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时代”的文化与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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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从《甄嬛传》到《纸牌屋》:最美好的微文化、最糟糕的微文化

同样,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大数据,是一个被不断热炒的概念,甚至《新闻联播》都习惯通过这一概念完成新闻分析。同样是在2013年,一部以“大数据”为炒作噱头的,完全由互联网流媒体视频网站制作的《纸牌屋》,迅速获得了世界范围的热播和热议。《纸牌屋》的意义,深刻地说明了微文化时代的媒体权力格局的变革,不是单纯技术领域的突破,而是以内容为抓手,进而以移动互联网为渠道,重构整个商业模式生态格局。北美传统广播电视台的电视剧一周一集的周播剧播映模式,一般完成一季播放要有几个月的周期,电视剧网络平台的播出则基本滞后于广播电视媒体,而网飞公司(Netftix)这次以互联网思维制作的《纸牌屋》,其最大意义在于开辟了一个绕开传统的ABC、HBO这些老牌电视台的全新商业模式:电视剧可以只在网络播出,而完全不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毫无疑问,这种商业模式将是未来发展不可逆转的长期趋势。然而,在微文化时代,以网飞为代表的互联网流媒体视频网站,在不断挑战和渗透传统媒体的同时,却并没有提出与传统媒体有任何区隔的价值观,反而可能更为腐朽。所以,在“历史终结”之后, 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我们深处其中的微文化时代,可能是要比“历史终结”之前,更为保守、更为残酷。

21世纪以来,狄更斯《双城记》中那最经典的段落“这是最美好的时代,这是最糟糕的时代。我们全都直奔天堂,我们全都朝着相反的方向”就不断被用以描述我们当下的时代。如前文所述,20世纪中后期的“良好资本主义”话语失效之后,在资本自身的收益率远高于经济增长率的今天,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继承型资本主义”再度浮出历史地表,已经并仍在深刻地重构着我们今天的全球现实。我们的微文化时代,不过是这个格局的缩影,并且最为透彻地将当下时代的内在分裂呈现在我们面前。因此,我们也可以更好地解读以《甄嬛传》《纸牌屋》为代表的微文化格局下的文化艺术作品,无论是宫斗、腹黑,还是同人文化的宅、基、腐、萌,抑或韩剧式的灰姑娘故事,都不过是赤裸裸的欲望和理性的混合体,尤其是当原有的自由、民主等价值或口号不再能整合全球化时代的身份认同时,它们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主流文艺形态的话语方式,因为这在很大程度上,这就是当前以青年为代表的微茫个体实现自我价值的主要途径。而由这些原本是青年亚文化要素构成的微文化,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塑造着21世纪明显区隔于20世纪的青年文化形态。它一方面在O2O模式中,被新的商业模式最大程度地调用,另一方面它也可能是主流文化中最为腐朽的部分,这些微文化实践在担负着“继承型资本主义”极为隐秘的意识形态书写功能。以《甄嬛传》《纸牌屋》为代表的微文化时代的文化艺术作品,尽管它们的尺度还会越来越大,并将还会持续不断刷新底线,但是它们背后所不能触碰的东西,也就是当下世界范围内,可比肩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贫富差距比例,才是它们各自故事能够讲得通的真正驱动力。

自五四运动开始,在20世纪我国本土文化语境下,对于青年生活的想象、对于城市空间的想象,往往是一个社会价值观未来走向的重要标尺。能否想象出一个明确的关于城市青年的文化价值图景,浓缩着整个社会文化大环境的方方面面。然而,在今天这个微文化时代,对于青年生活的想象、对于城市空间的想象,都已经被彻底地带入到了21世纪的文化逻辑和文化谱系中。在今天全球范围内,极为尖锐的贫富差距比例和高居不下的失业率面前,20世纪末,在我国被按照20世纪逻辑所指称的“温室里的花朵”“垮掉的一代”的80后,以及被更加污名化的90后,今天所要面对的,恐怕是比后“残酷青春”“梦醒了之后无处可去”的更为“残酷”的现实。在这个云谲波诡的微文化时代,包括中国的那上千万高校毕业生和全球的失业青年在内的微茫个体们,他们既是这个社会最沉重的就业负担,同时又是被以O2O模式为代表的新的商业模式精耕细作的消费主力,在他们身上最为深刻地体现出了微文化时代最深层次的历史纠结,这也是今天,在以混合所有制为改革目标的移动互联网时代,它的顶层设计所无法回避的核心问题。我们是昂首阔步地走向由移动互联网所引领的新一波工业革命,还是在100年后走进升级版的马克·吐温笔下的“镀金时代”?


[1]孙佳山,中国艺术研究院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