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叶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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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不久,杏浮就来了。她作男子装扮,一见面就抱着我又哭又笑又喊。

我对杏浮有愧疚感,便不敢多说,只是简单和她说了些话就借口说我困了想睡觉打发了她。她说要和我一起睡,也被我拒绝了。

半夜里我被惊醒的时候,看到床前站着的人,心中庆幸还好把她赶走了。

那人估计是没想到我会醒过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倒不是很慌,问,“你们是谁的人?”

他摇摇头,并不说话。我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是左相的人吗?”他摇头,我又问,“那你是户部尚书的人吗?”他依旧摇头。我心中一沉,“你们是赵王的人。”

门外那人敲了敲门,轻声道:“别磨叽!这里不安全!”

床前那人低声道了声对不起,就要来放倒我。我赶紧往后一撤,“等一下,”他停了停,我问:“你下手重吗?我怕疼。”

他没说话,我说,“其实我可以装晕的,从头到尾不出声的那种。你也省力,我也不疼,成不成?”

我感觉他好像翻了个白眼,怕他不同意,我就想着再同他商量商量。刚要开口,就感觉脖子处骤然一麻,顿时没了知觉。

可能是那人真的信了我的话,我并没有昏迷多久。等我清醒过来时,这一夜,还没过去。我的头上被套了个麻袋似的东西,嘴巴也被什么东西封住了。我动了动手脚,全被绑住了。我呆的地方很冷,风嗖嗖地在我身边穿梭。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在屋子里,恐怕我是被扔在哪片荒地里了!妈呀!不会吧?难道赵王不想在我身上挖点价值了?这就要把我冻死在荒郊野外了吗?这可是十一月份了,都冬天了!

我呜呜的“喊”了两声,希望周围如果有人有人能回应一下。

可是并没有。

我心中一下子凉了。我剧烈地挣扎,想要脱开束缚,不住地发出声音希望如果有过路人能听见救我一下。挣扎了半天,忽然听见“吱呀”一声门响。我一个激灵,这不是荒山野岭?我想扭头看看声音发出的方向,奈何这绳子绑的太紧,我稍微动一下脖子就被勒得生疼。身旁忽然间响起了脚步声,有一个人走近了,然后抱起了我,似乎进了某个房间。

这个房子里很是暖和,估计是烧了地龙。我被那人带进来的一刹那,只感觉热浪扑面,头上麻袋一样的东西都拦不住这温暖啊!

那人放下我,我用手摸了摸身旁的东西,心中顿时一惊,是床!他想干什么!

看着麻袋上的黑影在靠近,我本能地往后撤。那人拉住我,说:“是我。”

杨彧?!

我呜呜两声,听不到他回话又呜呜了两声,意思是问他怎么是他,他怎么在这里。

他解下我头上的麻袋一样的东西,看着我无奈地道:“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我呜呜地说,那你赶紧给我拿开啊!

他看了看窗子和门,靠近我说:“等一会我把布条解下来你喘口气,但是我待会儿走的时候还要给你绑上。这次是赵王爷把你绑过来的,我不能帮你多做些什么,明白吗?”

我点点头。

他把布条解下之后,又松了松绑住我的双手和双脚的绳子。我问他,“那天晚上在秦王府,是不是你。”

他看看我,点点头,说,“你不想他们知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来决定。”

我微微笑笑,“谢谢你。”

他却低下头,沉默了很久,说:“对不起。”

我看看他,“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都是过去的事了。”看他还是很愧疚的样子,我轻笑着说:“其实,那孩子也不是我想要的,是他强迫我的。”

他猛然抬头,似乎很是不解。

我能理解,他们怎么能相信曾经眼中神一样的人物,居然会强迫一个姑娘。我冲着他笑,“说起来我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长清呢。”

他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你放心,这次,不会伤害到你。绑着你也只是一个形式,用来唬吓秦王爷罢了。”

我问:“我不问你这件事情你们想拿我做什么,我只问你,事情结束之后,你们的目的达到了,要把我送到哪里?秦王府吗?”

他点点头,“如果事情顺利,秦王会来接走你。”他看我并不高兴,懊恼道,“我忘了,你并不想回那里。”

我淡淡挤出一点笑,“长清知道吗?”

他摇头。

我忽然想到,如果秦王发现我不见了,以前他会立刻怀疑赵王,可现在……

我着急的直跺脚,“杨彧!你快去告诉长清,就说我没事,让他千万别来!千万别到这里来!”

