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而事实上,我觉得我还是没有做对。
瑞轲已经明确表明了他不会再纠缠我,并且做出了实际行动。他对我的冷漠,对我的不在乎,正是我以前想要而不可得的。如今得到了,我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丑态百出。总是以为他只是在假装已经放手,总是以为自己还是没有说服他,总是以为,他仍旧被困在关于我的方牢里。我不知道我这是自恋过度了还是怎么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这只是我自恋而已。
人的一生那么短暂,我却在这里磨磨蹭蹭、踟蹰不前。就像是泥足在小水洼,明明可以拔脚就走,却扭扭捏捏忧虑重重。人这一生就像是从天空之顶飘落到地上的雪花,一路而来本就不容易,随风不断流浪。而无论飘向哪里,最终都要落到地上,化为一滩死水,慢慢消逝。我抬头看看湛蓝湛蓝的天空,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这一次,只这最后一次。
除夕夜那天,宫里很早就派人来了。云舒说参加年宴的女眷们有的认识我有的不认识我,所以就到时候就说我是她妹妹就行了。到时候让小韩紧紧跟着我,旁的人若是问起来,就让小韩去堵她们的嘴就行了。我点点头,问:“昭和会回来吗?”
云舒摇摇头,“昭和嫁的远,再说了,秦国也有年宴,她们那边怕是还忙不过来呢,怎么回来?”
我叹气,“昭和嫁到秦国的时候我还在林家昏迷不醒,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能见着。”
“什么最后一面,说得好像是再也见不了了一样。”云舒笑我说话没头没脑,调笑我几句就去忙别的事了。
我坐在一旁,脸上挂着笑,心中却慢慢的哀戚起来。
我的身子,虽然云舒让人守死了消息不给我听到半点口风,但是,这毕竟是我自己的身子。我的身子已经成了什么样,我多多少少还是能察觉到的。而且,从他们的神情中,我也能看出来,我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而这一切,似乎是从瑞嵩见我那一夜之后骤然转变的。
我应该是个马上就要死了的人吧。本来还想这次年宴上见一见昭和,把秦彤的是办完了就回林家呢,现在看来,似乎不能了。我看看外面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忙碌,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昭和,我有点想你啊。你这个傻丫头,在他身边过得好吗?
“你就是我二嫂嫂啊!”
这是昭和见到我之后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记得当时我立马就朝她扔了个核桃,叫她别瞎说。那时候昭和是来往秦王府的唯一一个听我解释之后就真的不再把我当成“秦王妃”的人,我和她很快就打成一团。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这么信我,她说,她明白真正爱的感觉。“我能看出来,你看我二哥的眼神,不是爱慕,更无男女之情。”
那时候的昭和,正倾心于秦国的大将军季为安之子,季澈。听说他们是在秦国使节来访大齐的时候认识的,昭和喜欢他率真的脾性,又钦羡他一身的好功夫与好智谋,便时不时的找他说话。后来使节团回了秦国之后,季澈还特地偷偷跑过来找过昭和几次。有一次被瑞轲和瑞玚发现了,昭和为了保护他,还为他挡了一剑。
昭和说,她爱季澈,为了季澈,她可以豁出所有。我听她说了这些之后,看了看她的伤,心疼的要死。不过后来好些了,我和云舒来了之后,瑞轲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我们身上。对于季澈暗地里同昭和的来往,他便管的少了些。
昭和嫁人的时候正好是我离开秦王府那年的七月,听说出嫁那天她哭了一路。所有她爱的爱她的人都去送她,我却缺了席。如今这个情形,怕是真的再也不能见面。
云舒收拾完了来喊我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在车上,云舒问我梦见什么了,居然还哭了。我尴尬地笑笑,“我,我居然哭了吗?这么没出息啊。”
瑞轲没有同我们一起坐车,他骑着马在车队前面走着。我撩开帘子看了看马车外面的大街,说:“云舒,我又梦见我死了。我梦见我的身体化成了无数的碎片,烧起来,连一点灰都没剩下。”
车队行进午门,马车里暗了下来,我放下帘子,说:“云舒,这件事帮他办完,我就要走了。否则,我怕我真的回不到长清身边。虽然你们不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但是我知道,瑞嵩应该是又对我做了什么吧。”
她把我揽进怀里,轻轻地拍我的背,“云笙,你不是也说了吗?你自己都感觉身子比以前有力了,你的身子在慢慢好起来,你不要多想。心劳最伤身体,你不能再逼迫自己了。”
我紧紧偎着她,“可是我怕,我怕我太无能,会连累到他们。”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云舒的声音温和的不像话,“只剩下这几天了,等秦彤出了宫,我就送你回林家。好不好?”
