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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祝福中国(2)

这个小故事曾引起我的思考:在充满苦难的土地上,让一个人学会仇恨,非常非常容易;让一个人学会感恩,却非常非常难。因为感恩的前提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都必须充满悲天悯人的善良与爱意。

像我这样五十岁以上的中国人,都曾经历过那样的岁月:为了生存,我们必须放弃尊严;为了生存,我们必须伤害别人。多少人,包括我自己,都曾有过被伤害的经历。无数被伤害的人,组成了我们这个民族基本的人群——也就是今天所说的弱势群体。他们得不到保护,更得不到尊重,他们的心灵,如同一片片屡遭虫蛀的败叶。

幸好这一切都在改变,今天,弱势群体得到救助,如同工人们救助那只受伤的白鹤。

如今,我采访过的西气东输工程,早已竣工投入使用。大西北地心深处腾起的浩瀚紫气,已化为大上海璀璨闪耀的灯火。但是,在歌颂这苍龙腾空、巨鲸出海的同时,尤其值得我们欣慰的,是那只重新飞回蓝天的白鹤。

白鹤的故乡在蓝天,爱的故乡在心灵。我常说,当我们的国旗在联合国大厦的广场上升起,在奥运会的领奖台上升起,在驶往北极冰海中的科技考察船上升起,在进入太空的宇宙飞船中升起,我们固然应该骄傲,但更值得骄傲的,是鲜艳的国旗每天清晨都能在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升起。

我们爱属于自己的中国,我们才会祝福它。我们祝福自己的祖国,我们才有可能凝聚起所有的力量和智慧,把它建设成为人间的天堂。

我们的精神家园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有些词是一再遭到批判的,比如“落后”“狭隘”“保守”等等。人到中年以后,涉世日深,见到的东西多了,我忽然发现,保守也是一种美德。

我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朋友们睁大眼睛盯着我,一下子觉得我非常陌生。我知道他们误会了,以为我不赞成生机勃勃的改革事业了。于是,我向他们说明,过去、现在和将来,我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改革派,但我的观点是:改革是一个政治的概念,而保守是一个文化的概念。

自古至今,国家制度与社会形态的变更,激烈时称为革命,温和时称为改革。但文化是不可能改革的,它只有遵循、演变与推陈出新。这个过程非常缓慢。

文化的演变始终存在于风气与风俗两者之间。风气的作用自上而下,风俗的作用自下而上。纵观历史,乱世中激进人士多,顺世中保守人士多。凡激进者,莫不以毁灭与改造旧世界为己任;凡保守者,都将守护固有的精神家园视为神圣的使命。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即无论中外,凡既有恒产又有恒心的人,文化上都相对保守,凡仓廪实而知礼节的时代,在文化上,也大都向往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精神家园。

说到我们中国人的精神家园,盘一盘家底,究竟有哪些是区别于异质文明的“国粹”呢?是春节、清明、端午、中秋这样的节日,还是上元花灯、城隍庙会、七夕乞巧、重九登高这样的风俗?是河套的花儿、川北的皮影戏、无锡的泥人和天津的杨柳青年画这样的艺术,还是阳澄湖的大闸蟹、重庆的火锅、潮州的白果芋泥和洛阳的水席这样的美食?岳飞、文天祥等英雄志士的情怀沸腾了古人的血,也沸腾了今天的我们的血。梁山伯与祝英台等才子佳人的故事赚了古人的眼泪,至今还在赚着我们的……

我们的国粹太多太多,当然不是全部都好,但主体部分都是好的。我们的精神家园真是丰富多彩啊!一旦社会稳定,百姓富裕,他们都会品享这些优质的传统。如果来一个激进分子,说这些过于陈旧,把春节换成圣诞节、端午换成愚人节,你会接受吗?所以我说,在文化上,保守是一种美德。

中国人向来安于平静,有着精神内敛的传统。因此他们向往的精神家园,必定淡泊如月光下的高山流水,优雅如寺院的暮鼓晨钟。这精神家园的设计师,最初应该是老子、庄子、孔子三人。后世的贤哲不停地改造,不停地翻修。有时改造得不伦不类,牛头不对马嘴;有时又翻修得十分得体,令世人艳羡。

如今,这精神家园又传到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我们该如何修复它呢?历史上有很多的蓝本,汉唐也好,明清也好,我想它们都不合适。我们这一代中国人的精神家园,不但要淡泊、优雅,还应该激越、昂扬。用淡泊与优雅消除浮躁;用激越与昂扬来保持国家的永远强盛。

祝福2008

2007年,在美国的一次演讲中,我曾说:如果有这样一片土地,政治家可以在那里实现强国富民的理想,企业家可以在那里获得创业的激情,科学家可以在那里打开想象的空间,文学家可以在那里获得创作的灵感,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热爱这片土地呢?现在,我们的祖国正是这样一片令人向往的土地。

一个热爱祖国的人,必然也会热爱自己的家乡。在过往的一年中,中华大地上龙腾虎跃。意气风发的中国人,正在创造亘古未有的史诗!我们的城市魅力四射,我们的乡村充满温馨的诗意。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民族复兴不再只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每一位中华儿女都能真切感受到的日新月异的变化!

