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当然了，对于内行人来说，九座山峰还是能看出区别的。比如紧紧依偎在舜源峰两旁的娥皇峰和女英峰，山形就特别秀丽婀娜。传说舜源峰是因舜帝驾崩后葬于其山脚下而得名，娥皇、女英二峰则是二妃当年寻找舜帝不遇，痴心不离，死后化成的，所以护立在舜源峰的两旁。”古兰陵啧啧几声，感叹道，“谁说只有现代人才会营销？和古人搞的这些文化包装比起来，现在的广告简直弱爆了，就会扯着喉咙叫卖。看看人家这创意，这想象力，多丰富啊，关键是想像还会合理地结合实际，让人一看，嘿，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明知是假，又忍不住疑其为真，这就需要功力了。我们这些名山大川啊，景色固然好，但要是少了这些传说，那可真不知道要减色多少了，还会有那么多人愿意掏动辄几百元的门票，就只为了看个山头吗？你们知道吗，那些外国人就特别吃这一套，专门爱拣有文化有历史的地方去。其实文化历史景点什么的，还不是一分依据，九分吹嘘。”
有了凌风和古兰陵，众人这一路上非但不寂寞，反而快要不堪其扰了。亏得其他四人都是一副好脾气，才没有说什么。就在他们叽叽喳喳的噪音里，车子一路开到下午，终于抵达了九嶷山景区。古兰陵已经提前在山下订好了酒店，正好三间房，萧琢瑒和陈天水一间，凌风和叶淮一间，两个女孩子一间。
大家进房放好了行李，就聚到楼下大堂商量行程。古兰陵觉得下午去爬山有点赶，建议今天先逛舜帝庙，等明天一早起来，再去爬舜源峰，探紫霞岩洞。如果好玩，第三天就再逛逛其他山峰和庙宇；如果一般，就走人回家。
大家都没有异议，当下便随意找了家小餐馆吃午饭，然后朝着舜帝庙出发。
其实到了舜帝庙，就已经到了舜源峰脚下。古兰陵介绍说，从汉代开始就有人于舜源峰上建庙祭祀舜帝，现存的舜帝庙始建于明代洪武年间，庙后有个亭子，里面还竖了一块“帝舜有虞氏之陵”的石碑。
“这陵不可能是真的吧？我记得舜帝这段历史是没有实证的啊。”凌风说。
“那还用问？你都说舜帝是只有文献记载而没有实物佐证的传说人物了，又哪里来的陵墓？他活跃的时候被称作传说年代，你还较真？”古兰陵大嘴一张就下了定论，“这就是古人的营销包装嘛。”
“这种假古迹有什么好看的？都到舜源峰脚下了，干脆爬上去好了。”陈天水说。
“不行不行，舜源峰一定要早上爬才有意思。”古兰陵不等别人说话，就第一个表示反对，理由是九嶷山九峰就数舜源峰最高，登峰远眺，可以看见莽莽群山朝着峰脚竞相奔腾而来，所以古人才有“万里江山朝九嶷”的说法，“这么壮观的景色，一定要映着日出看才过瘾啊。”
陈天水拗不过她，也就不再多说，一行人买票进了舜帝庙。
舜帝庙是一座红墙绿瓦的古式建筑，坐北朝南。几个人进了景区大门，迎面就是一块照壁，上书“九嶷山”三个大字。绕过照壁便是午门，进午门一路往里，依次是拜亭、正殿、寝殿和省牲亭。拜亭有左、右、中三路石阶，可以上到亭子里面，旁边还有说明，原来这个拜亭是历代皇朝派官祭祀舜帝陵时，举行仪式的地方。
一行人边走边天南海北地闲聊，越聊越开心，都觉得晃眼间天就黑了，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几个人已经累了一整天，明天一早又要爬山，都想早点休息，于是连忙返程下山，就近找个小餐馆饱餐了一顿，就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仍然在酒店大堂集合，每人都背着一个登山包。等到吃过早饭正式出发的时候，凌风望着外面透亮的天色，不由暗暗腹诽：这个时候爬上山还能看到日出？真是骗鬼都不信。
六人先爬舜源峰。说是最高，其实也不高，就算走走停停地爬，也没用到三小时就登顶了。凌风站在峰顶举目远眺，觉得风景一般般，不过倒是真的有多条山脉以舜源峰为圆心，呈放射状往外喷发，有点万峰之源的意思。
六人在峰顶坐下来，吹吹风，拍拍照，女生们再拿出点零食分给大家吃，真是好不快哉。
凌风闭上眼睛往叶淮肩上一靠，叹道：“舒坦。”
叶淮不理他，任由他这样靠着，自己看自己的风景。
