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叶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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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看着镇静异常的长清,我坐下来,“不,我的事儿没办完之前我哪也不去。”

“连你身子都不顾吗?”

低了低眼睑,我不说话。

“就算是你想办成那件事,那你也得有一个能支撑你走下去的身子啊。”长清将我的手拉过去,“云笙,就听我这一次,好吗?不耽误时间,真的。”

可是,我真的,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云笙,你说话啊。就听我这一次,好吗?答应我,听话!”

我抽回手,摇头表示不行。

可是长清却说,“你是反悔了吗?”

我抬眼看他,他脸上的表情像是个小孩子,仿佛是刚刚拿到手的糖立刻就要被人夺去一样。我有些心疼,“没有,长清,我没有后悔。我永远也不会后悔答应你的事。”只是,对不起。你把你最好的都给了我,我却不能给你一个最好的我。

我冲着他笑,“我们一定会成亲的。一定的。”

长清和我一样,我们都知道我现在走的这条路上已经暗流涌动,各路妖魔鬼怪都蠢蠢欲动。所有人都知道我并不是他们的目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归根到底我同他们的计划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我却要成为那个被当成刀子使的工具。我大概知道一些原因,就像是戏折子里写的,死的不是傻子,就是那个知道最多的人。我不是傻子,可我也不能算是那个知道的最多的人。可是,他们就是认定了我,如影随形,如魇伴梦。

在这座历经风雨的古老京城里,一个个像泡沫一般的欲望在暗夜里升起,在朝阳初生之时幻灭。我期待经历那如同泡沫一般的幻梦,虽然短暂,虽然最终会消逝,但是,没有人能质疑,光折射在它表面的那一瞬间,美得那般如梦似幻。我不知道杨彧和瑞嵩在谋划什么,不知道虞然潜伏在皇上身边是为了什么,也不能想明白云舒到底在暗中做什么。但是他们在爆裂之前的样子,已经拉我如入深渊,他们曾经对我的好,已经可以成为他们要挟我的砝码。

与其说我是为了林家,倒不如直面我的内心,说我是为了自己。为了偿还我欠他们的,为了我自己能自由的决定我的一切。只是,对于这一切,我是个懦夫一直不敢面对罢了。

而我和长清,说到底还是遇到的太晚了。如果在那个三月我醒来之后见到的是长清,那么我便一辈子都不会跟瑞轲那边的人扯上关系。如果真的能那样的话,三月的风暖,四月的花开,五月里绿树成荫,我便能和长清长长久久。

呵。

最终的结果是长清没能说服我,我钻起牛角尖来比谁都固执。但是我也能如意,我们约定好了一出正月就必须和他一起上路。时间骤然紧下来,只有一个月了。

在初六开市到来之前,我一直在等云舒的消息。期间她曾经飞鸽传书,问我是谁让我去找虞然的,并且让我去别想着瞒她。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般藏着掖着的可能会妨碍到云舒解救秦彤,便同她讲了瑞嵩让我去找虞然的事。顺便问了问现在她已经安排到哪里了。

结果当天晚上云舒就偷摸着出京来了林家。当时我正在长清屋子里面跟他学书法,云舒不知道我到底住在哪里,贸贸然闯进了林伯伯的院子。听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云舒正坐在矮桌旁边跟林伯伯下棋。我和长清互视一眼,长出了口气。林伯伯见我们来了,只招呼一声便不顾我们专心跟云舒下棋了。云舒看了我们一眼,也不说什么,注意力都在棋盘上。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下完了棋,又十分亲热地客套完了。我不禁对云舒竖起大拇指,“服气!”

长清跟他父亲说了几句话,要带着我和云舒先回去。林伯伯却道:“小笙和小舒先回去吧,长清,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呆了一下,云舒便拉着我给林伯伯点头致意,同我一起回去了。出门之后,我回头看看屋子,长清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忽明忽暗。

“别看了,让人家知道了得笑话你了,还没进门呢就这么粘着夫君啊?”云舒把我拉走,“瞅你那个熊样。”

回过神来,我问,“你来干什么?怎么还跑到长清父亲院子里去了?”

