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黔桂边区的三个族群方言岛:草苗-那溪人-本地人语言文化调查研究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自序

《湘黔桂边区的三个族群方言岛——草苗-那溪人-本地人语言文化调查研究》先后在南开大学中文系、贵州大学西南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研究所、吉首大学人类学与民族学研究所、贵州民族大学民族文化学院/文学院和贵州师范学院贵州民族学与人类学高等研究院的帮助下,经过前前后后、断断续续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得以完成。我心中的感受很难以语言来表达,纠结于心的压力也终于得以释然。

洞口的那溪瑶族一直对自己的民族成分有所怀疑,因其与同县(湖南洞口县)的另一支瑶族在语言文化方面都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后来从贵州来的几个侗族妇女的口中,他们才发现二者的语言较为接近,进而觉得自己可能也是侗族。1994年在南开大学中文系的帮助下,我和研究生黄勇对洞口那溪话和通道平话进行了田野调查。2005年和2006年我受聘到吉首大学人类学与民族学研究所工作,在研究所的帮助下,我又两次对那溪话进行了调查,从而坚定了我对那溪话与侗语同源的信心。洞口那溪话和侗语两者不仅有严格整齐的语音对应关系,而且还有60%的基本词汇同源率,洞口那溪话无疑是侗语的一个方言岛。那溪瑶族的语言文化很有民族和地方特色,但以前未有人对其进行过全面系统的调查研究,本人对其的调研可以说是弥补了这一空白。语言与民族的族属有密切的关系,但也不是绝对的等同关系,那溪人的族别应遵循“名从主人”的原则,由其自己去选择。

我对草苗的印象始于40年前的1965年8月,那时我还是中央民族学院民语系的大二学生,受中央指派,中央民院近千名师生浩浩荡荡、轰轰烈烈开到广西三江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四清”)。因我是侗族,又是班上49个同学中非团员的三个人之一,毫无疑问被组织指定到最边远最落后的林溪区茶溪公社孔冲大队(ul gongc)中最穷的一户人家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时,由三江县城古宜(guis nyic),经林溪(liemc qip)、美华(meix wac)、茶溪(jac qip)到孔冲80里地没有通公路,全靠步行。我每过美华都能看到说着侗语但穿着较旧长衣的“草苗”(miiul nyangs),从当地侗族口中得知这是一个“说侗话唱汉歌”的苗族,孔冲的老乡还说我的侗话有点像草苗话。(我是锦屏侗族,与靖州三秋(samp siup)一带接壤,后来我在调研中发现草苗很多人都是从三秋一带迁去的。这是我的侗话像草苗话的原因)从那时开始,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草苗是苗族说的却是侗话,唱的又是汉歌呢?若有机会我一定将其弄明白。

2005年4月至2007年7月在吉首大学人类学与民族学研究所的帮助下,我对通道和黎平的草苗进行了两次田野调查,发现了草苗与众不同的婚姻密码,发表的论文《草苗的婚姻圈和阶层婚》在学界也有较大的反响,也成功申报了“与侗语有关系的三个湖南土话:那溪话、平话、草苗话”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2007年10月至2013年2月我又受聘到贵州民族大学民族文化学院和文学院任教,继续完成对草苗等三个族群语言文化的调研工作。在贵州民大五年多的时间里,我带领侗语专业的本硕学生,对黔湘桂交界的黎平、三江、通道和靖州四县所有的草苗乡镇,进行了十余次的田野调查,搜集了较为丰富的草苗语言文化资料,发表了数篇关于草苗语言文化的论文,使我对草苗的语言文化有了较为全面、深入、客观的认识,并完成了《草苗—那溪人—本地人语言文化调查研究》一书的初稿。2013年10月我又受聘到贵州师范学院贵州民族学与人类学高等研究院及中国山地民族研究中心工作,在高研院和山地中心的帮助下,终于完成了《草苗—那溪人—本地人语言文化调查研究》的修改定稿工作。

1994年我对湖南通道平话进行了田野调查,后来我将整理好的平话的音系和同音词汇寄给杨锡先生请他提意见,杨锡先生不仅审阅了全稿并提出了宝贵的意见,同时还将他记录的部分通道平话资料供我参考。杨锡先生是通道下乡本地人(nyenc bens dih),他兼通本地话和侗语。我记录整理的平话经过认真地排同音词汇及经杨锡先生的校对应该说是可靠的。根据所说语言的不同,本地人分为客本地(gax bens dih,其说的是平话)和侗本地(gaeml bens dih,其说的是侗语);客本地分布在通道的下乡、菁芜洲、临口、溪口和马龙等地,约有两万五千人,侗本地分布在通道下乡的各村及临口乡的官团、山溪、石壁、陇底等地,约有一万余人。平话主要分布在广西,分为桂南平话和桂北平话,以及湖南南部的宁远、道县、蓝山和通道。通道平话的声韵调跟其他地方的平话基本相同,入声韵已消失,韵母简化;浊声母已轻化为清声母;入声调已消失,大都归入阳上,平、上、去各分为2个调,阴平、阴去又各分为2个调,这样就形成了10个声调的格局。侗语的汉语借词分为老借词和新借词,新借词借自西南官话,因现在侗族聚居区内的汉族说的都是西南官话,而老借词其音韵面貌与中古汉语对应,但在侗族居住区以前又找不到说中古汉语的汉族,故找不到侗语老借词的来源。通道本地人平话的发现,使我们终于找到了侗语老汉语借词的来源。草苗和本地人的语言文化以往也有简单的文章介绍,但全面深入的调研尚未有人进行过。我们的调研成果也应是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

科学研究的意义就在于发现未知的新世界、新事物,并揭示其内部结构规律及发展演变规律,或对前人的研究成果进行修正或补充。我对那溪人、本地人、草苗的语言文化的调查研究,揭示了这三个学界未知族群语言文化的神秘面纱,让大家对它们有所认识和了解,我自己亦因此有些许自愉和安慰,但肯定也难免有错漏和不当之处,敬请草苗、那溪、本地同胞和学界朋友海涵、批评、指正!

石林

2014年5月25日

于贵州师范学院高研院、中国山地民族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