我趴在她身上,偷偷地把眼泪擦干净,说:“好。”
车马只让进到午门里面,往内宫去去只能步行。瑞轲将马交给宫中的司马官后,过来跟云舒说要先带着宋岩湖安去德泰殿见过皇上,让云舒直接去皇后娘娘宫里就行了。云舒点点头,让他放心,目送他们一行人往德泰殿去了之后,就拉着我去了景和宫。
去景和宫的路上,慢慢的遇到了从其他宫里来的几个嫔妃和官宦家的女眷。她们给云舒见礼,云舒也跟她们搭话,并且很正式地跟她们介绍我。认得我的都惊讶,不认得我的都因着我是秦王妃的妹妹而对我客客气气。
到了景和宫,见过了皇后娘娘后,云舒就带着我坐到了西暖阁。皇后娘娘跟很忙,景和宫里不光坐着重要官员的家眷,还有各个宫里的妃嫔。云舒告诉我,这个皇后娘娘是当今左相大人的嫡长女,闺名叫顾念蓝。
我心中一动,便问她:“左相?那么顾家小姐顾念青是不是就是这当今皇后娘娘的妹妹?”
云舒点头,“说是倒也算是,那个顾念青,她生母本是左相的一个得宠的妾室。她生母殁了以后,左相便把她记在正室名下,说来倒也算是皇后娘娘的嫡妹妹。”
我若有所思,点点头。云舒看看我,拿起一块糕点塞到我嘴里,“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胡思乱想,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张牙舞爪,呜呜地表示听见了听见了。
旁边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看着我们这般,噗嗤一声笑出来,“秦王妃姐妹二人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云舒看我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几个女眷也都跟着笑起来,我挠挠脑袋,莫名其妙。
虽然被邀请来的官宦都是正三品之上的,但是来的人还是不少。加上后宫之中的大大小小各级位分的妃嫔,景和宫里很快就人满为患。皇后娘娘见人多了,便吩咐下去要舒贵妃带着众妃嫔去御花园走走。而各个官宦女眷,想跟着去御花园里热闹热闹的也可以跟过去。其余的刚来的未来的女眷,便在景和宫里见礼说话就行了。
那些年轻的各府嫡女,心中对皇宫一向充满了好奇,听皇后娘娘这样一说,便七七八八的都跟着舒贵妃去了御花园游玩。我因为一直没能见到贤妃,心中焦急,便想出去找。云舒拉住我不让我去。她小声告诉我:“这个舒贵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听说她刚进宫时只是个小小的司侍,不过短短四年多的时间,她就能不依靠娘家人只靠自己爬到贵妃之位。你以为你跟着去了,她能轻易放你单独行动?”
她见我不服,又道:“我可是听说这个舒贵妃最会挑别人对我毛病,就你这莽莽撞撞的性子,你就不怕她吃了你?!”
我缩缩脑袋,放弃了这个想法。
也许是凑巧,也许是云舒早有计议,我们在景和宫里没有出去,还真的等来了贤妃娘娘。
在贤妃娘娘来之前,左相家的人先一步来了。皇后娘娘见到家人亲热不已,几乎失了皇室的待客之礼。我和云舒在一旁磕着瓜子看着她们母女相会,我向云舒道:“你看,皇后娘娘和她这个妹妹看起来并不怎么对付呢。”
顾念青跟在她母亲后面,见到皇后娘娘也只是简单的行了个常礼。她和她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姐姐,实在是太不亲热。而皇后娘娘似乎也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嫡亲”妹妹,见到她也只是简单的问了几句“长久不见,妹妹身子可好?”“妹妹真是愈发的标致了”的话。
云舒将瓜子皮倒在一旁,拿出手怕擦了擦嘴,小声说:“她俩对付才是不对劲呢。”我不明白其中缘由,云舒看了看在正大殿说话的一家人,说:“你也不动动脑子,顾念青生母受宠,那肯定是夺了正室的宠。就算现在顾念青现在被记在了正室名下,可她总归是曾经跟正室对立的。身为正室之女,能待见这么个妹妹吗?再说了,左相大人可是一向偏向顾念青。一个正牌嫡女,被一个庶女夺了父亲的爱,她不怨恨才怪呢!”