杨彧不理解,我说:“你不知道,长清去闯过秦王府,跟瑞轲起过争执,我怕瑞轲去找长清要人,长清会被卷进来!”

他反应过来,起身就要出门去。刚走到门前,又回来把布条绑起来封住我的嘴。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目送着他离去了之后,身子一歪,别别扭扭地“钻”进被窝,睡了起来。

我这个人不认床,对环境一向适应得快。一觉睡醒的时候,床边摆了张桌子,桌子上好几色食物。有的已经凉了,有的还在冒着热气。坐在桌子前正在端着碗吃着的,正是赵王。

我挣扎着蠕动了好久都没能成功地坐起来,干脆就躺在床上,扭过头看着他吃。

他吃着吃着笑了起来,放下碗筷,道:“二嫂不知道这样盯着别人吃饭很不礼貌吗?”

我呜呜地道,那你给我松绑啊,松绑了我就不看着你了。

他敛眉笑道:“二嫂这话说的,我是真的听不懂。”

我当然知道他听不懂,继续我说我的,呜呜个不停。他最终被我烦的妥协,起身解掉绑在我嘴上的布条,说:“二嫂要说什么,小五倾听。”

我看着桌子上的饭,说:“我饿了。”

他挑挑眉,“二嫂不问问小五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吗?”

我呶呶嘴,“首先,我不是你的什么二嫂。其次,我饿了。最后,”我顿了顿,“好吧没有最后,我要吃饭,否则饿死我了你可就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了。”

他笑笑,把手上的绳子给我解开,助我移到床边,“我听说二嫂是忘记了些什么东西是吧。没关系,总能想起来的。二嫂现在只要知道我是小五就行了。来,二嫂,这还有些热菜,你先吃着,我让人去给你热热。”

我摇摇头,“不用了,这些就很好。”我夹起一块红烧肉吃了,嗯了一声赞这肉好吃,“我真不是你二嫂,我也没忘什么东西,你二嫂是那个楚云舒公主,你应该绑她的。”又吃了些别的菜,不由得赞叹他这一桌菜虽然看起来不怎样,但吃起来真的好吃。

他摇摇头,斟了酒递给我,我摆摆手说自己现在不想喝酒。他道:“倘若是这样,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又夹了块肉,“你喊我名字就行了啊。本来名字就是让人喊的嘛,不直接喊名字那取名字的意义何在?”

他笑,“说的倒也是。陆姑娘。”

我放下筷子,“算了算了,随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吧,就别喊我二嫂就行了。我将来可是还要嫁人的。”看他点点头,我便问他有没有水。他愣了一下,笑道有有有。

喝完了水,我看着他灿然笑起来,“其实吧,不是说我不问你为什么,是因为我知道问了问你也不会说。反正有好吃的好喝的,我干嘛出力不讨好?”

他似乎有些尴尬,勉强又笑了笑,“你说的对。问了,我确实不会告诉你。”

我不理他,端着粥碗慢慢喝,一边用碗盖住自己的脸,一边又透过手与碗的缝隙,偷偷看他反应。

他也看出来我在有意避开同他说秦王的事,自己饮了口酒,说:“我听说你这些日子都是住在京郊林府里面。”

我依旧用碗挡住脸,“我不明白赵王爷的话。”

赵王笑笑,“我同你做个游戏可好?”他见我不说话,又道:“我的筹码是林源和林逸。”

我放下碗,问:“你知道什么?”

他看着我,“我知道你记起来了。二嫂。”

我看着他,不说话。

杨彧是他的人,杨彧当初让长清去救我并且把我藏在林府里养伤,他肯定知道这个事。我不相信杨彧的身份仅仅是大齐右相,仅仅是他赵王瑞嵩的手下。赵王从杨彧身上看出点什么东西定然不是不可能,他也许,并不知道那么多。

他说,“说实话,我很佩服你。我和我二哥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为那个女子痴狂至此。他为了你能砍掉他的心腹韩颂的一只臂膀,为了你敢抗旨,为了你甚至不顾我的皇帝三哥。我真没想到你在他心中能有那么大分量,真希望这次,你依旧那么好使。”

我笑起来,“如果我真的是那个女子,那么,我不认为秦王会来。”

他微妙地笑了笑,说,“他会不会来不是你认为就能决定的,你大可以写信告诉他让他不要来,但是,我可不保证他会不会来得更快一些。”

我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吃喝,“如果我在乎一个人,是不会让他因为我身处险境的。”

赵王很是得意:“这可不是谁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我问:“你给秦王留纸条说把我带到哪里了吗?”

