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为降日造舆论阶段的心态
自1935年发表《秦桧与岳飞》至1938年2月9日参加日本军部召集的“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大约三年时间,可以称之为周作人为降日造舆论的阶段。可以说,《秦桧与岳飞》、《关于英雄崇拜》等文的写成与发表,表明周作人已经做好了与日本侵略者“合作”的思想准备。在他看来,既然中国必亡,国民党政府只会丧权辱国,为什么要为它“守节”?以此类推上去,秦桧主和,以便保住江南半壁江山,有什么不好?而岳飞明明知道宋高宗不愿再和金朝打仗,自己单枪匹马也打不赢金朝,但偏偏一意孤行,岂非自己找死?因此,周作人东拉西扯,找来了不少骂岳飞的例子(如《朱子语类》、吕思勉《中国史》之类),把岳飞打成了只知道“国亡了肯死”的没有“事功”的、失败的英雄。而这种“并无半策匡时难,只知一死报君恩”的“失败的英雄”,是完全不值得歌颂的。岳飞如此,文天祥、史可法更是如此了。周作人对岳飞、文天祥、史可法等历来的民族英雄的诅咒与詈骂,力透纸背,人们似乎听到了他恨之入骨的心声。何以如此发狠?正因为他们是自己主张屈膝求和的绊脚石。不把他们推倒,不把秦桧树起来,自己岂不要当民族罪人?所以,周作人对以上几位民族英雄的苛刻和诛心之论,表明了周作人降日的胸有成竹和深谋远虑。因此,当日本侵略军1937年7月7日悍然发动卢沟桥事变的一个月后,8月7日,周作人居然写出了一点人间烟火气也没有的文章《野草的俗名》[1],罗列了绍兴八种野花野草的俗名,悠然陶然地在作故乡之思。而第二天,日本侵略军便耀武扬威地占领了北京城。
西方历史上曾有这样的名人:侵略军到了他的家门口,他若无其事,还在检验自己高深的数学原理。但他拒绝与入侵者合作,他要求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去。周作人七七事变后的冷静程度,几乎赶上了这位数学家。然而,他的气节却与人家恰恰相反:他的冷静是因为自己已经决定投入入侵者的怀抱。
为了捧秦桧,骂岳飞,周作人不仅东拉西扯,把关云长、武老二这样一些文学形象拿来贬低历史上真实的民族英雄的形象,他还在一些历史细节上大做文章。比如,在《油炸鬼》、《再说油炸鬼》中,不让人们把“油炸鬼”说成“油炸桧”,谁要说,便是“再恶劣不过的民族性”。而秦桧夫妇的铁像跪在岳王墓前,也成了他最不能容忍的“中国民族的丑恶”。似乎让岳飞跪在秦桧墓前,才是“中国民族的光彩”!见微而知著,这些小地方,恰恰表现了周作人是多么急切地要步秦桧的后尘!
正因为如此,才有必要大写“日本管窥”之类,大肆赞美日本的衣食住行,为日本文化大唱赞歌。在日本法西斯的侵略铁蹄面前,大唱这种赞歌,其“输诚”倾向实在再明显不过了。或曰:为什么这样明目张胆?为什么不怕惹起同胞的愤怒?请问周作人怕什么?他早就认定中国无海军,中国必亡,事实上东北已亡,华北亦将亡,为日本文化唱点赞歌又怕什么呢?当然,周作人在行文中也骂了日本侵略行径几句,似乎他只是客观冷静地说日本文化,绝非支持、赞美他们的侵略行径。这种小骂大帮忙的“障眼法”,谁又看不出来呢?谈来谈去,“窥”来“窥”去,结论不过是“日本与中国毕竟同是亚细亚人……究竟的命运还是一致”,还必须“中日亲善”,共同打造“大东亚共荣圈”。这样一来,周作人媚日、降日的狐狸尾巴也就无法遮掩了。而北大、清华的南迁,则更使周作人的降日心态暴露无遗。
既然早已做好了降日准备,他怎么可能跟着那些抗战派南下?万里跋涉事小,失去了和日本人合作的机会事大。但对外人则大讲自己人口之多,困难之大,即无法离京南下也。甚至连绍兴无老屋、害怕“鲁迅之徒”的左翼攻击都搬出来了。在对拒不南迁的辩解上,周作人是一个典型的、不折不扣的两面派。好像他不是不愿走,而是实在走不了。他还放出一颗烟幕弹,让人把他留京看成苏武而不要看做李陵。至于诡称未看见他自己参加“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的照片,更明显是掩耳盗铃了。
日本侵略军占领平津后,迅速战线南移。8月13日发动上海事变,进攻上海之中国驻军。旋于11月占领上海。一个月后占领南京,并进行残无人道的大屠杀,杀害了中国军民三十余万人。在日军的策划、组织下,在北京成立了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汉奸王克敏、汤尔和等成了这个伪政权的头面人物。此时的周作人,虽然还在他的苦雨斋中喝苦茶,谈闲天,写他的那些没有人间烟火气的小文章,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正在波涛汹涌。1938年2月9日他迫不及待地出席那个“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说明他终于克服了一切顾虑,决心跨出关键的一步:“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