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梁道<二>

“不好意思，宇彬，让您等久了“，一个矮胖的，光着头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远远地打招呼说到。”没关系，邓秘书，你那边的病人都安顿好了吧？“张宇彬问。

”基本都安顿好了，只是有些病人情绪还不大稳定，已经让团队的心理顾问参与干扰了“

”好的，实在辛苦你们了。“张宇彬倾身说到。

“嘿，宇彬，您这话说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在为这些受难者尽绵薄之力”。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张宇彬跟着邓秘书走进了屋里，屋里只有一套办公桌椅，和一张简易的木椅，桌上及墙角堆满了文件，两人坐到桌子的对面。

张宇彬开口问：”邓秘书，我想问问，梁道在发病之前，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唉，大概的情况，我也是才刚刚了解到，原来看护他的护工，前天请假，我们就临时给他换了一个，谁知道那个新来的护工在打扫的时候将他的枕头下的照片当作垃圾扔掉了，他就开始发疯地到处乱凡垃圾桶，我们怎么拉也拉不回来。”邓秘书说到，门外当面而来的风，刮起他翻起的衣领，内里都已磨破出了线。

”是什么照片“？张宇彬凝沉着脸问，他似乎意料到了什么。

”是梁道经常拿出来看的全家福。“邓秘书道。

张宇彬震了震，想起了那张被梁道摸挲得起了毛边的老旧照片，每次他来看望他的时候，总是哄着让他将照片给他，拿去塑封好，再还回他，这样照片就可以保留的时间长些。但梁道总是拼命护着，甚至比自己的命根子还重要。

”最后没有找回来？“他问。

”是的，宇彬，不知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梁道的病若再犯，我们很难再稳定得了他。”

张宇彬看出他为难的样子，说到：”我明白，邓秘书，很感谢你们能收留梁道，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你们仍然愿意收留他，我很感谢你们“。

“宇彬，你不必客气，收留梁道，算是我们能为他的家人所能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情。”邓秘书压着嗓子道，似有什么触动了他，尾音微微发抖。

”当年那场灾难，死难者将近这座城市人口的一半，我是亲眼目睹那些人，那些孩子日日夜夜在病痛的折磨中消瘦，直到死去。而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倒下，当时的我作为那家工厂的财务总监，幡然醒悟，自己原来是个帮凶，罪无可恕，也曾想过以死谢罪。但后来看到这些病愈后留下后遗症的人，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孬种，想通了之后，为了赎罪，就筹建了这家疗养院，收留这些病人。“邓秘书痛苦地说着。

“邓秘书，你也不必过份自责，当年你也是被蒙在鼓里之一的人”。张宇彬说

”呵呵......是吧，唯有这样想，我的心里才好受一些。“他自嘲着。

往事不堪回首，一旦回首便是要在这血淋淋的过往里能得到些什么真谛，就如这火中取栗般。当然这栗是取出来了，只是时隔多年，也早已被众人束之高阁，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新一场的血淋淋的教训，历史也就是这般的重复上演着。

梁道睡了醒了又闹了许久，张宇彬通过心理疏导加上催眠才终于将他的情绪稳定下来。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9点多钟，开车缓缓地出了白天堵塞的通道时，发现两边的商铺美食街灯火通明，人流不息，似乎并没有受到白天事件的影响。关于梁道的消息如刮过的一阵风，在众人的口中翻嚼了一遍，觉得干巴巴毫无味道，便被弃之。

张宇彬忽感人心的疏淡，冷笑了一声，说到：“也是，他们眼里，一个时代的旧人，谁又会关心”。忽然，他收紧了抓住方向盘的双手，朝着无尽的黑夜开去，想起梁道，心里总还是隐隐的疼痛。

“叮铃铃......“手机响起，他打开车里的语音通讯。

”喂，张医生吗？“，是张雨卿的故意压低的声音，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声音惊扰到医院里其他休息的病人。

”额，雨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他温柔地应到。

”我看到了白天的新闻了，慈惠疗养院”，那头张雨卿的声音略顿了一下。

“梁章医生的儿子......梁道还好吗？”

听到梁章这个名字，张宇彬的暗沉的眼眸突然明亮了，他不以为时过境迁，竟然还有人会再记起这个冤屈而死的”吹哨人”，但还是有人记住了。

他有些疑惑，张雨卿如此孤冷的性子，从她口中道出梁章这个名字，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与梁章同样气性的人，记住也不大奇怪，或许就是所谓的”英雄识英雄“。

”梁道没事，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慈惠疗养院的病人都没事。“他边说着，心口有股暖意在滚动。

”雨卿“，他念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沉默，赌在喉间的许多话，他很想亲自跟她说说，可被理智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唔......张医生，怎么了？“那头传来张雨卿平缓的声音，像是浓郁夜色里的一道流动的月光。

“额，没事了，雨卿那你早点休息吧。”

“好的，张医生，晚安”。

“晚安”。

车后面的卓卓灯影，巍巍建筑很快便与溶溶夜色融为了一体，成为这个时代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