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常说,沙雕少年欢乐多,以前我不信,现在,我真想我是那个一无所知跟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的沙雕少年。如果那样的话,至少,我还能做个普通人,至少,我还能留得一条命。人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开心的难过的郁闷的,得到的得不到的,都没有了。
为什么我不是个沙雕少年人。
第三天的夜里,瑞暻来了。
他一身高高在上的龙袍,站在牢房外面,盯着我看了很久。我当时看他进来就在想,这个男的,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爱秦彤吗?秦彤的死亡中,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起到了什么作用。他是阻止者,还是把她推到死亡深渊里的一只手。
他一直站着不说话,周围的狱卒也都被他打发了出去,附近的牢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当他不存在,倚在墙上闭目养神。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至少会像上次我打搅了他的好事那样要杀了我,那样的反应才应该是正常的。
可是他没有。
我好几次想说些什么来刺激刺激他,让他发火。我可喜欢看别人发火了,尤其是那些不喜欢我想搞我的,我最喜欢看他们因为挫败感而生气发火的样子了。反正我都快死了,管他呢。可是一想吧,还是算了。他是皇帝,我现在顶多也就是个死,但是,万一他把火撒到长清身上怎么办?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能把秦彤之死归罪于我,便说明瑞暻并不是一个真正镇静的人。他能牵扯到我,谁知道他会不会牵扯到长清。我想,或许,瑞琰的话有几分道理。
最终,他笑了笑,说:“你倒还真沉得住气。”
“否则呢?一哭二闹三上吊吗?还是说,你希望看到我那个样子?”真是可笑。
“见到朕居然不行礼,还敢自称为我,称朕为你!”
“你这个架子端的还真有意思。”冷不丁的让我给你行礼,也亏得你想的出来。
“朕现在觉得直接杀了你,似乎对不起她。”
“没关系,你想怎么杀我请随便。”反正你也不准备放了我。
“你承认是你害死的她了。”
心中一动,“是你害死了秦彤!”
“放肆!”
是了,定然是这样!“是你害死了她,你愧疚,你不敢面对,所以你找我来当你的替死鬼!这样,你就可以跟你自己说跟别人说不是你,你就可以逃避,你就可以不用面对自己!等你百年之后见到她你就可以说不是你的错!你这个骗子!是你杀了秦彤!”
他忽然就不说话了,我反而慌了。我这个脑子,我这张破嘴!真恨不得抽死我自己!完了,他找我当替死鬼无非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秦彤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无非就是想隐瞒是他害死了秦彤这个事实。现在倒好,我居然又知道了。呵呵,我这可真是,自寻死路……
瑞暻看着我慢慢腿软到瘫在床上,说:“看来你也明白,过慧易夭的意思。”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渐渐消失在我视线中。我四下张望,呵呵,我居然也能被称为“过慧”吗?我看着这个牢房,越发觉得这个牢狱好可怕,越发觉得它阴森森的,像一只露着尖锐牙齿的野兽。它就蹲在我面前,眼睛闪着寒光,随时随地都有一口把我撕碎的打算。而我在这里奔跑,像个无望的蚂蚁。
或许是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往往脑子比较好使,也有可能是有人刻意想让我知道些什么事情,我总隐隐的有些不安,总觉得我进牢房这一遭,好像是什么事情的开头。我似乎有些怕这件事情的发生,但是,似乎还有些小小的希翼。人都是自私的吧,我对那件事有所希翼是因为我总觉得因为那件事如果发生了,我就有可能活下去,我就有可能变回一个正常人,和长清永远的平安的在一起。
可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真的,能置身事外脱身而出吗?我又不是上帝,又不能是那个谋划全局的人,事情会怎么发展怎么变化都是我不能料到的,我怎么就能肯定我一定会是受益者呢?