凌风刚靠了一会儿，陈天水和古兰陵就在远处大声叫喊起来，让他们过去拍照。
凌风心里老大不情愿，干脆假装没听到，只管闭着眼睛打自己的瞌睡，还暗暗用劲按住叶淮，也不许他动。
谁知道那两人执着得很，扯着嗓子在那边一直喊。凌风没办法，只好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拉着叶淮走过去。
两人走过去的时候，萧琢瑒望着凌风一直笑，直笑得凌风心里发虚，猜测他已经看出了自己的不情愿和故意不配合，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在古兰陵的指挥下，六个人以舜源峰为背景排好队形，用手机的延迟拍摄功能拍下了一张大合影。
拍完照，看看时间差不多已经要到中午了，六人就收拾收拾，慢条斯理地下山，往紫霞岩走去。因为刚刚在山上吃了很多零食，大家这时候都还不觉得饿，就连午饭也都省略了，在路边摊位上随便买了点凉面、烤肠之类的小吃，凑合凑合，也算是一顿。
紫霞岩又名重华岩，是一个巨大的石灰岩溶洞，据说在日光的照射下会变得紫气缭绕，所以叫紫霞岩。紫霞岩分为内外两岩，外岩很宽阔，可容纳上千人，其中级级石田相承，有水从石顶上洗涮而下，流入石田。内岩则狭小而幽深岩内，长着千姿百态的石钟乳。据《云笈七签》卷二十七《洞天福地》记载，紫霞岩为道教“七十二洞天”中的“第二十三洞天”，名“朝真太虚洞天”，传说曾有道士于其中修炼。
到了紫霞岩，一行人先在外岩逛了一圈，拍了几张照，都觉得没什么特别好看的，决定还是早点下内岩去玩，可能更有意思。
外岩右侧有一个洞口，进去就是通往内岩的路。六人往内岩里面走了大约百余步后，天光是一点都看不到了，全靠灯光照明。
一行人鱼贯而行，一边走一边点评景观，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面有潺潺的流水声。陈天水抢先跑过去一看，原来前面有个水池，池子里有一个莲花模样的石钟乳，亭亭立于水中，姿势曼妙。
“我总觉得石钟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感，令人敬畏。一想到它们都存在了几十上百万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就觉得很厉害。”古兰陵说，“大自然的魅力就在这里。它们比生命久远得多，哪怕穷尽人类的一生，也看不清它们的真面目。”
“不错，人对外界越了解得多，就越会感到自己渺小，所以才会不自觉地对传统习俗、庞大建筑等产生崇敬感。最受追捧的宗教建筑都是久远而宏伟的，也正是因为时间和空间赋予了它们神秘和庄严。”萧琢瑒说。
“崇古是人类所有文化体系里面都存在的现象。除了古文化本身的价值，也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时间给它披上了神秘的面纱，也许还有逝去之后永不可复见的遗憾。好像这些年大热的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实很多都曾经是《下里》、《巴人》一类不入流的东西，时间一久，就变成处处受追捧的宝贝了。”凌风也感慨起来。
“酸吧！我看酸死你们得了，就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念过书。”陈天水听他们来来去去尽讨论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把自己搁在在一边搭不上话，不由得大为不满。
古兰陵虚踹了陈天水一脚，陈天水连忙逃开，惹得大家都笑起来，又继续往里走。
走过“无为洞”、“读书堂”、“仙人田”、“八音石”，就来到紫霞岩的压轴景观“九曲黄河”了。“九曲黄河”是条暗河，露出地面的只有其中一段。游人在岩内能听见地下的淙淙流水声，却找不到源头和去处。
古兰陵和陈天水两个人最是好奇喜事，之前看别的景点都兴趣了了，一到九曲黄河，就都来了劲了。
