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异文对比
卞藏本:雨村听了如雷震一惊方想起这门子本是葫芦庙里一个小沙弥;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雨村听了如雷震一惊方想起往事原来这门子本是葫芦庙内-一个小沙弥。
贾雨村之所以“如雷震一惊”,认出了门子是过去的小沙弥并非直接原因,而是由此想起了自己在葫芦庙时的“往-事”。增加的词点明了贾雨村的心理脉络。
卞藏本:雨村那里料到是他便忙携手笑道原来是故人可坐了好谈这门子不敢坐;甲戌本:雨村那里料得-是他便忙携手笑道原来是故人又让-了坐好谈这门子不敢坐;己卯本、庚辰本:雨村那里想-到(庚辰本:那里料得-)是他便忙携手笑道原来是故人又-让坐了好谈这门子不敢坐。
本文列出的红楼梦引文均未加标点符号。但这一段引文如何标点,对于理解作者的修改思路关系不小。卞藏本的标点应是:雨村……笑道:“原来是故人,可坐了好谈。”这门子不敢坐。己卯本、庚辰本的标点应是:雨村……笑道:“原来是故人。”又让:“坐了好谈。”这门子不敢坐。甲戌本的标点应是:雨村……笑道:“原来是故人。”又让了坐好谈。这门子不敢坐。卞藏本中“可坐了好谈”,己卯本、庚辰本中“坐了好谈”,都是贾雨村话语的一部分,应带引号;甲戌本中“又让了坐好谈”,是叙述式文字,不带引号。
卞藏本:连这个也不知怎能坐的长远如今凡作地方官的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宦的名姓;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连这(庚辰本:连这个)不知怎能作得长远(己卯本:作得常远)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甲戌本:本府)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
名列护官符的条件是“本省(本府)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者。卞藏本概括为“大乡宦”对象范围偏小,不够确切;概括为“大乡绅”才名副其实。
卞藏本:他意欲接了两家银子逃往他省去;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他意欲(己卯本:他意欲要)卷了两家的(甲戌本:两家)银子再逃往他省。
修改后“意欲卷了两家银子”,优于卞藏本“意欲接了两家银子”。
卞藏本:他眉心中原有米粒大小的一点红记从胎里带来的;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他眉心中原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从胎里带来的。
卞藏本“红记”,与别的本子“胭脂记”差异显著。
卞藏本:他是被拐子打怕了的万不肯说只说拐子是他亲爹;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他是被拐子打怕了的万不敢说只说拐子系他(己卯本:万不教说只说拐子系)亲爹。
英莲不说自己幼小时真实情况的原因,是卞藏本的“不肯”,还是修改后的“不敢”或“不教”?显然,是后两种情况,而不是前一种情况。
卞藏本:才得了个出头路且又是个多情的若能聚会了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这件事来这薛家纵比冯家富贵些想其为人自然姬妾众多淫乱无度;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才得了个头路且又是个多情的若能聚合了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这段事来这薛家纵比冯家(庚辰本:冯渊)富贵想其为人自然姬妾众多淫佚无度。
“聚会了”修改为“聚合了”,“这件事”修改为“这段事”,“淫乱”修改为“淫佚”,都是恰到妙处的修改。
卞藏本:门子道小人已想了一个极好主意老爷明日当堂;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门子道小人已想了一(甲戌本:想了)个极好的主意在此老爷明日坐堂。
卞藏本“当堂”,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修改为“坐堂”,还增加了“在此”。
卞藏本: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说出雨村又恐他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所出(甲戌本:所知)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业。
卞藏本“新门子说出”指的是主意出自门子,甲戌本改为“新门子所知”。又改定“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己卯本、庚辰本再改甲戌本“所知”为“所出”。
卞藏本: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知事务便趁时拐骗起来;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甲戌本:不识)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
卞藏本“不知事务”,甲戌本修改为“不识世事”,己卯本、庚辰本进一步修改成“不谙世事”。卞藏本之外的重要本子还增加了“总管”,合乎薛家经营的生意格局。
卞藏本与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的异文中,有一种十分重要的类型: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都有的一些重要文句,卞藏本却完全没有。而这些文句在已知的其他重要脂抄本中也是具有的,或者有的本子采取出自程刻本系统的另一种类型描写方式。这样的重要文句数量既多,又几乎全是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所在段落的精彩之作;但没有这些文句的卞藏本相关段落依然是通顺的。这都表明,这些数量很大、含义重要的文句,不可能是卞藏本遗漏抄误所致,更不可能是卞藏本删节所致。由此无疑可以得出结论:相对于卞藏本而言,这些重要文句是甲戌本新增加的;己卯本、庚辰本全部采用了,或者有些文字在甲戌本的基础上再略作修改。也就是说,甲戌本又成了己卯本、庚辰本的基础稿本。这种类型的异文,一至四回新插入的文句字数较少。前面分析的例子中,画直线的文句,就是除卞藏本之外其他已知的重要脂抄本及程刻本都具有的:例如,第一回,描写县吏打门声,“一-片声-”;第二回,描写甄家大丫环的意外遭际,“不承望”;第三回,贾宝玉摔通灵宝玉后,贾母哄宝玉的话,“仔细你娘知道了”;第四回,门子的话使贾雨村想起“往-事”。很明显,卞藏本所没有的这些短句,字数虽不多,插入相应段落后,小说明显增色不少。下面将看到,这类增加的文字,第七回至第九回尤其多,而且增加的文句字数也显著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