作为一名作家,置身于这样一个伟大的变革时代,我由衷地感到荣幸。历史的大运程,让中华民族获得了千载不遇的发展良机。中国的每一天,都是站在崭新的地平线上,迎接喷薄而出的朝阳。在2007年,为了感受时代脉搏,为了准确地把握每天都在发生着的挑战和机遇,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地上行走。一年中,我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无论是穿过杏花春雨的江南,还是走进古道西风的塞北,无论是在雪山深处,还是在沙漠腹地,我都能深切体会到生活的节奏、时代的呼吸。在许多普通人的心灵里,有欢笑,也有苦恼,但更多的是对明天的渴望。一朵花的开放不足以证明春天的到来,但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却叫人不得不为气势磅礴的阳春而陶醉。同样,一个人的希望不足以形成时代发展的推动力,但亿万人的梦想,足以让世界相信,中国的民族复兴的伟大愿望,一定会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的奋斗目标。

我曾在一首诗中写到,我要用我手中的彩笔,重写一部辉煌的盛唐。这绝不是一个作家的狂妄,而是一个当代知识分子站在理想的高地上发出的心灵的声音,也是我们这个千载难逢的时代赋予一个作家的历史责任。我始终认为,一个作家不管身处何时、何地,一定要有勇气、有能力担当起为民族思考、为时代见证、为改革鼓劲的责任。基于此,我经常提醒自己,我的文学追求应该是忧患的、进取的,我的历史观应该是积极的、健康的。作品可以批判,但不能对民族造成伤害;文章可以歌颂,但不要扭曲人民的愿望。生活给予一个作家最高的奖赏在于:他怀着宗教般的虔诚写出的作品,得到人民大众的喜爱和社会的肯定。

一个人的心灵中可以存放很多美好的事物,但最美好的词只有两个:“母亲”和“故乡”。爱我的母亲祖国,爱我的故乡中华,这是我理想的宿命,也是我文学的根本。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和未来,我都会用我的笔,深情地呵护我的母亲和故乡,热情地赞美我的母亲和故乡。

在霓虹灯的瀑布里,在亲人祝福的目光中,我们已经迎来了2008年的黎明。按中国传统干支纪年法,2008年为戊子年。子鼠为十二生肖之首,它的含义是吉祥、幸福的开始。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2008年,对于中国人来说,将是又一个生机勃勃的好年头。已经到来的这一年,不仅是第二十九届奥运会在北京举办之年,而且是邓小平同志倡导的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纪念年。喜事连连,大事连连。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来描述中国人在新的一年中应有的态度,那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有我们大家的努力,有我们每一个中华儿女的奋斗,相信我们的国家,政治更稳定,经济更繁荣,人民更幸福,社会更和谐!

精神追求的延续

五月的下旬,江南的雨季,我应邀参加中国作家协会组织的“重访长征路,讴歌新时代”活动,在江西瑞金、于都、吉安等地盘桓数日。红色圣地,心仪已久,一旦亲临,感慨良多。

我的故乡在大别山腹地,亦是一片“血染土地三尺红”的苏区。土地革命时期,这个不到二十万人口的小县,牺牲的红军烈士竟有七千人之多。我虽然是建国后生人,但距刀光剑影的土地革命时期,尚去时未远。因此,童年的我,仍生活在故乡人民对赤色苏区的深情回忆中。

任何一种文化,都不能离开它既定的土壤。否则,这种文化所体现的价值、尊严与神圣就会消失。七十多年前,由中国共产党人领导工农劳苦大众用鲜血和生命创造的苏区文化,尤其如此。当我一踏上赣南苏区的土地,那蛰伏于我内心深处的对红军的崇敬与倾慕之情,便都一下子复活了。看到那些曾被用作党中央机关的低矮的土砖瓦房,那些赤卫队员用过的梭镖、大刀,那些红军将领们戴过的斗笠、穿过的蓑衣,还有共产党领导人住过的简陋房子、使用过的书桌,我一次次心潮翻涌,思绪纷繁。我立刻想到了我的祖辈,他们也曾戴过八角葵的红军帽。在不甘于当奴隶的坚强信念下,在一次又一次的惨烈战斗中,他们或者牺牲,或者负伤,最后,他们生命的光芒都融入了国旗上耀眼的五颗金星中。

