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凌风也不可能追进去，只好悻悻转身，和叶淮一起走回王叔家。村子很小，两人没走几步就到了，推门进去一看，发现堂屋里面的灯已经熄了，萧琢瑒他们和王叔也散了。

正房一共两间卧室，王叔住了一间，把另外一间给了两个女生住，五个男生则住在条件次一点的两间东厢房里面。凌风和叶淮敲开萧琢瑒的房门，一看，五个人都在里面。

萧琢瑒把他们迎进去：“怎么样？出去了这么久，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新线索？”

“有一点。”凌风把小姑娘的话说了，又问，“你们呢？”

萧琢瑒皱着眉头：“我们打听到的和你们差不多。这里的人对那片鬼林很敬畏，是绝对不会进去的，所以对里面的情况知道得不多。根据王叔和那位姑娘的说法，现在我们基本可以肯定的是，哪怕再接近，只要人不进去，就是安全的，鬼林里的东西绝对不会出来。”

“这条信息虽然对我们通过鬼林没有什么帮助，但还算是一条有用的信息，它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一条保命的方法——如果在鬼林里面遇到实在抗不过的险境，就赶紧往外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萧琢瑒说，“我们进林子的时候一定要牢牢记住路线，方便随时撤退。”

众人商议完毕，已经是夜里十点过了，萧琢瑒连忙撵大家回房休息：“已经这么晚了，大家都散了吧，赶紧回去睡觉。我和王叔说好了，明天早上六点就开饭。有床睡，有饭吃的好日子，大家一定要珍惜啊，接下来可不会有这样的条件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王叔就挨个儿敲开了众人的房门。凌风闭着眼睛起床穿好衣服，又跌跌撞撞地走到厨房后面洗漱了，就走进堂屋，准备吃早饭。他走进屋子里面一看，大家都已经到了，桌子上面摆着满满一大盆的面条，旁边还有一盆昨天剩下的火锅汤底，是王叔重新烧滚加料以后，用来给他们做吃面的浇头的。山里气温低，虽然是夏季，早上也有几分轻寒，这时候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是极美味极养身的早餐。大家闻到那股香气，本来还不觉得饿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

干净的碗筷也早已经放在了桌子上，王叔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家自己动手分好碗筷，给王叔也摆了一份儿，正忙着，王叔端了个托盘挤进门来，上面是满满几碗香葱、生姜之类的调料。

王叔很热情地招呼他们：“来来来，我的手艺不行，怕调的味道不合你们的胃口，就干脆把调料分装好了，由你们自己动手。这也是学城里的新花样，叫自助餐。”

王叔的幽默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王叔，您很跟得上潮流嘛。”凌风一边给大家捞面条，一边调侃道，“一看就是经常去城里浪的，对不对？”

“小凌，瞧你说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浪什么。”王叔性子豁达，很爱和年轻人开玩笑，被小辈调侃也并不介意，“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倒确实是四里八乡都浪过，连鬼林那边，也去过好几次呢。”

“不是说鬼林有进无出吗？你既然去过鬼林，怎么还能好端端地在这里？”凌风问。

“我就是在外面逛一逛，没敢进去嘛。”王叔讪笑道，“不过你可别小看我，就这样在外面逛一逛，也算是胆子大的了。那个地方，平常大家可是说一说都忌讳呢。”

众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吃完了早饭。大家再次谢过王叔，萧琢瑒又死活硬塞了一卷钱过去，说是王叔看车的劳务费，然后大家才起身告辞，向着大山深处进发。

黄叶村坐落在两山之间的一个夹谷里，走过夹谷，后面又有一片绵延不断的雄伟山脉。凌风他们的目的地就在那片山脉之中，众人打算取道夹谷，径直过去。

夹谷里面满是各种杂树，可能是因为离村子太近，常常被村民砍伐的缘故，都没有什么大树，多是灌木和小树苗。这些树长得也是稀稀拉拉的，众人从林间穿过，走起来并不困难。

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众人已经穿过夹谷，到达了山脉脚下。刚一进山，凌风就觉得环境陡然发生了变化：周遭的树木一下子变得高大茂密起来，几乎要遮天蔽日，虽然正是天光大亮的时候，林子中间却已经昏暗不明。

凌风仔细观察，发现除了高度和密度之外，这片林子里面的树种也和之前的不一样，一看就更加坚硬，更加结实，树干上瘤结凸起，树根在地面纵横交错，有的都长得有他半条腿高了，像个门槛，一不小心就会被绊一跤。

他们进入林子之前，外面还是艳阳高照的，谁知道走进去还不到五分钟，向上就已经看不见太阳了，只偶尔有丝丝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射进来。众人头上不时有山风吹过，在树冠上掀起一阵“哗哗”的叶浪，树干间则会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凌风一边走得跌跌撞撞，一边又忍不住觉得有趣。

