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再起·青方皓
青方皓一边冷笑一边摇头，段沧海依然尴尬，殷英看得有些脊背发凉。
“不过呢，这事儿我得给李沙柳记着，要是没机会惩治他，那我就记一辈子，带进棺材里去，拿钉子钉死在里面了。”
此刻的青方皓表情有一丝邪，若是李沙柳在这里，看得见他现在的样子，想必也会肝上一颤。
“不过到我进棺材的时候，那个死阉人老变态肯定也都早死了，那我也不用再谈什么惩治。”
“青兄……”
自言自语半天的青方皓，终于有一个人来和他搭话。
“我说你这个大都尉吞吞吐吐干什么，我是记李沙柳那老太监的帐，又不记你的，你虽然干得也是混蛋事儿，但好歹也让那俩姑娘入土为安了，你要是觉得过不去，就每年去给她俩上坟啊？”
原本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段沧海听了他这句玩笑话，也把嘴角咧开了。
“瞧把你能的，还能给扯到棺材板上去。”
青方皓也发现自己确实是扯远了，冲着殷英挠了挠后脑勺。
“哎，扯这些是太远了，小殷兄弟，我接着给你说啊。”
殷英点点头，刚才他一直默默地听着青方皓说话，先是揭了段沧海的老底，后来是叹人命轻如草芥。殷英倒不是惊讶于段沧海竟会做这种事情，他也早就清楚“官场里不可能有人百分之百干净”的道理。
殷英看着青方皓侃侃而谈，一句都没有插嘴，就好像是一个乐于倾听的老友一样，青方皓如此这般，他已经成了习惯。当青方皓说“会把这笔账给李沙柳记到死”时，殷英看见他眼神里的坚毅、狠辣，与他一贯的嬉皮笑脸的形象相去甚远。
“这位青大人执掌的清平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殷英有些好奇。
青方皓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给殷英加深了对自己的好感，接着说回两年前丰华府的董二麻子。
“说到哪儿了？哦，说到董二麻子干的那些勾当，上面拿他也没办法。”
青方皓回忆起自己刚才暂停的地方，继续说道：
“可是啊，他董二麻子缺点就是太过招摇，不知道深藏不漏的道理，连带着手下的走狗们也都狂得不行。一日新上任的丰华府都督带了几个人在巡查治安的时候，跟董家的大队私兵遇上了，刚好遇上那头头是个痞子，就在都督面前大放厥词，说他在这地界上就只知道董老爷，不认识这个哪里来的大都督。这府督虽然也有肚肠，但哪里能受得住这种小人的折辱？不过也是当时就忍着气，回头一本就参到霁都贲育阁去了。”
“但是这贲育阁也拿不出来办法啊，虽然这是极具藐视的言语，但要是真正追查下去，无非只能是让董二麻子把这名私兵交出来，你不可能真的就拉起军队打过去吧？再说了人家丰华府也不是不听朝廷的号召，你直接开打，那不是逼人家造反吗？若要真的打起来，那损耗的是国家内部的力量，还会有更多的不安定因素蠢蠢欲动。”
对府督的印象停留在朝见时看到的一身戎装、英武非常的殷英问青方皓：
“那府督手里有兵，不能摆平董二麻子吗？”
青方皓拿看着菜鸟的眼神看着殷英，就像殷英当初看富子的眼神一样。
“府督是新上任的，手下没有几个心腹，丰华府军队里大部分都是府尹的人，他的上一任府督啊，就是因为受了府尹的排挤才走的。”
殷英拿食指摩擦着脸颊，似懂非懂，段沧海想了一会儿，叹气道：
“府督也太窝囊了些，就算不能收拾董二麻子，也不能让人家欺负了啊。”
青方皓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段沧海：
“诶呦我的段大人，你手里的兵是御卫，是皇上他老人家亲自拨银授旗，那能和地方军队一样吗？这府督要是有说动手就动手的急躁性子，还能有机会爬到那个位子上去？”
段沧海在皇城御卫里待的时间太久，御卫虽然管理森严，但是并没有过于冗余的指挥系统与人员等级，就连他段沧海也不用鸟贲育阁那两个上卿的眼色，而地方的军权并不完全属于府督，各个官位之间有着相当严整的制衡关系，往上还要受中央统一调度。
见段沧海无言反驳，青方皓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过会儿别再插嘴。
“最后呢，这个府督也就只能忍气吞声，但是咱皇上少年雄心，替这位爱臣难过，咽不下这口气。他老人家那时候继位才一年多，各项国家工程都才开始开展，偌大一个丰华府出了这种地头蛇，那可是皇上眼里一根刺。”
然后，这位青大人歇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就精彩起来了。
“可是，也不能用明面上的手段解决，这该怎么办呢？”
段沧海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后面，接上这句话：
“那肯定是您，率领清平司，出马摆平的了？”
青方皓丝毫不掩饰得意的表情，脸盘得老大，笑起来就止不住。
“哈哈哈，抬举了、抬举了啊，那个……其实真相也差不多。”
青方皓刚才还让段沧海别插嘴，现在居然就又蹬鼻子上脸，段沧海打断他，催道：
