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御卫·轮休的一天
到现在，殷英在这里呆了已经快两年了，跟之前才到霁都时比起来，他除了已经拥有一大笔积蓄以外，身体素质更是提高了不少，如果说以前的他是强壮体魄，那么现在的他的身体素质就堪称铜皮铁骨，毕竟皇城御卫作为皇室的打手，兵员的培养与平日里的训练强度都是全国首屈一指的。
殷英有自信，如果现在的他回到两年前的比武场，走完一遭的时间肯定还能再减少三分之一。
可惜这些都只能想想了，皇城御卫管束严格，士兵除了特殊情况以外是不被允许外出皇城的。这两年除了给皇帝以及各位后妃、皇子、公主的出行做护卫，殷英就没有走出过这道金碧辉煌的城墙。
在训练里，北营的二百人，下到士兵、上到都尉，殷英全都打了个遍，最开始几个月他几乎全是败绩，适应这里的节奏以后，殷英飞速成长，开始有人畏惧和他对练；再后来他慢慢地就胜多败少了，而最近的几个月已经是鲜有败绩。殷英听说江湖上高手很多，可是自己却没有机会走出去会一会，这是他的一个人生遗憾。
殷英记得有一次，他奉命带队，护送贵妃出城到观音庙里烧香，烧完回城的时候，遇到一股不长眼的流寇拦路要打劫凤驾，他当时守在马车的侧边，还没来得及往前走，结果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两名御卫就已经上去，两人四手把这一股还没来得及拔刀的人悉数都放倒了。
殷英也没想到这伙人是如此的不禁打，上前问他们可知道冒犯的贵人是谁，那群人被两名御卫的身手吓破了胆，头也不敢抬，口中只是“大侠、大侠饶命”地瞎叫，弄得一队的御卫尽皆哭笑不得。
最后是霁城尹衙门里的捕头带人来将人拷走了，耽搁大半个时辰后，殷英向车里一点脾气没发的贵妃禀报完毕后，也就保护着其又回到了皇城。在路上，他回想起这群像蝼蚁一样匍匐在他脚下的人，回想起他们连刀都没有拔出来，就被自己的属下打翻在地的样子，回想起他们连声喊自己“大侠、大侠饶命”。
“大侠么，我可是配不上的。”
殷英看着自己在夕阳下被越拉越长、越拉越瘦的影子，喃喃自语道。
“我只是一条给皇家看家护院的狗，把自己卖了出去，竟也还不如几个小贼活得自在。”
后来据和殷英手下的士兵说，他半夜里起夜路过什长的营帐，听见他一边打着呼噜一边喊：“大侠……大侠……”
殷英家在丰华府的釜城，距离此间千里有余，父母的家里无论往上翻多少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是有两个舅舅改行做了猎户，经常带他进山。殷英一身的腱子肉和敏捷的身手，便是从日复一日的上山看樵与穿林打猎练成的。
刚开始参军时，殷英大打算也只是为了多存几年积蓄，回家后好帮家里做个小生意、能改善一下生活。在皇城里的这两年多，他的目的也早已超额达到了。
像殷英这种毫无背景的大头兵进了军队，这些年又没有战功可以挣，能够做到佰夫长便已经是极限了，不过，虽然希望是很渺茫，但是他总归还能有上升的空间。
殷英所统领的十人小队归属于驻扎地在皇城内部的北边、紧挨着东北角的御狮苑的军营，被称作北营。
御狮苑是一处专门为皇家出猎饲养猎犬的地方，虽然名字里有“御狮”二字，但是里面并没有像狮子这样的大型猛兽。命名的由来兴许是皇帝喜欢封他的爱犬叫做“御狮”，又或者他准备哪一日要猎一只雄狮养在这御狮苑里。
而为了防止驯兽师们不小心，让御狮苑里面的畜生们跑出来惊扰了皇城里的金枝玉叶，御狮苑大门是向北朝着皇城外墙开的，朝里的只有一个不常开的小门。猎犬虽然得到驯化，但是生性凶恶，成日被关在铁笼子里，得不到释放的精力就都表现在叫声上面了，也吼得首当其冲的北营上下经常是整日都不得安宁。
殷英有时候也在想，御卫的营地被修剪在在狗营地旁边，这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能说明什么问题?还是说……
不过这种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皇城御卫思想准则的第一条——“圣上体恤万民，圣恩共沐，我等感恩戴德，竭忠尽智。”
殷英和他的的小队，每天的任务就是在两件事里面轮换，一是做皇室成员出行的护卫，二是守卫、巡逻皇城。这些都是枯燥无味、但是容不下你开小差的事情，也可见皇城御卫这种档次的待遇来得也一点都不容易的。
比起出这些任务，殷英更喜欢的是去校场训练，皇城御卫训练量巨大，一什的士兵只要是任务轮空的时日，都是被安排了训练的。而训练被分为体能训练、战术训练、对战训练。
殷英便像被关在御狮苑的铁笼子里的猎犬一样，只有在训练时才能发泄出自己在平时没地方派遣的情绪。这一天练下来，殷英打得痛痛快快，身上却又是青一块、紫一块，也因为和他对抗强度太大，越来越少的人愿意在训练的时候和他捉对。