调整了坐姿,透过牢房里高高的窗户看向外面,能看到的天空是阴沉沉的。月亮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牙,在周围不断翻涌的云彩中时隐时现,有时候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还有它的存在。这样的天,应该会要下雨吧。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外面果然下了大雨,还有些雨水通过窗户溅了进来。我挪了挪窝,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吃。其实牢房里的饭菜并没有电视剧啊电影里演得那么不好。毕竟这是大内的牢狱,里面关押的也都不是平常人,怎么可能会给那些高官大臣吃剩饭馊饭?因着这,我也算是跟着沾了光,没吃着传说中的“牢饭”。
吃完了,我喊狱卒来想讨一碗热水来喝。谁知喊进来的不是狱卒,却是板着一张黑脸的瑞轲。
我小心翼翼地喝了水,看着他,猜测他带着这么大的火气可能是来做什么的。
“你跟皇上说了什么?”他肯定能看出来我在猜什么,倒也不藏着掖着。
清了清嗓子,我道:“呃,我没跟他说什么。怎么,他跟你说了什么?”
“原本,你是可以走的。跟着林源,远走高飞,只要你们永远不再出现在大齐!”他的眉头都要揪到一起,“可是,就只是一个晚上,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非要你死不可?!”
原来是这样。“你觉得他的话能信吗?他说要放了我就会放了我啊。”我微微笑,“他认定了我是害死秦彤的人,他不会让我走的。就算是一时间心软放我走了,你放心,走不出洛京就会有人来杀了我。”
“他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毕竟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怎么会信我不信他。更何况,他可是一国之君.。
“他说了只要你听话,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可是你不听,非要往刀尖上撞。”他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很明显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痛苦吧。我以前的自以为是原来不是我自己的感觉,他到现在还是没能真正放手。
“瑞轲,你走吧。”我把饭桌收拾了一下,静静地坐在了一旁。他不说话,我正好可以仔细听听那雨滴打落在石瓦屋檐上的声音。
他没听我的话,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似乎是发现我在听雨,便也跟着我一起听。
一时间,牢房里只剩下了细微的哗哗雨声。
“你恨我吗?”说实话他打破了这安静,我不太耐烦。瑞轲不是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人,可他明知道我不想说话,还是要跟我说。我不回话,就显得他很落寞。
“你应该是恨我的。”他的眼睛抬起来,看向了窗外,“但是我不后悔,虽然我不曾拥有过你,但至少我曾……”
“别说了。我想听雨。”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说话是这样的。”
“我也有很多不希望的事,不如意的事多着呢。”我背过身,专心地看着窗户那里的一角雨幕。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让他停止。我脑袋瓜子不太好使,智商不高情商也不行,我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来阻止他的执着。在我看来,想要停止一段难忘的感情,没有办法。除非他愿意遇到一个更好的人,接受一段更美好的爱情。显然,瑞轲不会。
我现在都怕,会不会我跟长清一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或者是我死了之后,他就变成那种传说中的绝情绝爱的深沉冰冷男。我可不想担上那样的罪名。
他眼神黯淡,我也不打算安慰他。瑞轲是个通透的人,可是他今天尤其不正常,他说:“我知道,你不想提那些过去,对你来说那些过去就是噩梦。但是对我来说,那些最初的有你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冷笑一声,我道:“王爷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就敢说一辈子的事。”
他不理我,“我知道你并不心仪我,我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我一直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至少你还在我身边,至少我的生活中还有你。云舒劝我放手,我说好,既然你找到了你认定的归宿,那我成全你。可是我自己知道,放手,放什么手?你从来都不曾给过我你的手,我放什么手?无非是让我死心罢了。”
“瑞轲,我求你别说了。”我不敢转身,难以想象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是秦王,大齐的神一样的存在,他怎么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这不符合他的形象。
屋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哗哗的雨声渐渐的变得大,也好,至少这样不会太安静,太尴尬。
瑞轲终于站了起来,我听到他好像是正在往我这边走。下意识地,我往角落里躲了几步。他的脚步声停下来了,我绞着衣带,想跟他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终是一言不发。
牢门一响,他似乎转身离去。我心里忽然一疼,来不及惆怅,却想起来一件事,追过去喊住他:“瑞轲!”他的脚步立刻停住。我抿了抿嘴唇,说:“我想跟左相千金顾念青说些话,你能帮我一下吗?”