云舒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就算知道你住在哪个院子,我也不知道它在哪。进来之后我就随意选了一间,本来是想看看里面是谁的。谁知这老爷子功夫了得,我前脚落地,他后脚就听出来院子里有人。既然被发现了,逃跑也不是我的作风。”

“那你就和他下棋?心可是真大。”

“得了吧。好在老爷子通情达理,我跟他说我叫楚云舒他就没再问我是什么身份。只问了我会不会下棋,想让我陪他下一局。”云舒感叹道:“林家这老先生不简单啊,识人断物都有极深的功力。你家长清应该是典型的虎父无犬子,也不只是表现出来的这么浅。你以后跟着他们这般人物,能多长点脑子也行。”

我很不高兴,伸手就勒她,“你这张嘴啊,就不能对我留点情?当初在稷安园里夸着小逸吵着我,如今夸着林家父子,又说我没脑子?!你到底来是干什么的?专门跟我吵嘴的吗?”

云舒拉开我的手,抛给我一个白眼,“夏虫不可语冰。得了,赶紧走,我一路赶过来又要陪你家老先生下棋,累死我了。”

回到长清的院子,我跟何叔说来的是我朋友,不必担心。并且请他在长清回来的时候给我说一声,其余时间就不必来打扰了。等我安排好了进屋之后,她已经大马金刀地坐下吃喝了。

“半夜里来找我,干什么?”我坐到她对面,把吃的抢过来:“说!”

“哼,小气。”她拍拍手,从我这里捞一个果酥,道:“你给虞然的两张纸是什么?”

“不清楚,但是是从《易经》上面撕下来的。”我想了想,问:“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什么不对吗?我觉得两张纸应该没什么不对吧?”

“那你可记得那是哪两张?”

我点点头,“知道啊,我还怕会出什么叉子,特意每一张的开头和结尾都记了一下。”我站起来去翻柜子,找出一张纸递给云舒,“就是这,你根据这个在《易经》上找找就行了。当时我觉得两张破纸应该不会涉及什么重大机密,便给他了。”

云舒要收起来,我连忙拦住她,“别别别,等一下。这东西真有问题?”

她摇摇头,“不清楚,等我找到了我再让东歌看看,她是破密的高手。到时候再跟你说具体的。”

“东歌?谁啊?”我拉着纸不放,“哎呀,我先抄一份,咱俩一人一份,你找你的,我找我的。”

云舒叹笑道:“就你?云笙,我都得寻求东歌,你就别瞎忙活了。”话虽这么说,但是手却松开了。

我眯着眼睛笑:“呦呦呦,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的很呢!”看她扬手要打我,赶忙拿着纸逃到里间去了问:“你还没跟我说呢,东歌是谁啊?”

云舒坐下去,磕着瓜子说:“东歌,东歌自然是我的人。之前我不愿嫁给瑞轲就是不想他借着跟我成亲的名号接收我的力量,所以我只带了灵溪和小韩来大齐。如今看来,不把我的人叫过来是不行了啊。”

我撇撇嘴,埋头抄写。

等抄写好了出来,却发现云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深感无奈,又有点心疼,她这是忙了多久了啊?

本来想把云舒扶到床上去睡,可我忘了她在军中久了,一直有一个毛病,这嫁过来的一年多也没缓回来。我轻轻一碰她她立刻就惊醒了,抬手就把我的手翻折过来,直疼的我啊啊大叫。

这就那么巧,长清恰在此时回来,听见我嚎叫,嘭的一声撞开了门。云舒估计也被我嚎得清醒回来,看清是我忙不迭松开了手。长清跑过来揉揉我泛红的手,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和王妃起冲突了?”

云舒呵呵干笑着解释:“不不不,我们没有起冲突,是我睡懵了,误伤了云笙。”

我直摇头,“唉,她这在沙场上练就的毛病啊,也不知道误伤了多少人了。”云舒尴尬地笑着,姑家是因为长清在,不好怼我来着。忽然想起来桌子上还有我抄写的东西,那东西可不能给长清看见,否则他又要被卷进来。于是我用另一只手拍拍他,道:“就是这样了,没事没事,我俩以前经常这样,经常这样。”

长清笑叹道:“唉,你们啊,真像个小孩子。”

我一边对云舒挤眼,一边拉长清出门,道:“唉唉,对啊,她们城里人可会玩了,我马上也要被带歪了。我们俩还有好多体己没说,你先回去,我们说完话了我再去你房里练字好吧?”

长清似乎对我的举动有些怀疑。但是我想,他一向挺听我话的,尤其是这种情况,应该不会跟我对着干吧?果然,长清刮刮我鼻子,笑道:“重友轻夫君,日后我可得好好罚你。”

我老脸一红,身子僵一下,斥道:“你可马上比小逸还胡闹了!”

