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拉美西斯城,位于尼罗河三角洲上,由拉美西斯大帝建造。城内的神庙在晚霞的照耀下显得富丽堂皇。这座代表了王权的城市富饶而迷人,是定居的理想之地。因所有的房屋釉瓦的颜色都是绿色的,故而得名“绿城”。
傍晚的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落日余晖将天边映成了柔和的粉红色。但是萨哈马纳,这个高个子的撒丁人却心情不佳,对此毫无察觉。
这位昔日的海盗留着弯曲的络腮胡子,身披牛角盔甲,手持长剑。他现在已经是拉美西斯身边的私人侍卫队队长了。萨哈马纳此刻闷闷不乐,正骑马赶往赫梯王子乌里泰梭位于拉美西斯城内的别墅。这位王子被批准在此居住已经有几年的时间。
赫梯王朝曾经的统治者穆瓦靼力,与拉美西斯大帝势不两立。他的儿子乌里泰梭在夺权斗争中败落。
当年,乌里泰梭亲手杀死了他的父亲,自己称帝。本以为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不料却中了他叔叔哈图希勒的阴谋诡计,丢了皇位,在拉美西斯的好友外交官亚夏的帮助下才逃到了这里。
这位安纳托利亚战士曾经所向披靡,如今却是个罪犯!这种戏剧化的天壤之别令萨哈马纳总是不禁笑起来。更有趣的是,收留他的恰恰是他痛恨至极的仇人,拉美西斯。乌里泰梭不得不提供赫梯军队的内部情报作为报酬。
在拉美西斯政权第二十一年,埃及与赫梯结盟,签署了和平互助条约,这一举措震惊了所有人,也使得乌里泰梭感到自身的安全岌岌可危。拉美西斯很可能把他献给哈图希勒以示诚意。但是法老并没有违背庇护法把他送回国。
如今,从乌里泰梭那里再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了。对于拉美西斯吩咐他做的事,萨哈马纳感到很厌烦。
别墅建造在城市的最北边,被一片棕榈树包围着。赫梯人的待遇很优厚,尽管他曾经妄图摧毁这座城市。萨哈马纳对拉美西斯敬仰万分,甚至可以为他付出生命。所以不管接到什么样的命令,哪怕再骇人、再令他为难,他也会照办。
两名守卫手持武器站在别墅入口处,他们都是萨哈马纳筛选出来的。
“有什么情况吗?”
“报告长官,赫梯人在花园里的水池旁边,正在喝酒,没有特殊情况。”
撒丁人进门踏上泥土铺就的狭窄小路,匆匆地走向水池。这个赫梯人曾经统领着国家军队,如今却只能在这座别墅里接受三名警卫全天候的严密监视,每天要么吃吃喝喝,要么在水池里游泳,或是去睡觉。燕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一只戴胜鸟刚好从萨哈马纳的肩膀上飞过。在执行法老命令前,萨哈马纳露出凶狠的眼神,牙齿紧闭,双手握成拳头。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么做很可惜。
撒丁人的脚步声响起前,乌里泰梭就已经清醒了。他对危险的敏锐程度堪比猛兽。乌里泰梭体型高大,浑身都是肌肉,胸前有一撮红色的胸毛,头发很长。这点寒冷对于乌里泰梭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在安纳托利亚的冬天,他也一样生龙活虎。乌里泰梭躺在地上,微睁着双眼,看着这位一步步靠近他的法老私人侍卫队队长,觉得自己的大限已到。
乌里泰梭自从埃及和赫梯结盟之时,就开始惶恐不安。他想逃出去,可是萨哈马纳的部下防范严密,根本找不到机会。即使侥幸没被送回国,那些跟他同样凶残的人也早晚会把他杀掉,就像宰一只野猪一样。
“站起来!”萨哈马纳吼道。
很少有人对乌里泰梭发号施令。他像是不舍得从地上起来一样,慢慢地起身,面向要杀他的人。
撒丁人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开始吧,刽子手,”赫梯人不屑地说,“你只是法老命令的执行者,不值得我还手。”
萨哈马纳死死地攥住剑上的圆球配饰,吼道:“滚!”
乌里泰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你可以走了。”
“你是说,我可以走了?”
“你可以离开这了,想去哪里都行。根据法律,法老现在无权限制你的自由。”
“你在戏弄我!”
“战争已经结束了,乌里泰梭。要是你胆敢在埃及境内违法犯罪,或是造成哪怕很小的骚乱,我肯定会抓你进监狱。那时你就不是外国使臣,只是触犯了法律的囚犯。要是让我抓住能置你于死地的把柄,我会毫不迟疑地用剑刺穿你的肚子。”
“那么你现在无权杀我。是这样吧?”