古兰陵说，水底下说不定有异兽。陈天水就说，这种没头没尾的东西太有想象力了，比什么都好玩儿。陈天水说，好想下去探查一番，说不定还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古兰陵就说，你要是真的想下去，倒也不是没有办法。现在的探险装备都很先进，只要肯花钱，什么都买得到。
两人一唱一和地起哄架秧子，越说越激动，就差跳到水里去了。
正闹着，萧琢瑒突然间大喝一声：“天水，你干嘛？”
凌风的鞋带松了，正一个人蹲在后面系鞋带，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大跳。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陈天水跑到暗河口子上探头探脑的，被萧琢瑒及时喝止了。陈天水被萧琢瑒一吼，不敢再闹，瘪着嘴委屈地走到一边。
凌风的鞋带还没系好，刚低下头准备继续系，突然听到萧琢瑒又是一声大吼，声音不像之前那样严厉，反倒是充满了惊恐，简直可以说是有点歇斯底里。紧接着，古兰陵、孟梅辉和陈天水三个人的声音也在前面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接二连三的惊叫声在洞中引起无数回响，就像是在接力。
凌风被吓得汗毛直竖，也顾不上系鞋带了，站起来就往前面跑。
洞里灯光昏暗，凌风不过落后他们几米距离，却看不太清楚前面的情况。他闷着头全速猛冲，刚过去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古兰陵、孟梅辉和陈天水在前，萧琢瑒和叶淮在后，五个人都站在原地手舞足蹈的，却没有声音，就像是在演一出恐怖的哑剧。
凌风来不及多想，一直冲到叶淮身边才刹住车。他想伸手去拉叶淮，却突然发现自己不能移动了，仿佛陷进了一个看不见的空气漩涡里，被一股大力牢牢吸住。
他下意识地拼命挥手，胡乱挣扎，又张大嘴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一丝细微的声音。凌风这才明白另外五个人是怎么回事，想必他自己现在也成了那副诡异的模样。
这样僵持了十几秒钟，那股大力突然一下变得更强了，所有人顿时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直扑暗河。
凌风距离暗河最远，这时侯只能眼睁睁看着前面五人就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栽进河里，发出一连串“扑通”、“扑通”的声音。
转瞬间，他自己也被吸到了河边，只觉得一阵沁骨的寒意袭遍全身，那是暗河中地下水的寒气。凌风张大了嘴，拼尽全力刚吸进一口气，就在那股大力的牵引下，大头朝下地栽进河里。
刺骨的河水在一瞬间就包裹住了他。凌风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一下子就僵硬了，那些无形的寒气仿佛变成了有形的冰针，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沿着四肢八骸刺进身体，直逼心脏。之前那股巨大到恐怖的吸力倒是消失了。
身体一得到自由，凌风就想浮出水面。谁知道他刚试着划拉了一下手脚，就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全身每寸肌肤都在被针扎着，根本没法使劲儿。
“这是什么鬼暗河，冷成这副德性。”凌风在心里拼命咒骂，却不敢再动，只能放松身体，让自己慢慢漂上水面。好在他在掉下水之前深吸了一口气，暂时还不至于窒息。
等到身体浮上去之后，凌风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想看看其他人在哪里。但四周是一片漆黑静默，所有人都好像消失了一样，只留下他一个人，孤独地漂浮在无边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