长清看着我直笑,不过最终还是回了他房里。

把门关好,我瞥一眼云舒。从刚刚我就听见她的笑声,到现在都没停,我佯怒道:“你再笑?!”

“呦,夫君可要好好罚你……”她声音故意拖得又软又长,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收好那两张《易经》,临行之际云舒跟我说,“林家的这个老先生不是个简单人物,可惜我对洛京里老一辈出名的人物知道的不多,否则,若能跟他关系好起来,日后行事什么的定然不是难题。”

想了想,我道:“我不想把林家的任何一个人牵扯到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中,即使林伯伯可能是个大人物,即使可能会对我们有莫大的帮助。”我拍了拍她的肩头,“凭我们自己的力量可以的,云舒,我相信你,加油!”

云舒把头偏到一旁,我赶紧拉回来她,“别翻了,再翻眼睛就炸了。”云舒一脸委屈地看着我,“你以为我是万能的啊?”

“嗯,你比万能还万能。”

咳了咳,云舒正经起来,道:“我走了之后,会有十多天不再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瑞嵩、杨彧或者虞然给你写信再要你做些什么事情,通通回绝,知道了吗?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自己身子养好,你家长清应该把药抓回来了吧,按时喝,别耍滑头!”

做出很乖巧懂事的模样,我连连点头。

云舒打开门要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门掩住,回头跟我说:“听我的话,瑞嵩就算了,杨彧和虞然,离他们远一点。”

看着云舒跃上墙头消失在夜空中,我渐渐黯然。我说不想把林家的人牵扯进来,可我能做到吗?我想是这样想,现在的情形能允许我这么做吗?秦彤还在宫里没有出来,瑞嵩不知所踪,杨彧已经消失了很久。还有那天早晨的披风人,真的是厨娘张妈吗?

门吱的一声开了,我回头,是长清。他手里端着一碗药,说:“今天晚上就不用写字了,来把药喝了。”

我关上窗子,突然咳了起来,长清吓得赶忙放下药跑过来给我顺气。我用手捂住嘴巴挥挥手表示没事,咳嗽停下来却发现手上满是血。我愣了一瞬,赶忙把手往身后衣服上蹭。长清夺过我的手,脸色顿变,“第几次了?”

空气忽然间凝固起来一样,我觉得连呼吸都不自在了起来。用空着的那只手端起药碗,憋着气一口喝完,我努力笑着跟长清邀功:“你看,我听话吧。一口干了。”

他却脸色不变,“我问你第几次了?”

“不记得了。”我确实不记得了,自从韩乔往我心口上扎了一刀把我扔下山崖后,我的身子就完全垮掉了。腹疼,头昏,体软,咯血。我哪能记得清楚我到底咯了几次血,哪能分的出来,咯血是因为罗渡毒还是身体不适。

忽然记起来苏老先生的话,我看向长清,解释道:“这,这不是罗渡引起的咯血,苏老先生说毒要入到九层才会有毒发之症。我这才三层,还不到咯血的时候。”

长清松开了我的手,眼神变得飘忽,像个因丢了糖而不知所措的小孩子。我拉住他,喊他的名字,他却不理我,径直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追过去,但又不知道追过去能说些什么。他现在肯定气极了我。我该怎么做……

门上的春联在夜风中呼啦啦地响,我扶住门框,觉得身上渐渐发凉。

天刚亮的时候,我去敲长清的门,却半天都没有回复。推开门进去,屋里却是空无一人。我去找小逸,她还在床上睡着,白慕倒是起来了。白慕告诉我长清应该是进城去了,年初六开市,林家的铺面得开张。这不是小事,身为少东家的长清肯定得去。

我想想也是,便等小逸起来之后,跟她借了银两和白慕,要一起去洛京。

出来的路上上,白慕问我,“你要什么样的?是能打的,还是会打的?事先说好,我可请不来官大势大的。”

我不由得怀疑,便问她:“你是怎么看出来我要去干什么的?”

“呵。”她讥笑一声,“就你那点小心思,也就骗骗小姐那样的傻白甜了,你这次回来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小姐吧?”

诶,我就奇怪了,“你这家伙,怎么什么你都知道,长清不是说了我是回来养伤的吗?”

“少奶奶可别拿我当小白,我可不是咱们家小姐。”白慕瞥我一眼,问:“不过,你真的要收拾顾家的小姐啊?我帮了你,事成之后我可以逃之夭夭,没人能知道是我干的。但是你这小身板,你怎么办?”

“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