“快滚!”
乌里泰梭带走的东西屈指可数,包括一卷草席、一条裹腰布、一双凉鞋、一块面包、几个串在一起的洋葱和两个彩色的护身符,关键时候可以换成吃食。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自由中无法自拔,一连几个小时都像幽灵一样在拉美西斯城内游荡。
有一首歌颂这座城市的歌谣里唱道:
在拉美西斯城生活,身心舒畅,
平民跟高级官员一样高贵,
洋槐和无花果树投下浓荫,
灿烂的房瓦像黄金,像翡翠,
风儿和煦,池塘边的小鸟在嬉闹。
这座建在尼罗河支流边的美丽城市,土壤富饶,两边各有一条大运河。乌里泰梭被它迷住了。这里有辽阔的草原,牧草充足;果园不计其数,栽种了成片的苹果树,闻名遐迩;还有望不到边界的橄榄树林,相传榨出的橄榄油多过河边的泥沙;葡萄园里有香甜的美酒,鲜花遍地……相比之下,赫梯帝国的首都哈图沙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这座位于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军事堡垒显得太过粗糙。
乌里泰梭心中燃起的欲望撕咬着他,令他痛苦万分,终于清醒过来。即便再无法登上王位,他也必须向拉美西斯复仇,让他知道放虎归山的严重后果。在卡迭石战斗中获胜后,这位法老就被当成神一样供奉,打败了他,整个埃及就会乱成一团。可是造化弄人,乌里泰梭现在一无所有,根本没能力战斗,只有内心渴望杀戮和摧毁一切的欲望,使他获得些许安慰。
来自不同国家的人种从乌里泰梭的身边经过,其中包括埃及本国的,还有来自努比亚、叙利亚、利比亚和希腊的。这座令赫梯人束手无策并最终臣服的城市,还吸引了很多慕名而来的游人。
乌里泰梭这个曾经的战败者,如果跟拉美西斯战斗,没有任何希望取胜。
“大人?”有人在后面低声地叫他。
乌里泰梭回头望去。
“大人,还认识我吗?”
说话的男人中等身材,棕色的眼瞳显得很有神,茂密的头发,用一条亚麻布扎了起来,留着褐色的、修剪得很短的山羊胡子。他身上的长袍一直拖到了地上,上面是彩色相间的条纹图案。男人此刻正毕恭毕敬地行着礼。
“哈伊亚?是你吗?”
这位叙利亚商人往前走了几步再次行礼。
“你不是赫梯间谍吗?怎么又来到这儿了?”
“大人,战争过后,时代不同了,所有的罪过都随着过往烟消云散了。我做回了商人,现在生活富裕,重新在上流社会站稳了脚跟,受人尊敬。这里没人追究我的过错。”
哈伊亚过去是赫梯在埃及安插的间谍,任务是瓦解拉美西斯的政权,身份暴露后逃回了哈图沙,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又来到了拉美西斯城。
“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已经很好了。”
“对我们来说也很好。”
“为什么这样说?”
“您真的认为我们只是偶遇?”
乌里泰梭精神一振,重新看了看哈伊亚。
“你监视我?”
“我听过很多关于您的消息,有的说他们杀了您,也有的说他们放了您。为了弄清楚,我从一个月以前就开始派人在您的住处周围昼夜不休地暗中观察,这才得知大人的下落。您刚刚获得自由,需要先熟悉一下,所以我现在才来到您面前相认。大人请跟我来,一起喝杯冰啤酒如何?”
乌里泰梭在短短的一天内情绪大起大落,虽然他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是他有种感觉,眼前的叙利亚商人会帮他复仇。
两人找了间酒馆坐了下来,彼此很投缘。乌里泰梭不再是之前的逃犯,在交谈过程中,他逐渐恢复了以往凶狠的本性,变回了那个好战的斗士。哈伊亚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这个赫梯帝国曾经的军队首领尽管被软禁了多年,但骨子里还是那么的暴躁。
“哈伊亚,别兜圈子了,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叙利亚商人压低了声音说:“大人,您就回答我一个问题,您想除掉拉美西斯吗?”
“我在他那里吃尽了苦头、丢尽了脸面,和他势不两立!可是想要打败他太难了。”
哈伊亚边摇头边说:“这可不一定,大人,要看情况。”
“你是在质疑我的勇气?”
“请原谅我实话实说,光有勇气可不行。”
“你只是一个商人,这项计划太凶险了,为什么要参与进来?”
哈伊亚笑了起来,那表情看起来让人难受。
“我对拉美西斯的仇恨丝毫不逊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