、法学家,辛亥革命时主持南北议和的伍廷芳。
这场婚姻以离婚告终,黄宽夫妇都未对外说明离婚原因。作为后人,我也无从揣测,更不能妄言,但双方的性格差异也许是离婚的其中一个因素吧。妻子的名门背景和生活方式与黄宽的苦行僧式生活和敏感自尊之间,也许难免会有些异样的碰撞。
离婚后的他,与姐姐同住,终身未再娶,并无子嗣。
他也曾步入官场,但因生性耿直,又不爱交际,与官场格格不入,未几便离开。1862年,以行医闻名、又有丰富海外经历的他被急于兴办洋务的李鸿章看中,延揽为医官,并任顾问。同年,淮军进抵上海,与太平天国军队交锋。李鸿章坐镇后方,黄宽作为李鸿章的私人医官,一不能上前线,二不能下民间,所学无用武之地,颇感无聊。他又反感官场应酬,加之多年来深受西方政治观的影响,与清廷官场形态难免有抵触,不到半年便辞职。
也有资料记载,作为一个基督教徒,黄宽对清廷围剿太平天国一事也有不满。据说他在香港时还与后来成为太平天国干王的洪仁玕有交往,二人都曾受过西式教育,都信仰基督教,也都渴望救国,颇有共鸣。但我们很难以此判断黄宽的视野与价值观,作为一个远离政治但又有救国之梦的医务工作者,他自然会有局限性,无法超越自己所处的时代,自不免会将一腔热血与一片同情心所托非人。或者说,他只是一个医生。在关于容闳的史料中,也曾提到容闳曾面见洪仁玕,寻求救国之道。也许,对于那时的归国留学生来说,打着信上帝教旗号的太平天国,真的是一个看起来比清政府更优胜的选择。
黄宽辞职后,当时的苏松太道丁日昌极力挽留,但黄宽仍然拒绝,接着便返回广州行医。此后,各方势力都曾尝试延揽他,均遭拒绝。1863年,海关医务处成立,全国共聘医官17人,其中16人为外籍,担任广州海关医务处医官的黄宽则是唯一例外。
值得一提的是,那时的海关大楼仅两层。1914年,英国建筑师戴维德·迪克设计了四层高的新海关大楼,至今仍存。距离它不远处,便是旧时的博济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