今天,在鲜花簇拥的原野上,在洁净无尘的书斋里,我们的那些思想睿智的学者们,可以非常冷静地分析、评判七十多年前的苏区与红军的历史,指出哪儿错误、哪儿幼稚、哪儿过于血腥,甚至推断,如果没有这一场革命,我们的国家将会怎样发展……

学者们冷静地看待历史,永远都是对的。但我却不能这样。虽然我并不是一个非理性的盲从者,但我无法改变我的追求,因为苏区与红军的历史,已构成了我的生命基因的一部分。

任何一种曾经推动社会前进的历史,在它的初期所展现的风格,必定是硬朗的、坚韧的、无往不胜的。而且,参与创造历史的人们,也必定是最广大的底层百姓与大部分民族精英的结合。苏区与红军的历史,恰好证明了这一点。毋庸讳言,我们的苏区与红军在创建的过程中,犯过不少的错误。但这些错误,并没有导致革命的毁灭,而是促使它即时改变,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如果不是这样,怎么可能有井冈山的出现,有三湾改编、古田会议、遵义会议的出现呢?更进一步,红军怎么可能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呢?

民族的灵魂需要救赎,人民的意志需要实现,这便是苏区与红军适时而生的历史环境。今天,在世界范围内的经济比拼中,在国家实施的民族复兴的新长征中,我们需要再次高度凝聚我们的胆识与勇气、智慧与韬略,这便是弘扬苏区与红军精神的历史意义。

苏区之行,使我进行了一次灵魂的洗礼。苏区与红军,对于我来说,不是玄妙启示的辞藻,而是一种精神追求的延续。

谁持彩练当空舞

老远我就看到那棵大樟树了。那是怎样的一棵樟树啊,它的主干比碾盘还要粗壮,盘曲着伸向天空的枝丫,每一根都分明留下铁打铜铸的英雄气。树上所有的叶子葱绿、晶亮,它们密密簇簇,横拓出去,遮盖了村落前大半个稻场,填满叶与叶之间缝隙的,不仅有被春雨洗亮的阳光,更有比田间的蛰气更为轻盈的鸟声。

这棵大树后面,是一栋江南常见的白墙青瓦的古民居,那种四水归堂的泥砖建筑。从墙上的铜牌可知,这是当年毛泽东担任中央苏维埃政府主席时的旧居。

我们说战争是残酷的,但战场上的风景往往如诗如画。就像这栋位于瑞金叶坪的伟人住过的古民居,无论是它瓦檐上苍郁的针菲,还是泥墙上被风雨剥蚀的苔痕,无论是它天井里潮润的细沙,还是瓦脊上等待炊烟的雨燕,给予我的都是恬淡的乡村牧歌之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对数十倍于红军的敌人的“围剿”,毛泽东指挥若定,他以浓得化不开的战场硝烟为墨,写下这样的词句: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从这激战之后的词句来看,伟人自有伟人的胸襟,伟人自有伟人的浪漫。在诗人眼中,历史总是充满诗意。

走出这所房子,我站在大樟树下。突然,不知什么地方的广播放起了《十送红军》。尽管陪我前来的当地人说,宋祖英唱这首歌失去了赣南的韵味,已经不是乡音了,但我仍在这略带忧伤的旋律中,领略到七十年前那些浸在血水与泪水中的记忆。

毛泽东在这棵大樟树下骑上战马,迈向重重关山;八万多红军在这片土地上启程,在乡亲们期盼与炙热的眼光中,开始了人类历史上最为壮烈的长征。

我的家乡是另一片苏区,红军战士头上的八角葵帽,成为我童年记忆中不可亵渎的神圣图腾。神圣可以沉眠,但不会消失。此刻我站在这棵大樟树下,听完《十送红军》后,忍不住四下张望:与漠漠水田上的白鹭一起飞扬的战旗呢?在青石板上嘚嘚驰过的马蹄呢?它们都去了哪里?

我常说,如果我早生半个世纪,我可能不会成为一名作家。几乎不用置疑,多血质的我,肯定是一名红军战士。我羡慕像毛泽东、周恩来、朱德这样的伟人,在中国的大地上,写下民族的史诗。一支笔比之一杆刺杀黑暗的长枪,一本书比之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战争,毕竟分量太轻、太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