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顾栀菀被关在清婉宫，看不到华帝，就连她的女儿都几日没有见到，那是入宫来她第一次感到绝望。

是绝望，不单单只是恐慌了。

她十五岁入宫，如今六年过去了，城哥哥对她已经无爱了，她想。

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期待着，晚上不睡，白天也一直坐在正对门口的软榻上，她想，再等一会，就再等一会，她的城哥哥就会来了。

可几日过去了，她面容憔悴，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个憔悴的病美人。

当天高年就把蝉儿带走了，顾栀菀身边只留着两个小丫鬟，还是低等的，对顾栀菀的作息习惯不熟悉，又胆小，一直畏畏缩缩的守在顾栀菀旁边。

整整五日的时候，顾栀菀终于动了，她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即使两个丫鬟已经很快去搀扶她，可她还是摔倒了。

那么疼。

顾栀菀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这几日所有的委屈痛苦都想要用眼泪流出来一样，她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是两条泪痕，泪水汪汪。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面容依旧美丽如初，明明已经二十一岁了，却还像十几岁时一样，岁月对她当真宽容，甚至宠爱，她依旧是最美的，一颗心都扑倒她城哥哥身上的小姑娘一样。

菀儿，我会护你一世周全的。

誓言清晰在耳，可是那个伟岸高大的人却不再在她旁边，也不再拥着她了。

顾栀菀红着眼睛，一下一下，亲手梳了漂亮的发髻，是未出阁的姑娘的发髻。

她当真做错了吗？

顾栀菀不断在问自己。如果以她是他风光迎娶的菀贵妃的角度考虑，顾栀菀不后悔那么做，毕竟她爱洛城铎，她和他青梅竹马，她陪着他走过最难熬的十几年，她爱他如此，他应该也爱她的，顾栀菀想。

可她就是不明白，爱上一个人，可能是一见钟情，可能是日久生情，可对于燕国国君的洛城铎来说，他身上的担子很重，日久生情是不可能的，他对顾栀菀只有年少的情义。

可晋葁不一样，如果他的生活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那晋葁就是那颗激起波浪的石子。更何况晋葁一身的英气，洛城铎爱上她是必然的。

一代天子，竟然也会一见钟情。

可笑可叹。

可悲！

但如果顾栀菀以母亲的身份去看，她真的做错了，她为了她的爱人，忘了她的孩子，她六岁的天依，她的女儿。

晋葁流产后心灰意冷，身体很快憔悴下去，华帝日日夜夜守着她，照顾着她，朝也不上了，奏章也不看。

他一心扑在晋葁身上，没有时间想到顾栀菀。

晋葁对顾栀菀是恨的吧，那是她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就这么被她毁了。

对，云华七年的大战，晋葁捡回一条命，腹部重伤，当时能捡回命就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没有孩子已经是小事了。

晋葁想起顾栀菀已经是顾栀菀被关在清婉宫半个多月的时候。

那日她无意中提起，华帝这也才想到她。

顾栀菀的宫女婵儿自己揽了罪责，说都是她一人所为，不关顾栀菀的事。

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宫里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可想而知。

华帝第一次心寒，当年他说过会护她一世周全的小姑娘竟然如此歹毒，要害死他和阿晋的孩子，还差点把阿晋都从他身边夺走了。

那种心痛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一直以为她本性不坏，都是身边的宫人挑唆的，可一次两次都是宫人挑唆，可这次，那么狠毒，她当真变了？

顾栀菀没想到会再见晋葁，她脸色不好，比她却还好了点。

她痴痴的笑了。

华帝拥着晋葁后退一步，那防备的姿势，让顾栀菀本来麻木的心又是一疼。

她太爱他了，也只有他才能伤到她，一个动作，就让她麻木的心有了疼的知觉。

“城哥哥。”她轻声喊他。

“菀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华帝痛心问道，不是疑问，是肯定的问。

许久，顾栀菀才红着眼睛说到：“你说过要护我一世周全的。”

“是，我是答应过，可是你不该伤害阿晋，你知不知道”他突然止住声音，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那是阿晋的心病，他不敢再让她听见了伤心。

晋葁握了握他的手点头，他犹豫再三，才要开口，顾栀菀却已经说话。

她抬手摸着新梳的发髻，痴痴道：“城哥哥，菀儿没有变，菀儿一直没有变，菀儿只是太爱你了。你看，菀儿的发髻还是当年在顾府的那个。城哥哥，菀儿一直都很漂亮的，没有变。”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看着他依旧搂着晋葁不说话，顾栀菀再次开口：“城哥哥，如果我说当年的事我没有想要宇儿死你信吗？”

还是没有回答。

她继续道：“那么城哥哥，如果我说姐姐的事我最后也没有去做你信吗？”

她第一次喊晋葁为姐姐。

华帝和晋葁都是一愣。

然而那个一愣在顾栀菀这里成了华帝还是没有回答。

她突然大笑，沙哑着声音说到：“你们走吧，我永远不想再见你们！”

说完她自己往里间走去。

当天晚上，华帝和晋葁匆匆赶到的时候，顾栀菀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换了一身衣裳，发髻也换了一个，脸上是纯纯的笑：“城哥哥，菀儿错了，可是菀儿真的没有想过要害死人。”

“菀儿！”华帝终于大叫，颤抖的手抚上她的面颊，顾栀菀抬起手慢慢攀上他的额头，眉眼，然后她继续说道：“城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你登基之后母亲告诉我，让我不要再喜欢你了，你是帝君，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可怎么办？”

她说：“我就只喜欢你啊。”

“菀儿，”华帝颤抖着叫道。

“我一直以为你会喜欢上我的，”她的眼睛开始发散，断断续续的说到：“没想，想到，你会爱上其他，其他人。”

“城哥哥，帮，帮我，和姐姐，说，说一声对不起。”

“如，如果，还，还有来世，我，我还，还要，遇，遇见，见你。”

他脸上的手滑落，满殿再无声响。

而后是他痛心质问：“你怎么这么傻啊？这么傻啊？”

他明明已经想好放她出去，让她陪着依依安享晚年就好的。

顾栀菀留给华帝的还有一封信和满箱子的纸张，纸张上都是一句诗：“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

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史书载，婉贵妃被赐死，清婉宫无人幸免；帝后以管理不善为由被惩罚闭门思过半年，各宫妃嫔不得沾浑三个月……

可同年同月，尹将军上书，花丞相集多种罪证一起，花家满门抄斩，尹将军跪求其妻子不知，请免其罪责，华帝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