“你倒是快讲啊，别在这儿自吹自擂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霁都总司这边派出了一支人马和丰华府分司那边联合，派出去的线人打入了董家私兵的内部，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一边暗中搜集董二麻子违法的证据，一边弄清楚了董家坞堡的内部构造。”
说到这里，青方皓又停顿了一下，像是要宣布什么重要条例之前的预警。
“带队负责的，巧了，就是鄙人。”
这也完全在段沧海的意料之中，他可没工夫在这儿陪青方皓嘚瑟，但是对故事的发展还是好奇的，殷英也表现出很浓厚的兴趣来，问道：
“那后来呢？”
殷英也知道董二麻子是丰华府的土皇帝，但是后来董二麻子被收拾的事情，他就没有听说过了，可能是那会儿他已经进了军队，又轮换到了霁都戍卫军，因此他挺好奇事情的结果。
“后来啊……后来就是最精彩的部分了，那真是：调虎离山、趁虚而入、电光火石、直捣黄龙、刀光剑影、火星四溅、千钧一发、一夫当关、白虹贯日、彗星袭月……”
这一连串的成语，提现了这位主簿大人……呃，高超的语言表达能力和文学功底。
“青兄？你好好说话行吗？”
段沧海捂着脑袋，他对今天的青方皓，已经不能仅仅是用“无语”二字来形容了。
“亏得你竟然能想得出白虹贯日、彗星袭月这种词汇……”
“哼，”
青方皓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看不起谁呢。”
“青大人……我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殷英弱弱地举起了手，对青方皓说道。
“哎呀，办案过程现在仍然是机密，反正最后我们拿到了罪证，发动了斩首行动，成功地把董二麻子斩首了，不过我们这边一共十三人的行动组也损失了八个人，唉，个个都是好手啊……那个线人，也都没能回来……”
说到这儿，青方皓的情绪明显地就低落了许多，不复刚才自吹自擂时的兴奋。
但殷英和段沧海都知道，真正的战斗过程，不可能是像青方皓这样，用一串成语就概括了的这么简单，就单从这人数的损失上，他们也能看出来，那次行动的过程是极其惨烈的。
“最后呢，我仗着一身本领，把剑架在那府尹脖子上，拿出证据和董二麻子的脑袋，胁迫他判了董二麻子的罪。嘿嘿……那小子也算是识相。”
情绪低落还没有多久，青方皓就又兴奋起来，还不忘要吹嘘自己一句。
段沧海也不忘揶揄他：
“还一身本领……你挟持朝廷命官，可真看不出来啊。”
殷英则是问道：
“那你最后也还是好好地走脱了？”
“那当然，那府尹也不傻，董二麻子死都死透了，对他而言，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给董二麻子定的罪，重得董家余党翻都翻不过身来。狠呐！我估计他被我一剑架住脖子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就已经全都是怎么样派人去查抄董二麻子的‘遗产’。”
段沧海听完，也评价道：
“唯利是图，心狠手辣，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样的人抛却了道德束缚，往往会活得更好。”
青方皓又给他摆摆手，道：
“不过他在那之后也没有多久的好日子过了。任务结束以后，翻了年到天祜三年，陛下也渐渐地把朝廷的各方面运转都拉回了正轨，就开始清算起这些老账，丰华府尹身在危机中，却麻痹大意、丝毫不自知，最后的结局便是以一个贪赃枉法的罪名，被收监下狱了。”
“这也是罪有应得。”
殷英评价道。
青方皓点头：
“其实之前早就有说上面要动他的风声，他都没有在意；随着府督在军中培养的势力慢慢抬头，他屡次打压其失败后却也不知道收敛，反而是在所接收的董二麻子身后的巨额财富中醉生梦死，玩命挥霍。等到府督和中央里应外合把他架空后，他才发现自己除了金银财宝外什么都没了，最后那些他没花完的钱就都充给国库了，这还算是个大贡献。”
听了府尹的结局，段沧海叹一声气，说：
“这就叫有命拿钱，没命花钱吧。”
青方皓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就是拿得起放不下，驽马恋栈豆，钱呐……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温柔乡往往也是英雄冢啊。”
这个有些深沉的话题还没有说完，青方皓就话锋一转，对殷英说道：
“殷兄弟，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清平司的厉害之处，还有啊，东江府的大门派血狼门，当年趁着边防军在边境进行换防的空当，勾结羯族，意欲侵犯边境，谋我郑国领土……”
青方皓兴致又上了头，这个任务可比上一个更加的惊险。
“够了……青兄，小殷子对贵司的厉害之处已经了解了啊，了解了……”
段沧海赶紧把正要讲第二个故事的青方皓拦住，要任由他就这样讲下去，不知道到第二天天亮能不能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