我看看正大殿那边顾念青站在顾母身后别别扭扭的样子,不禁叹气,“后宫之中斗,后宅之中还斗,她们活得不累吗?”可想起秦彤在秦家受的那些苦,又觉得身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斗是应该的。
就在皇后娘娘跟顾家的女眷唠家常时,婢人来报,“贤妃娘娘求见皇后娘娘。”婢人的报法同之前来的妃嫔不一样,我本来就因为来的是秦彤而关注着,经云舒一提点,便更加留心那边的动静。
皇后娘娘同顾母说了几句,顾母便带着顾念青来了西暖阁。顾念青见到我惊讶极了,但是也只是那一时,等她母亲拉着她给我们行礼的时候,她脸上已经又是满满的笑了。顾母同云舒搭话,云舒无奈只能跟她唠。我看得出来顾念青想跟我说话,估计是想套我的话。可我一心放在贤妃身上,根本不愿理她,便狠狠地瞪她一眼,她一吓,倒也不跟我开口了。
那边,贤妃娘娘已经进了殿里,正向皇后娘娘行礼。我听不太清楚,但是好像是皇后娘娘责怪贤妃来得晚,说别的妃嫔都到了,独她不来,害得她担心。贤妃再次行礼,说自己今日来的确实晚了,还请求这次年宴能否不参加。皇后娘娘同意了,但是又罗里吧嗦地说教了贤妃一大堆。我看着贤妃告退,小心地拉了拉云舒的衣服。
云舒收到我的讯息,向顾家几位笑着点了点头,同皇后娘娘告了辞,便带着我离开景和宫,径直去寻贤妃娘娘。不料刚出景和宫的大门,就遇到了从御花园回来的舒贵妃。舒贵妃有意留云舒,我便同云舒说了,让小韩带着我去寻秦彤。
因为是年宴,宫里人来人往的便比平时要乱,我拉着小韩东找西寻,都没有找到贤妃的踪影。一个不留神,还同小韩走失了。宫墙深处一个个大门,一条条望不见尽头的长街,我在各个门与路之间穿梭,像个无头的苍蝇。等意识到四周忽然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回去的路。
这里的氛围同其他各处都不一样,别的地方都因为年宴而热闹繁忙,而这里,像是一个被废弃的地方。我脑中第一反应是冷宫。这样一个阴气森森的地方,在我所了解的皇宫中,只有冷宫才会是这个样子。往常,我一定不放过这么好的游览冷宫的机会,但是如今事态不一般,我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我必须立刻,马上找到秦彤,同她商量出宫的事。
可是,这个地方我实在不熟悉,甚至,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古怪。从我刚刚莫名其妙地闯进这个地方,到现在我在这里跑了十几趟,我没能走出去。这里就像是是一个迷宫,我兜兜转转,反而越陷越深。而且,这里也太安静了,安静得连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有些怕,我记得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不会有太好的事情发生。
“沙,沙……”是脚步声!
我感觉头顶一紧,身子瞬间僵硬起来。是谁?是人?还是……
“你是谁?”
毛骨悚然。
一只手搭上我肩头,我颤抖着不敢回头,整个人都是木的。他慢慢走到我面前,是人,是个男人。
我看着他,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陆云笙?陆小姐?”
他知道我?
“这里是皇上的禁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看我吓傻了一样,便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陆小姐,你在听吗?”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倒退两步,“你是谁?”
那人笑笑,“我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长,虞然。陆小姐应该知道我。”说到这里,他似乎很浅很浅的斜斜一笑。我心中直打鼓,便没有看清,那一瞬间他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好。我揉揉眼睛,再看看他,又是一副阳光男孩的样子在笑着。罢了,罢了,我出了口气,问,“你便是虞然将军啊。”
瑞嵩的那个扳指,后来被我砸了。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到那个扳指有什么不对,最后被逼的要疯,便干脆一板砖拍碎了省事。扳指碎了之后,里面只有一张很小很小的纸条。上面说要我带着那两张纸去找御前将军虞然,把它们交给他,那样,虞然便能利用那两张纸帮助我送秦彤出宫。对于送信这件事我是有疑心的,但是鉴于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便只能听瑞嵩的安排了。
这个自称为虞然的男子,我确认了他的身份后,便将藏在里衣里的两张纸取了出来给他。他接过,把它藏进怀里,说:“多谢陆小姐了。贤妃娘娘的事,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我摆摆手,问他知不知道贤妃娘娘住在何处。他说不清楚,听说似乎是住在撷英殿。因为侍卫在后宫之中除了深夜时可以进出巡防之外,平常时间是不被允许擅自进入的。故而他虽然是御前侍卫长,对后宫的事,了解的却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