不过他这种有趣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大家就这样走啊，走啊，一直机械地朝前走。刚开始的时候，凌风还有心情说说话，看到什么有趣的，都会停下来招呼叶淮也看一眼，但是后来就越走累，越走越沉默，心情也从开始的兴奋到后面的枯燥，再到最后的绝望。

行进期间，每隔两个小时左右，萧琢瑒会招呼大家停下来歇歇脚，吃点东西，喝点水，然后又是无止尽地走，走，走。这样一直走到晚上八点过，凌风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肩膀上的背包也重得像小山，才终于听到萧琢瑒天籁一般的声音在前面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原地休息。”

那一瞬间，凌风觉得自己耳朵里面已经听不到别的声响，只剩下“休息”两个字不停盘旋回荡。他就着站立的姿势把背包滑到地上，然后膝盖一弯，一屁股坐倒在地，背靠着背包，就再也不想动一下了。

其他人估计也和他差不多，都已经是强弩之末。萧琢瑒宣布了休息这样的好消息，竟然连回应都没唤起一声，大家都只是默默地卸下背包，在原地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黑尽了，树叶间连丝星光都没有，到处都是一片漆黑。萧琢瑒等大家缓过一口气来，又催着他们打开背包，拿出物资，开始安营扎寨，准备晚餐。凌风其实很想说，我不扎帐篷，不吃晚餐，就让我这样睡过去吧，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就发现自己这个说法有多不靠谱了——山风刮过林间，带起一片呼啸声，在一片死寂中，竟然隐隐透出几分凄厉。夜里降温，这深山野林的，还指不定有多冷呢，而且说不定还有野兽，不搭帐篷显然是不行的。没奈何，一群人只好又强打精神，拖着酸痛的身躯把帐篷支了起来。

陈天水体力恢复得比较快，歇了一阵，就去周围捡了些枯枝回来，在林间空地上生了一小堆火。而除了陈天水之外，第二个率先恢复体力的，竟然是平时看着毫不起眼的蓝欢。当凌风等人还瘫倒在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支帐篷的时候，蓝欢已经追着陈天水的脚步去捡柴火了。

因为实在是太累了，大家谁都没有精力开口赞扬这两个人，只是纷纷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敬仰和感激之情。等到支好帐篷，生好火，萧琢瑒打算组织大家吃晚餐的时候，大家都一致表示，太累，累得已经顾不得饿，不想吃什么晚餐了，随便啃点干粮就行。甚至都没有人愿意选择泡面这类比较麻烦的干粮，全部都用饼干应付了事。萧琢瑒自己也累得不行，当即毫无意见地随了大流，啃了几块饼干，也赶紧钻进帐篷睡了。

第二天，萧琢瑒是最早起来的一个人。开始他试图用声音叫醒大家，谁知道叫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估计都累得睡死过去了，他只好捡起小石子儿，各个帐篷挨个儿砸，这才把大家都叫醒了。

凌风钻出帐篷一看，天色已经大亮，有丝丝阳光照进林子里，视线还算好。经过一夜的休整，大家都恢复了体力，也有了吃饭的心情，于是又升起火堆，煮了一大锅泡面。

泡面这种食物，是有名的吃着一般，闻着香，平时在家都会时不时地想尝一口，何况现在是在啥都没有的野外。大家围着锅子，都觉得那锅泡面鲜香无比，简直都要等不及起锅了。

等到水烧开了之后，陈天水干脆把面条和调料统统扔了进去，再搅拌均匀。众人纷纷拿出餐具，争先恐后地往碗里捞面条，捞到碗里就开吃。就连两个女生都吃得“哧溜哧溜”地，毫不顾及形象。

等到一锅面条见了底，大家又把汤都分得干干净净的，吃完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碗，看看锅，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古兰陵突然捧着肚子“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哎呀，你们看看我们的样子，真的好像饿死鬼投胎啊。其实仔细想想，我们昨天早上才吃过正常的饭啊！”

“是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我以后再也不浪费粮食了。”陈天水摸摸头，认真地宣布。

“我也要珍惜粮食。粮食真是太好、太好、太好的东西了。”凌风也感叹不已，又问叶淮，“你呢？你就没什么感触？”

“我需要有什么感触？难道我以前就浪费过粮食？”叶淮看他一眼，镇定地说。

凌风想起叶淮那近乎古板的生活之道，没趣地摸摸头道：“当我没说。”

