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作为青年文化的“萌”?
“萌”在青年人中流行,也很自然地被视作青年文化的一部分。作为一种青年人的审美趣味,“萌”的流行与80后、90后一代人“不愿长大”的特殊心理有关。作为“后文革”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年轻人,普遍受到日本文化尤其是动漫文化的影响,可谓“动漫一代人”,同时又多为独生子女,在审美情趣上与长辈迥异。从这一角度来看,“萌”的泛滥表征了青年人希望对抗成人文化、与前辈人争夺文化市场的心理。“唐玄宗手书‘朕略萌’”的事件即表明,青年网民在使用“萌”一词时,已经试图要改变这个“不萌”的世界,于是才刻意地将与“萌”无关的事物统统理解为“萌”。而微媒介的出现,正好为他们提供了表达的场所。在问卷中,对于“‘萌’和‘美丽’有区别吗?”与“‘萌’的反义词是什么?”等问题的回答也显示,“萌”常常蕴含着“怪诞”“稚拙”和“滑稽”等类似于“丑”的审美经验,代表事物如羊驼[8]、奥巴马、憨豆先生等,这与成人世界的主流审美价值观形成了反差。
然而总的来说,“萌”的反抗性仍然是十分微弱的,它并不天然地含有抵抗主流审美意识或文化霸权的质素,这一点或许与“萌”最初来源于日本文化语境有关[9]。可以看到,“萌”在大多数情况下,表达的仍是一种和谐的、温暖的、“令人喜爱而怜惜”的含义,它带来一种积极的审美快感,典型事物如小猫、婴儿、“微笑”等,这和主流价值观并不冲突。“萌物”偶尔呈现出的“丑怪”形态,或许只是起到了主流审美之余“调剂口味”的作用而已。
“萌”是一种浅度的审美,基本不具有复杂的内涵或重大的社会生活意义。在这一点上,日本的“超级萌物”——Helo Kitty即是一个“去深度化”的审美典型:Hello Kitty是一只有些呆傻的雌性小猫,它表情单一、从不说话(它甚至没有嘴),它以天真而无辜的表情唤起了世界各国儿童乃至青年人的怜爱之心。然而,这样一个动漫界的超级明星,竟然是没有“故事”的:Helo Kitty没有出演过任何动漫剧,它的身上并不具有机器猫那种“日本神话”的浪漫想象,也从未像宫崎骏动画那样担负着“国民动画”的历史使命,它仅仅是以其卖萌的外表,就赢得了数以亿计的粉丝的追捧,为日本动漫产业创造了滚滚而来的巨额利润。数据显示,日本动漫市场近年销售额约为两万亿日元,其中Helo Kitty的销售额和人气都是第一位的[10]。Helo Kitty的巨大成功似乎表明,越是简单化、浅表性的审美对象,越能赢得消费大众的青睐。
这种浅度的审美带来的只是浅度的、轻微的所谓“抵抗”,仅仅表达了与成人审美的“不同”而已。“萌”并不试图破坏、颠覆成人的美学世界,恰恰相反,“萌”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与成人美学相协商的态度,甚至渴望被成人美学所接纳、收编。“萌”并不具有“颓废”“荒诞”或“戏仿”等审美经验带来的现实冲击力,它从来都是以撒娇乃至谄媚的姿态出现的,这与波德莱尔、《等待戈多》甚或嬉皮士、摇滚乐对于主流文化的冲击力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
同时,“萌”也具有“去政治化”的倾向,因而在传播过程中显得十分安全。迄今为止,官方机构几乎没有对“萌”的审美表示过反感,反倒是“萌”在兴起之后的很短时间内便为官方或商业机构所利用,其对抗意味变得十分微弱。如政治人物形象的动漫化、商业产品外包装的“萌”的泛化,等等。
因此,“萌”基本上树立了一种“拒绝反抗”的姿态,它并不试图介入任何的政治纷争,也没有明确表达青年群体的某种政治诉求,那么它究竟算是一种什么样的“青年文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