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之“八卦”

现在媒体流行一个词：“八卦”。什么“八卦新闻”“八卦故事”“八卦花絮”，说的是这新闻这故事无关紧要而又诙谐风趣，特能吸引人家的眼球和耳朵。它可以影响电视台的收视率和报刊的发行量。可是这个词与“易经”八卦是两码事，人家“易经”八卦是“吉祥物”，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一片虔诚，几乎要斋戒沐浴。关乎吉凶祸福，关乎个人前程，谁敢马虎！

八卦是什么？先看图：

有个初步印象了吧？八卦是一幅画，古老的图画，很有规则，四平八稳。它由八个小单元组成，像一个住宅小区，中央是广场，周围是单元楼，单元楼不高，三层，都朝向广场中心。这些单元楼在八卦图中被称作“卦画”。没有房子，空地一块；没有卦画，空白画布一张。当然你也可以在地上画，在沙盘里画，在石头上凿。卦画是八卦的支架，也是八卦这朵花的八片花瓣，花的精气神。所有的故事都靠它演绎，所有文章都靠它展开。

看到了吧，卦画是由直线条组成的。有两种，一种，一根长直线；一种，两根短直线，两短直线首尾相邻接，与长直线一般长；古人也有用三根短直线凑成一根长直线的。对这两种线，后人有多种说法。郭沫若说是人的生殖器，长线表示男性生殖器，两短线表示女性生殖器。也说得过去，古人崇尚阴阳，女为阴，男为阳，有阴阳才有人类。天有阴阳才有白天和黑夜。有的人另有说法，根据是人的认识发展过程。原始人没有文化不识字，头脑没开化。史书推测古人“结绳记事”，长线是一根绳，两短线是一根绳中间打结，一长变两短。这说法合理。有外国学者调查，当今世界，还有不开化的部族，采用结绳记事。八卦产生于古代，也就是产生于古人结绳记事的时候。它太古老了，古老到什么时候？五千年？八千年？一万年？这要靠学者，特别是考古工作者确定我们的先民结绳记事是什么时候。有据可证的是，《周易》产生于三千年前，《周易》以八卦做文章，肯定了八卦至少有三千年历史。

八个卦画代表八种自然事物，什么呢？天，地，山，河，风，雨，雷，电。人们生活在地球上，每天与这些事物打交道，日日月月，世世代代，生生死死，哭哭笑笑，都跟它们密切关联。

八卦最外圈有八个汉字：“乾、兑、离、震、巽、坎、艮、坤。”现代中国人有几个能把这八个字全认下？它们是卦画的标注，给居民楼钉个楼牌号，让人好找；也像人有名字一样，给卦画起名，让人好呼叫。八个汉字叫“卦名”。我们已经知道，八卦产生于古代，而汉字产生于夏商周，商朝周朝才有成熟的汉字。这几个汉字的含义与八卦中的八种自然事物不搭边。于是我们不得不往别处想，它们只是ABCDEFGH，或者是音符，记录古人口传下来的发音，天发音乾，地发音坤……就如软座椅发音“沙发”。八个汉字不属于八卦的部件，图上可有可无。人的名字只用来呼叫，写户口本，身份证，人死了烧了，名字烧不掉。人名属社会所有，卦画的名字也属社会所有，只用来交流信息。它本身没有什么神秘处，没有必要对其顶礼膜拜。历史上确实有一批人对这么几个汉字折伏的。

内圈的十字标不属八卦，是作者添加的方向标。

图中有两点奥妙处，一是方向性，一是数理性。中国处于北温带，北冷南暖，住房大门一般朝南开，适应地理和气候。看北京城，看故宫，东南西北多规矩。又，北有北斗星，北极星，北极星“永远不动”。斗转众星移，北极星伟大，很神圣，根深蒂固。第一位帝王看中了这个方向，坐北面南。有的部落也觉得这方向好，人死了埋葬选南北向。八卦图的方向就是部落首脑，后来的帝王座位的取向，下北上南，左东右西，不是我们的左手右手，是在座的帝王的左手右手。这同现代地图标准方向相反。数理性是说，八个卦画组成圆形，在同一直径两端的两卦画互相对立，长短线条相反。例如乾三长，坤三短；离，两长一短，坎，两短一长；就是说，有结绳对无结绳，配对出现。后人还发现，无结绳表示0，有结绳表示1。用现代二进制规则计算它，直径两端的卦画，各表示一定的数值，对立两数之和等于7。例如，乾，三根光绳，为0，坤，三根有结绳为7：第一根（在圆内圈上）为1（2的0次方），第二根（中圈上）为2（2的1次方），外圈为4（2的2次方）。乾坤之和等于7。其他如此。古人不一定有这种知识，他们只取两者对立，也觉是新发明。