吃过早饭，众人收拾起东西，又是一天暴走。不过当天休息得比较早，在萧琢瑒招呼大家停下来扎帐篷的时候，凌风看了看表，下午六点刚过。

“明天就到地头了，我们要赶在白天进去，那时候自然条件好一点，安全系数更大。”萧琢瑒说，“我算了算路程，明早凌晨两点就要出发，所以大家今天早点休息。”

凌风一算，他们满打满算也只不过有八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对于已经在丛林里徒步行走了两天的人来说，委实不算宽裕。经过这两天的野外生活，大家都已经锻炼得极具行动力了，当即迅速地安顿下来，扎营，备餐，进食，休息，一气呵成。

睡到半夜，萧琢瑒果然把大家都叫了起来。等到众人收拾完毕，正准备开拔的时候，陈天水站到了队伍前面，示意大家在他身后排成一列。萧琢瑒第一个站到陈天水后面，然后是古兰陵、孟梅辉、叶淮、凌风，最后是蓝欢。

队伍整理完毕，陈天水走了出来，不知道拿出些什么东西，在众人头上神神鬼鬼地布置了一阵，又要求大家路上尽量别说话，有事用手势通知前后的人即可。说完，他就带头出发了。

这时候，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凌风刚一举步，就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觉得自己像是被套进了一个袋子里面。之前四周虽然黑，但借着星光，近在身边的人还是能够看到一点轮廓的，现在却是连一丝光都没有了，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之前一直在耳边呼啸的山风也听不见了。要不是叶淮从前面伸手过来抓住了他的手，那一瞬间，凌风几乎要以为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叶淮摇了摇他的手，示意他也拉住后面的蓝欢。凌风依言而行，七个人手拉手串成一串，在陈天水的带领下默默前行。凌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只能凭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队伍里。

一行人磕磕绊绊地在林间前行，还是老样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来休息一阵，让大家喝点水，吃点东西。不过之前通知休息是由萧琢瑒发号令，现在则是由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打手势示意。叶淮会向下扯凌风的手，凌风也照样把信息传递给后面的蓝欢。

五感模糊，走起来就会觉得特别地累，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分散注意力，只能全神贯注地体会，精力是怎么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失的。等到第二次歇下来的时候，凌风觉得自己的疲倦程度已经超过了之前赶路一整天的时候，全身乏力，大腿酸胀，从小腿到脚底更是针扎一样地痛。凌风看了看表，还不到五点。大概萧琢瑒也知道大家这一程特别疲惫，计划的休息间隔也比之前短，还不到三小时，都歇了两次了。

相应地，休息间隔短，休息时间也就短，可能只有两分钟。凌风觉得自己才刚坐下来，前面叶淮就在拉他的手了。他只好一边在心里哀叹，一边拖着灌了铅的脚，再度上路。

好在队伍第三次开拔以后，只走了一小段路，还不到半小时，前面的叶淮就示意他，到了。也不知道陈天水是怎么弄的，凌风只眨了眨眼，就觉得眼前一亮，好像一层密不透光的天幕突然碎裂，一轮皓月出现在夜空，周围的景物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

他们正身处在一个山坳口子外面，前面两座山峰分立左右，形成了一个门户。他们刚好站在这个门户之间，身后是来时的路，面前则是密林遍布的青翠山谷。

众人头上明月当空，虽有丝丝轻云环护，却不掩荧荧柔光，堪堪足以照亮这片山谷。这样的山、林、月，夜，再伴着草野间独有的虫鸣风吟，完美还原了凌风印象中的山林之夜。

凌风刚陶醉了还没有两分钟，萧琢瑒就走了过来，示意大家围成一圈蹲下，好像要玩丢手绢的样子。

等到大家蹲好以后，萧琢瑒压低声音说：“就是这里了。进入这个门户，里面就是鬼林。我们现在原地休息，等天一亮，就进林。”

“什么？”凌风大感意外，“这里就是鬼林？简直是林不可貌相啊。这样恐怖的地方，看起来竟然会是这么的美，就像是仙境一样。”

“你都说了，不可貌相嘛。这是一句真理，对人或是其他什么都一样。”陈天水接口道。

险境当前，大家的疲倦好像都消退了不少，又都来了精神。

“你们瞎兴奋个什么劲儿？还不赶快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天亮以后，可是有一场恶战在等着我们呢。”萧琢瑒看着大家坐在地下目光炯炯的样子，忍不住呵责起来，硬逼着每个人都把眼睛闭上，哪怕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就是不准再四处张望或是聊天了。

凌风没奈何，只好闭上眼睛，靠在叶淮的肩膀上。叶淮早已经习惯了凌风的牛皮糖属性，任由他靠着，自己也闭目打盹。朦朦胧胧间，叶淮正要睡去，他肩膀左边突然有东西一动，那是凌风又把头凑过来说悄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