每个小队一个月会有一次轮休，这是殷英最无聊的日子，没有训练也没有任务，一直都没有的是自由；若不是手下的兄弟需要休息，他真的想去找都尉，建议取消了自己小队的轮休。
在这一天里殷英也没有机会外出，只能呆在营房里面睡觉或者自己去校场举石头，既是因为皇城重地是不让人随意走动的，也是他们得为皇城的安保环境负责，即使轮休了，也得要随时待命、随叫随到。
五月初四，望海府的天已经算是有些热了，不怎么通风的营房里面也闷得人难受。若是在平时，这地方也就睡个觉，他们晚上回来时一身疲倦，也就不管那么多、倒头便睡了。但是今天是殷英手下的小队在当月的轮休日，大伙儿都在各自的营帐中躺了一天，休是好好休息了，就是心情不怎么爽利。
殷英去伙头营吃过晚饭回来，寻思着不能再回那个自己窝了一天的营帐里了，转身朝校场走去——他确实也没别的地方去，轮休时只能在北营内活动，北营只有营房和校场两个大地方。
殷英一路走、一路回味着今天晚上吃过的干煸鹿肉丝、一品烩素锦、清汤火方，虽然都是比较清淡的菜，但是论起色香味，那可皆是珍品。皇城御卫的伙头房晚餐的掌勺都是御膳房的预备御厨，每天晚饭时轮换着来这里做菜，手艺自然没得挑。两年前，刚刚进北营的糙军汉殷英，此前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的珍馐美味，第一顿就差点把自己给吃得走不动道，不过近两年过去，他也早就习惯这里的高级伙食标准。
今日的菜肴都是爽口味系的，在营帐里闷了一天的殷英贪嘴吃得有点多了，得运动运动来消消食。
之前也曾有人建议过皇帝要削减在皇城御卫饮食上的财政开支，可能在他心里，给这一群粗鲁人的晚餐配备预备御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皇帝也是明白人，听后自己掰手指头一算，四百人，一天就一顿好的，这才能吃多少钱?既然削除了也节约不了什么钱，于是这才一直保证着北营、东营两营的御卫丰盛又健康的晚饭。不过在早与午两顿饭，或是御卫遇上执行任务，那也是只有啃干粮的份儿。
殷英三步作两步、两步作一步，敏捷地爬上校场边上一座前几日才垒好的、用作障碍翻越的土山，站在山上深深地吐纳几次，然后翻过顶点一跃而下，站稳后就脚步不停地冲进了身前的一片障碍场地，在各种木桩、陷坑、机关之间辗转腾挪。今日里有训练任务的士兵们此刻都完成了一天的额度，现在去吃饭了，所以校场里空无一人，场地里只有殷英一个人在扑腾。
三圈障碍翻越完毕后走出来，殷英口中微微喘着气，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他感觉自己跑完三圈的用时又短了一些，而且在出了一身汗以后，整个身体就像睡醒了一样的舒服。
踩着仅有的夕阳余晖，殷英往营帐走回去，准备简单地清洗一下身体，然后早些睡觉，明天又是要站岗的一天。
将濡湿的衣服换下来后，殷英一边坐在床边泡着脚，一边等着传令兵给他把明日的站岗任务与小队的排班安排给送过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等了好久，传令兵却一直都没有到来，等殷英回过神来后，一盆洗脚水都已经快要洗凉了。
见已经没办法再洗了，殷英于是拿起棉帕要拭脚，并在嘴里喊着小队里加入御卫时间最短、资历最浅的那名士兵的名字：
“富子，快进来，把老子的洗脚水端去倒喽！”
随着他这一嗓子的叫喊，营帐外走进来一个人，殷英只顾着埋头擦着自己脚上的水珠，也没抬头，只道是那个叫富子的进来了，笑嘻嘻地说：
“富子，今天手脚怎么这么勤快？哪天他们几个要是再打发你跑腿，你就跟哥说！”
殷英只当他是拯救了身陷水火的小新人，全然不认为自己这也同样是在打发人家跑腿。
当然，这前提也得是走进来的人真的是富子才行。
“跟你说什么啊?”
进来那人脚步停在殷英的盆前，饶有兴致地问道。
殷英一听，这声音老成许多，似乎不太像富子的，他把棉帕放下、抬头一看，惊得他差点把水盆都一脚踩翻——这哪是富子，在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北营都尉段沧海，专管这两百人、他的直接上司。
“原来是海哥来了，我没说什么啊，你先坐着，等我先把这水倾了去，再来陪你说话。”
殷英陪着笑，让段沧海到他那张狗窝一样的床上坐。御卫内部纪律性极强，在长官面前，下级必须表现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殷英初来乍到时，也不是没有被这位段沧海的铁拳调教过，虽然如今的他若是在对抗训练中再遇上段沧海，不一定还会吃亏，但是这两年里，他与段沧海也混出来极大的交情。所以殷英作为下属，在段沧海的面前，也不见得有太过的严肃。
飞快地去营帐外倒了盆里的水，殷英把盆扔在了门外，小跑着回来。
“海哥亲自过来，是有什么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