八卦的卦字从圭从卜。圭，指土圭，把泥土堆成立柱测日影，古人没有钟表，靠这种办法定时辰，分四季。又有说古时有日晷（倮ui），江苏仪征出土日晷实物可证，铜制的，比土圭好。圭字是晷表的刻度。古人问吉凶，一用火烤乌龟壳，看裂纹图像，叫卜；二用野蒿秆剁成小段若干计数，随机分堆，获取奇数或偶数用来定吉凶，叫筮。近代出土商朝的成千上万乌龟壳都刻有卜辞（我们称甲骨文），这是我们的一笔文化财富。野蒿秆则早已变成肥料让草木消化了，没有留下痕迹。八卦主要是用野蒿秆计数问吉凶，等同烧乌龟壳，功能一样，但是这办法简单多了。

现在我们用文字回答什么是八卦。（不说下定义，那要求太严谨。）八卦是用两种线条“|”“￤”组合成八种不同的符号，表示自然界八种自然现象，分布八方，借以解说吉凶的图画。

文中的八卦图，叫原创八卦，或原生态八卦，历史上称“先天八卦”。它很简洁、朴实、庄重，渗透着远古原始土壤的芳香。可是后来被人们红妆艳裹，弄成了大家族。名牌效应生出一溜子事端。首先八卦傍伏羲，冠名“伏羲八卦”。伏羲跟八卦什么关系，谁也说不清楚。伏羲是神话人物，半人半蛇，与他妹妹结婚造人。八卦是现实生活中的物件。那时八卦无名，伏羲有名。八卦靠伏羲出了名。伏羲是神，八卦也神了。接着，道家出场了，傍了八卦的名，冠名“阴阳八卦”。道家的太极图画在了八卦中间，搭船佬坐中仓，再冠名“太极八卦”。太极八卦满天飞。道家生何年何月？道家老祖老子，春秋人，与孔子同时代。八卦生于原始社会。两者相隔几千年，至少也隔五百年！再后来，金木水火土五行，红黄蓝白黑五色，河图洛书都挤进八卦。有的还要排辈分，硬称八卦是它儿子、孙子。八卦成了古代文化的堆积。名人出场，一群粉丝涌来，小者要签名，大者要照相，霸道的要结婚。八卦的命运如此。请看八卦家族图。

已经有点神奇了吧？这不算。更神奇的是八卦有“神灵”。那时的古人相信任何东西有神灵。他们有十万个为什么解不开，为什么有天，为什么有地，为什么有风雨雷电，为什么有地震洪水，为什么有人，人为什么有病痛生死……如果是狮子老虎就好了，它们不会想，它们没有思维能力。人会思维，想去想来，想了一百天也没有结果。第一百零一天，有人想出来了，人不是会做梦吗，梦里是另一个世界。那里似人非人，似狗非狗。他们就把这种似是而非的人或动物叫神仙，那虚虚幻幻的叫灵魂。首先是人有灵魂。人死了灵魂出窍。人有七窍，两耳、两眼、两鼻孔、一口，用玉石塞住七窍，灵魂就跑不了，人像生前一样。后来发现还有漏洞，灵魂从肛门或生殖器跑了。又加两窍，还得堵塞。到了汉朝，有条件的话，给死人穿金缕玉衣，以为灵魂再也跑不了。后来考古的人把墓挖开一看，玉衣散落，剩下几根骨头。古人会说，唉，没办法，科技不发达，没办法阻止灵魂逃跑。20世纪，是我们的年代，有人著书立说，称“人有灵魂，灵魂重7郾1克”。可能科技发达了，可以量出灵魂的重量。想过吗，它是气体液体还是固体？是由哪种分子组成的？人在娘肚子里有灵魂吗？是否每个人的灵魂都是7郾1克？“灵魂不灭”傍上“物质不灭”，给灵魂穿新衣，可以吓唬许多具备新知识的人。

先民相信八卦是有灵魂的。八卦是八仙聚会。天有上帝，地有地神，山有山神，河有河伯，风有风神，雨有雨神，雷有雷公，电有电母。这么多神仙，挤在八卦里，天上事他们不管，专管人间，你说那八卦神也不神。八卦的灵魂跟神仙们伙在一起，比在梦里看到的凶狠多了，说降灾就降灾，说赐福就赐福。古人社会有巫祝，所谓半人半神，专门掌握八卦，从事人与神的交互传达。八卦是他们的法器，法力无边，神旨，圣旨在八卦中，巫祝翻译给大家听。巫祝水平高的，大家听得五体投地，水平差的，听者也五体投地，怪自己没有灵性。

现代人的八卦新闻，八卦故事，可能来自类似巫祝的虚虚实实，说有就有，说无就无。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不必考察、证实。笑一笑，十年少。有利健身。

稍微掌握一下，八卦有三要素：卦画、卦名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