那一刻窗外的雨下的尤其的大,我甚至能听见每一滴雨落到屋檐上的声音。唰唰唰,哗哗哗。
他说,好。
拂袖而去。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里,看着狱卒们小跑着过来把我推回牢房里锁住牢门,我有些恍惚。心口处忽然间刀绞一般地疼了起来,疼得我连站都站不住,扶着牢门不自觉地滑到了地上。缩在墙根处剧烈地咳起来,像一根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芦苇,我觉得自己现在都几乎没有了人形。
这是第几次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第五次了吧,算上瑞琰激的那次,应该是第六次了吧。苏老先生说第几次我就会死来着?第七次还是第九次?记不清了,但是好像不重要了,反正,就算我的毒解了,瑞暻也不会放过我。他是皇帝,一国之主,他想要我死,简直易如反掌。现在我担心的是长清,是云舒,是小逸。
那个顾晗,我和长清离开的这些日子,顾晗有没有再去林家找小逸?顾晗不是简单的纨绔子弟,小逸养在深闺里这么多年,虽然有白慕那个人精陪着她,但是跟顾晗一比,简直就是鸡蛋与石头的差别。如果顾晗想要搞小逸,在这个节骨眼,小逸根本逃不掉。我出了事,长清肯定把重心都放在我身上了,到时候肯定分不出心去管小逸。而白慕,有也是个马后炮,相当于没有。
我找顾念青,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女孩,有机可趁。
她一直都在意自己是庶出,虽然后来把她记在了正室名下有了个嫡小姐名号,但是她心底里还是对此事一直挂忌。否则她不会跟顾念蓝关系不好,否则她不会面对杨彧感觉自卑。我拿杨彧的事情来说,或许能打探到一些关于小逸的事,或许能阻止顾晗。
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不愿意。她人倒是来了,只不过好像不是来听我说话的,应该是来看我笑话顺便来落井下石的。我跟她说我知道杨彧在哪里,并且跟她说:“你心心念念的瑾之大人,其实是你表弟顾晗一直在觊觎的林逸的杨哥哥,林家的少东家跟你的瑾之大人是有过生死的至交。”
顾念青果然愣住,不过她很快就很不屑一顾地问我:“所以呢?然后呢?”
她在故意掩盖自己的心慌。我便开始唬吓她:“那你知道瑾之大人跟林逸的感情吗?”
顾念青的眼神一瞬间变了,变得激烈而恶毒,“就她?!”
“不不不,你搞错了,我说的感情,是兄妹之间的感情。”就知道我故意那样说一定会引起她误解,“林家少东家和瑾之大人是生死之交,过硬的铁哥们,他当然是拿林逸当成自己亲妹妹来疼。你说,如果你的表弟对瑾之大人的‘亲妹妹’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来,瑾之大人会怎么看待你们家,怎么看待你?”
“呵,那又如何。”顾念青冷哼的声音十分刻意,“顾晗又不是我的亲表弟,他做了什么事,与我有何干系?再说了,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如果瑾之大人真的和林家有关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摆明了就是慌了。
我继续胡扯,“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别人的世界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你在窥探他的生活,难不成你监视他?杨,瑾之大人和林家少东家那是十多年的过往,十多年前你在哪?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知道,那你却又如何得知?十多年前你又能比我大多少?!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简直无语,果然女人在关于自己喜欢的人的事情上是没有智商的。“十多年前我肯定不知道,但是现在我就住在林家啊,他们来往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简直脑子有坑!
她一下子蔫了,沉默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简直要被她气死,我以为她就算不是顶尖聪明的人,至少也应该反应机敏对我的话心领神会,再不济也应该跟我一样能猜到我想要做什么。怎么,难道真的是关心则乱?呵,那她对杨彧的感情,我可真得另眼相看了。我坐下来顺顺气,睨着眼问她:“你不想以后和你的瑾之大人以仇人的身份相见吧?”
她怔了怔,反应了一会儿,忽然间抬起头来,“不是我指使的,顾晗现在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是我指使的。自从那次我要他毁了林逸的清白他不肯之后,我就没再找过他。他现在在做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是这样!不是顾念青不敢,是顾晗拦住了!我咬得牙齿直疼,手关节不自觉地攥的发白。顾念青看我眼神不对,吓得倒退了几步,离牢房有五步远,说:“我,我不知道,我如果知道她是瑾之大人的妹妹,我,我肯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