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交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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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古代传说中之中西关系

第一节 中国关于空桐、昆仑等地之传说

《史记》卷一《五帝本纪》谓黄帝西至空桐,登鸡头。或云:空桐即在肃州东南六十里,鸡头即空桐别名;或云:大陇山异名。《庄子·在宥篇》亦称黄帝十九年,往见广成子于空同。

空桐之外,中国古代载籍记黄帝西巡之行踪,尚有最著名之昆仑,是为一山名。《山海经·海内西经第十一》曰:“海内昆仑之墟在西北,帝之下都”;又《西山经第二》有“昆仑之丘,实惟帝王之下都”之语;《庄子·天地篇》记黄帝曾登昆仑,《至乐篇》同;《穆天子传》则记周穆王升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列子·周穆王篇》同。

若溯其源,则昆仑之名,殆首见于《尚书·禹贡》。原文曰:“织皮昆仑、析支、渠、搜,西戎即叙。”意谓昆仑、析支、渠、搜等四国,其民皆穿皮,总称西戎。《尚书正义》疏引郑玄注,则谓渠搜与昆仑、析支,乃三山名也。

《禹贡》以后,《尔雅》“释地”、“释丘”、“释水”,皆述及昆仑,称为河所自出。以上二书,学者多认为战国时人所作。

此外,则晋时汲县魏安釐王冢出土之《逸周书》《竹书纪年》及《穆天子传》三书,亦记有昆仑。《逸周书·王会解》列于正西诸国之首,惜与狗国、鬼亲、贯胸等相提并论,反令人疑为同属子虚乌有之乡者。《四方献令》篇以“空同”列正北之首,而以下之国名,如:大夏、莎车、姑他、且略、貌胡、戎翟、匈奴、楼烦、月氏……皆有可考。或谓空同在陕西,姑他(Khotan)即于阗。其后正北方位渐移于西,《管子》称桓公西伐大夏;而《山海经·海内东经》,亦列大夏、月支在流沙外。可知当时已知在北方及西北方有民族迁徙。《竹书纪年》则记:“十七年,王(周穆王)西征昆仑,见西王母。”

《逸周书》与古本《竹书纪年》,其为战国时人作,殆亦无疑。至《穆天子传》,则为穆王见西王母行程之专书,昆仑之名,尤为屡见不鲜;屈原《天问》《离骚》等篇,亦时及昆仑;兹不赘引。

《山海经》对昆仑之描写,凡九处,《淮南子》亦有数处;《吕氏春秋·本味篇》有昆仑之之记述;汉人所辑纬书,昆仑之名,亦层出不穷,更不具引。

《前汉书》卷二十一上《律历志》记黄帝令伶伦作为律,伶伦自大夏之西,乃之阮隃之阴,取竹于嶰溪之谷云云。他书载此事者甚多,阮隃多作昆仑,如《说苑》卷十九《修文篇》、《风俗通义》卷六《音声篇》等。

中国西部地区,与黄帝有关者,尚有“扶伏”一名,见《太平御览》卷七九七所引《元中记》,谓黄帝之臣茄丰有罪,放于玉门关外二万五千里,以扶伏而去,称“扶伏民”。

以上除扶伏一名,为宋代类书所引古书记述,出现较晚,且无旁证可资研讨,阮隃、空桐(后世多作崆峒)似皆为昆仑别名,或相去不远者。

且中国古籍中之昆仑,为国名,为民族名,为西部一大山名,已颇复杂;但其后则袭用此名者更多,或冠以大小东西之称;时而为南海岛名,时而为东海仙山名;又为人名,为黑奴名,极变幻之大观。

中国古籍中之昆仑究为今之何地?汉武帝之遣使西域,穷河源亦为临时使命之一,故《史记·大宛列传》谓:“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阗,……天子按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此所谓汉使,张骞后所遣之使也。然山名昆仑,乃天子凭古书而钦赐者,汉使未有此报告;若张骞则更加以否认,故《史记》曰:“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后也,穷河源,恶睹本纪(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

近人或断其为藏新交界处之昆仑山脉(山脉之说不合现代地质学),或谓其在于阗。《国学季刊》六卷二号有《昆仑所在考》一文,谓《禹贡》《逸周书》《尔雅》《庄子》《管子》《山海经》《穆天子传》《吕氏春秋》有关昆仑之记载,完全一致,仅《山海经》略带神话色彩;汉以后,始有各种谬说出现;又云昆仑即祁连山脉,余颇以此说为然。苏雪林先生著《昆仑之谜》一书,排而未印,论究甚详,余获见其校样,盖主张中国之昆仑,与希腊之奥林比司(Olympus)、印度之苏迷卢(Sumenu)皆为神话的昆仑,其来源则为巴比伦之仙山,此仙山之实际所在,则为阿拉伯半岛西北亚美尼亚高原之阿拉拉特(Ararat)山。他说尚多,下节论西王母传说,当再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