他摇摇头,“不过,今天他下朝之后就会发现为他准备好的一封信。只要他带上我要的,就能带走你。”

我很好奇,“你就不怕那样会暴露你自己的位置吗?难道你真的觉得他会单刀赴会,不带一兵一卒?他可是把命丢在战场上过的人,你觉得他会那么听你的话?”

他道,“我自然没有那么蠢,到时候我会……”他忽然停住,一副识破了我的目的的样子,“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我知道他想多了,也不辩解,正好顺藤而下,“我想知道游戏中你给我的筹码是什么?”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到这里,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问:“你不想让瑞轲来救你?”

我吃饱了喝足了,掏出来手绢擦擦嘴,“我为什么想要他来救我?他来救我就要把我带到秦王府,我可不想去那个地方。话说回来我还要谢谢你把我从那里带出来呢,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从那里出来。”我看他不说话,问,“游戏还做吗?”

他反问我:“你愿意同我做?”

我看着他,正色道:“林家的人救我性命,此乃救命之恩,我不得不报。你如今拿我救命恩人来威胁我,我自然不能忘恩负义。只是我事先同你说好,我们的游戏如果成功结束,你要以你们整个皇族发誓,永远不得为难林家,永远保证林家的安全。口说无凭,你还需得立字为证。”

他亦不再一副泼皮模样,道,“你可知我要你做什么?”

我摇摇头,“但是既然你找我来做,应该就是我能做到的事。”

赵王问:“那如果我要你杀了秦王,杀了秦王妃,杀了皇帝呢?”

我笑,“赵王爷未免太看得起我。”

他撇撇嘴,“字据我不能立。”

我知道他一定不肯立字据,但是我不能就这么轻易相信他,“那你拿什么保证你以后不会反悔毁约?”

他挺直了身子,端坐在凳子上,“倘若我想毁约,即使立了字据也没用。但这件事,既然我许了你,只要你能办好,我用命赌誓,绝不毁约。”

我不屑,“你的命算什么。”看他不说话,我道:“我要你用你心中最渴望的东西来赌誓,无论那是人是物,亦或是功名权势,只要你毁约,全都永生永世得不到!”

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眼睛里有火光在闪耀,似乎是我触到了他的逆鳞,彻底惹怒了他。很久很久他才说了一个好,之后起身离去,未说一字。

我想,他要我做的那件事,可能是关乎他一生的的事。他走了之后,我解开了绑在脚上的绳子,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仔细想想事情的来回,越想越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赵王瑞嵩说“好”的时候的表情太过凝重,我不得不怀疑这个“游戏”就是他之前所做的一切的事情的根源。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想到我,为什么他会觉得他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还有杨彧,他真的只是大齐国的右相吗?他真的仅仅是赵王的一个手下这么简单吗?他们所想所做的这些事情似乎缺了点什么联系,似乎缺了点什么原因。

如果不是晚上瑞嵩来告诉我,我估计到死也想不到,堂堂大齐国赵王,不惜通敌叛国也要做的事,居然是为了“救”一个女人。

“我要你回到秦王府,通过秦王秦王妃,把她救出来。”

我呵呵一笑:“我差点就信了。”

他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在逗我玩。我难以置信,“你是说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暗地里招兵买马,造反篡位,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看向我,苦笑着说,她是吏部员外郎的二小姐,当今皇帝后宫之中的贤妃娘娘。

他说,他初次见到她,是在太平湖上的一个深秋。那一天他刚刚因办事不力被父皇骂了一顿,躲开了哥哥弟弟们,一个人雇了艘船从上水河划到太平湖。那时候天已经很冷了,广袤的湖上除了少许几个捕鱼的渔民,再无他人。他一路划行,忽然间听到几个人慌乱的吵闹声。

他划过去,看到她湿了半条裙子正抱着船桨趴在船边上同水里的和船上的人哀求着。她哀求水里的人再捞一捞,哀求船上的人在等一等。可水里的人不住地抱怨水里太冷了,船家也不停的埋怨说是因为她船才进的水,现在已经不能再在水里待着了,非要划回岸上去。

他看着她湿了半条的衣裙,看着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看着她急得要哭出来却满含坚毅不屈的脸,一瞬间,心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