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殖民时代的殖民主义书写:多丽丝·莱辛“太空小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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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勇敢面对命运的殖民者

在“太空小说”中,叙述者从殖民者的视角出发,表现了殖民地人民的愚顽无知与野蛮落后,表现了殖民地人民面对困难与命运时的随波逐流。这些受殖者完全缺乏主动性,丧失了人的主体性特征。与此相反,在《什卡斯塔》中,叙述者刻画了一个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仍然顽强奋斗的白人形象,以此来突出殖民地人民的不思进取,安于现状。小说突出表现了白人殖民者勇于进取、挑战命运的主人公精神,同时,也以此突出了殖民者的主人身份和主体意识。

这个白人殖民者不仅做了土地的主人,也做了依附土地生存的殖民地人民的主人。白人农场主不仅是土地和财产的主人,更重要的是,他是自我与他者的主人。他教育受殖者,指导他们,并相信自己在拯救他们。“这个白人农场主然后就对这两个年轻人进行教育,批评他们好斗的精神,批评他们原始不文明的方法。打架是落后的,原始的行为,他说。白人来这儿是为了拯救这些不幸的落后的黑人,使他们不再好斗,通过他们文明的开化的模范。”[92]小说中,白人能够为了自己的信仰进行有尊严的酷烈的战争,即使失败,也仍然不失英雄气概和主人精神。他们对命运的捉弄不以为然,与厄运进行不屈的抗争。虽然这些白人都是些缺腿少胳膊的残疾人,但是与那些四肢健全的黑人相比,他们才是真正的生活的主人。莱辛对白人农场主的描写想要表达的是:真正让人感动的,是白人这种正视命运并不屈抗争的精神,是一种乐观豁达的心胸的展现。这是一种早在弥尔顿的《失乐园》里就已经被塑造出来的人类的主体意识和英雄气概:

早晨,他要起床了,他紧抿着嘴唇,这是他的家庭很熟悉的一个表情,显示忍耐一切的决心。他小心地把自己移动到床边,把残腿抬起,举在空中,按照他正承受的总重量,给它装上一只,两只,一直到十只套袜。他把沉重的木头和金属套子固定在他的残腿上,然后拖着腿挪到桌子边。站在那,他扣好几条带子,它们有的围绕腰部一周,有的从肩膀上绕下来。

……

晚上,他脱下金属和木头假肢,倒身上床,仰面就睡,闭上眼睛,呼吸深沉。“上帝啊,”他喃喃自语,“上帝,好,已经过去了,今天。”[93]

从白人殖民者的视角,叙述者只看到白人的痛苦,对黑人的苦难视而不见。从帝国立场出发,第一次世界大战——殖民帝国间争夺殖民地势力的战争——的本质变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被作为维护文明的庄严而进行的斗争,呈现给这些黑人看。”[94]对自身的苦难处境,白人殖民者抱着一种超然的勇敢与决心。从莱辛谈及自己父母的文章以及后来的自传看,上面描述的残疾白人农场主的原型就是莱辛的父亲。考虑到作家对自己父母不同的感情与态度——她对父亲有深厚的感情,但是讨厌母亲——或许,这里描写的是真实发生的场景。这样的场景,在莱辛看来,无疑反映了黑人心胸狭窄,不懂得同情他人,也不理解白人顽强地对抗命运的神圣意义。因为立场的不同与视角的局限,这类场景中,莱辛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白人的痛苦是白人自己造成的,而黑人的痛苦却是白人造成的。

此外,在《八号行星代表履职记》中,叙述者刻画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殖民者英雄形象。殖民者耶和尔来到注定要毁灭的八号殖民地行星,帮助人们抗争不幸命运。殖民地人民并不真正理解自己的命运,他们不知道面临着毁灭的命运,但是耶和尔却知道这一切。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和他们一起,共同面对生存困境。殖民地人民的命运无可更改,但耶和尔却可以有不同的选择。但是,他自觉地选择了与殖民地人民共命运:因为他的在场,能给殖民地人民一些抗争的勇气与信心。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形象之高大远远超出了殖民地人民。虽然殖民地人民和他一起抗争命运、挑战困境,但是,他们的英勇行为乃对自然环境与不幸命运的被动反应,故并不具有“人的主体性”。而耶和尔的选择是主动抗争命运和困境,因此,他实现了“人的主体性”。

叙述者高扬殖民者的“主体性”意识,与非洲黑人奴隶的无所事事、惹是生非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这无非是殖民主义书写中最常用的一个文学俗套:

关于“他者”的种种描写定式,如偷懒装病、开小差、无用的笨蛋、无所事事,以及有关村野闲人的各种说法,都是殖民主义写作中最现成的俗套。[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