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战火再起

这场由德拉克洛瓦与安格尔的争论引发的“浪漫主义战争”最后以浪漫派的逐渐得势而烟消云散，但谁也没料到这个战争30年后在德国又烽火再起。这次相斗的主角是瓦格纳和勃拉姆斯，令人感到有趣的是，之前是年长德拉克洛瓦20岁的安格尔代表保守派，而这次是年轻瓦格纳20岁的勃拉姆斯维护着传统派。

漫画家笔下李斯特演奏钢琴时的各种姿态，太生动了

漫画家讥讽李斯特骑着乐谱纸做的马，在大战风车

瓦格纳亦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让你的耳朵受不了

这次的起因是“浪漫泛滥”引起的：上文说道，柏辽兹的一曲《幻想》让音乐家们有了幻想，他们纷纷思变，打破束缚。李斯特首先响应，创作出交响诗这种新体裁，他的钢琴曲也放弃传统的奏鸣曲式，改为更自由和松散的结构形式。李斯特是钢琴演奏大师，他的技巧无人匹敌，而且他还有一个别人不及的本领，就是擅长造势表演。李斯特在台上演奏，忽而激情澎湃，砸得钢琴爆响，忽而低沉悲伤，声似细雨，触键如猫行，观众的情绪被他催弄得陶醉如痴。李斯特到欧洲各国巡演，所到之处大批乐迷蜂拥而至，堪比国王驾到。更有疯狂的粉丝争抢他丢下的手帕和手套，甚至雪茄烟蒂，还有李斯特喝剩下的咖啡根儿也有人收藏。李斯特演奏中被敲断的琴弦更是他们珍藏的宝物，有的粉丝还用它制成手镯。对于这种狂迷的举动，德国诗人海涅创造了一个词“Lisztomania”来形容，意思是李斯特狂或李斯特热，而词尾的mania意指狂躁症，李斯特实际上就是现代的披头士和摇滚乐的始祖。

李斯特这种表演式演奏被许多严肃音乐家批评，舒曼就曾表示说李斯特的音乐有存在的价值，但他的演奏是自欺欺人。著名音乐评论家汉斯力克对李斯特有颇多微词，说他的音乐会是马戏团的表演。而初出茅庐的勃拉姆斯对李斯特的音乐一向不感冒，他在朋友的陪同下去魏玛拜访李斯特时，李斯特当场演奏他的《b小调钢琴奏鸣曲》给他们听，勃拉姆斯却坐在那儿打瞌睡。

与李斯特这样的钢琴大师相比，瓦格纳和柏辽兹一样不会演奏钢琴，他甚至还不如柏辽兹，柏辽兹还弹了一手好吉他，瓦格纳是一样乐器都提不起来，但这也正好使他专心作曲。瓦格纳1839年来到巴黎时还一文不名，当时柏辽兹已有建树，他的管弦乐曲受到很多人的追捧，瓦格纳对柏辽兹的戏剧交响曲《罗密欧与朱丽叶》很折服，他认真研究了柏辽兹的总谱，从中学到了许多管弦乐配器的技巧，尤其是在音色方面。瓦格纳在巴黎还从歌剧作曲家梅耶贝尔那里学到了创作大歌剧的方法，对他的歌剧形成起了不小的作用。瓦格纳不仅是音乐家，他还应该算是半个文学家和半个哲学家，他满脑子的历史神话和民族意识，所以瓦格纳的音乐夹杂了太多非音乐因素，他称为“综合艺术”。瓦格纳还撰文多篇阐述他的“未来的音乐”。

李斯特和瓦格纳率领的新派正在冲锋陷阵

1859年6月，瓦格纳联合李斯特和《新音乐》杂志主编布伦德尔等共同发起了一个“新德意志乐派”组织。《新音乐》杂志是由舒曼于1834年创办的，1856年舒曼去世后，由布伦德尔接任主编。对于“新德意志乐派”的成立，《新音乐》杂志全力宣传及赞扬，瓦格纳、李斯特也常发文于此，主张创作自由，重视想象和感情的表达，突破旧的曲式结构的束缚，他们的格言是：“新瓶装新酒”。

安格尔笔下的李斯特倒是温文尔雅

“新派”搞得轰轰烈烈，到处开音乐会，办音乐课，似乎传统的音乐已无人问津。这时，维护传统的音乐家们实在看不下去，开始说话了。勃拉姆斯，这位舒曼曾赞扬过的音乐幼鹰现在已羽翼丰满，对“新派”的言论极为不满。他联络了小提琴家约阿希姆、评论家汉斯力克还有舒曼的遗孀克拉拉在《新音乐》杂志上发表了一份宣言，公开反对新派的观点，主张音乐的纯粹性，反对标题等文学色彩的手法，遵循传统的曲式结构。

两派的对垒公开化，双方的支持者们也毫不掩饰，争论不休，互不相让。当年“巴黎大论战”的热闹情景在德奥两国再次重演，搞得爱乐的青年们聚会时都要先问明山头门派，以免话不投机，坏了兴致。

争论似乎莫衷一是，但最后并不是没有结果和定论，定论是李斯特是大师，瓦格纳是大师，勃拉姆斯同样也是大师，谁也不比谁低，谁的音乐都是好音乐。

想想19世纪的这两场争论真是有趣又令人深思。人类自身的个性本来就分为两类——内向与外露，这两种不同的性格造成了人们思维与行为方式相异，这个不同便是理性与感性的表达方式。音乐和美术虽说更多的是人类对世界感性的认知，但其中也不乏理性的分析，古典也好，浪漫也罢，其实都是人们表达感知的一种形式，而其本质是一样的，都是情感与思想的表露。争论也是自然的事情，每个人的个性不同，而且都以自身角度思考，谁都认为自己的表达是正确的，而忽略他人的观点。

我在想，李白和杜甫是同代人，不知他们两人是否见过面，如果他们一起谈论诗艺，会不会争论起来呢？我想一定会的。

年轻的勃拉姆斯向浪漫派提出挑战

法国画家方丹·拉图尔酷爱音乐，他是瓦格纳的支持者，但也喜爱勃拉姆斯的音乐。他创作了一幅画，文艺女神缪斯在石碑上刻下了音乐家的名字：舒曼、柏辽兹、瓦格纳和勃拉姆斯，这意味着他们都将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