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紅樓夢》是中國古典小説中最爲傑出的作品。可以説是融入了中國文化精髓的百科全書。現代中國知識份子也給予了這樣的評價,認爲它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優秀的作品;也毫不吝嗇地給予了這樣的稱讚——認爲該書代表了中國人的精神。
清代乾隆年間出自曹雪芹之手的《紅樓夢》得到了讀者們非一般的喜愛,抄本得以傳播開來。1791年程偉元在北京將高鶚整理補充的120回本初次刊印。此後,該書在全國各地迅速地傳播開來,開始獲得爆發性的人氣。該書的讀者,剛開始以作家周圍的文人與皇室爲主,後來逐漸走向社會底層,使該書得以在多樣的讀者層中傳播。傳播的同時也湧現了很多續書與改編的戲劇、繪畫、雕刻、音樂以及影視作品等。如果説《紅樓夢》中的世界是中國人生活的地方的話,那麽《紅樓夢》中的世界到底是哪兒却不爲人知。因此形成了多種多樣的紅樓文化。
處於近代急速變動時期中的中國知識份子,對《紅樓夢》形成過程進行考索,以此作爲再發現本民族自我的機會。代表中國近代知識份子的學者們探尋《紅樓夢》中的中國人文精神傳統,並對《紅樓夢》做出了再評價,認爲《紅樓夢》足以屹立於世界文學之林。
至於《紅樓夢》傳入韓國的經過及時間,對此很難進行考證。儘管如此,據李圭景的記録,可以推定《紅樓夢》早在1830年之前就已經傳入韓國。整體上來看,朝鮮時期重視正統文學,對小説一般給予否定的評價。提及明末以後傳入的《三國志通俗演義》等歷史演義小説的文字不少,但是提及以男女情事爲主體的作品却很少。當時的讀者中很少有人仔細地閲讀並分析過這部小説,將這部小説與《金瓶梅》等而視之。即便處於這種氛圍之中,高宗年間出現的樂善齋本全譯《紅樓夢》以及五種續書却很完整的保留了下來。這不是一種讓人充滿敬意的現象嗎?
《紅樓夢》逐漸在中國整個區域傳播,從高級知識份子階層到女性讀者層,誰都能感受這部書的藝術魅力,當時就已經開始用外語和少數民族語言來翻譯《紅樓夢》。最初由派遣到中國的西洋傳教士與外交官嘗試用英文進行翻譯,以便當時居住在中國香港、澳門以及南部地區的西洋人士用《紅樓夢》來學習漢語,理解中國文化。派遣到北京的俄羅斯正教會的傳教士也爲了學習北京話,購買了此書初期的一套抄本(即現在的聖彼得堡藏本)。
在日本,也有過將此書用于理解中國文化的努力,部分翻譯了這部作品。當時駐日本的清公使黄遵憲與日本學者以筆談的形式就《紅樓夢》展開過討論。20世紀初期,日本將之視爲專門的研究成果,致力於《紅樓夢》的翻譯,給世界各國的翻譯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19世紀中後期,英語與日語的翻譯本雖然已經出現,但是20世紀之前,朝鮮高宗年間出現的樂善齋本《紅樓夢》120回全譯本却是唯一的全譯本。雖然還算不上是學術性的研究成果,但是作爲世界上最早的全譯本,無疑在紅學史上佔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
樂善齋本爲昌德宫後宫的居處,但到了朝鮮後期成爲收藏數量衆多的韓文文獻的宫中圖書室。《紅樓夢》就是其中收藏的中國小説翻譯本中非常特别的作品。
從歷代文人那裏未能獲得關注的《紅樓夢》在當時的宫中獲得了特别的優待。首先,樂善齋本全譯《紅樓夢》與其他小説不同,當時將原文與譯文同時進行收録,且以上下對譯的形態進行筆寫。另外,在朱筆書寫的大字體的原文邊上,又以韓文字母標注了漢字的發音。每1回以1册的形式進行編纂,共達120册,編纂非常精巧,這反映了當時人們對《紅樓夢》的興趣與熱情是非常高的。不僅如此,當時宫中所藏的《紅樓夢》續書五種都得以翻譯了出來。即:《後紅樓夢》、《續紅樓夢》、《紅樓復夢》、《補紅樓夢》、《紅樓夢補》等。這五種續書數量龐大,共達124册。從作品的翻譯到續書的翻譯,這種規模龐大的翻譯舉動,即使是在現代都是其他國家没有的情況。
20世紀以後,韓國的《紅樓夢》翻譯與傳播已經開始落後於日本。日本在1920年代初期對前80回進行了完美的注釋與原文的對譯。韓國在日本統治時期,白華梁建植1918年就開始了在報紙上連載《紅樓夢》。到了1930年,張志暎開始在報紙上連載其對《紅樓夢》的評論,表現出對《紅樓夢》的興趣。但是,並未能對規模龐大的《紅樓夢》進行全譯連載,結果當時單行本都未能出現便很快迎來了解放。正音社出版的2卷本的縮略本是韓國最早的單行本。1960年末期,乙酉文化社出版的李周洪翻譯本雖是在參照日譯本的基礎上進行的,但是用非常流暢自然的韓國語進行的口述式的翻譯,因此對於讀者瞭解《紅樓夢》的世界助益良多。此後出現的翻譯本很多都受到了該譯本的影響。
此後多次出現過並不專業的《紅樓夢》的縮略本,這些縮略譯本皆以非全譯本的形態出現,但也未能獲得讀書界的多大注意。1990年以後再次在報紙上進行了連載,但是結果却有始無終,中途擱淺。另外,改頭换面的改編之作雖然在報紙上得以連載,並吸引了一部分讀者的興趣,但是學術界對這些作品進行了批判,認爲這些作品是對原作内容與思想的巨大損害。當時值得注目的是,10年前在中國大陸出版刊行的兩種譯本在首爾得以重新出版。延邊大學的共同翻譯本,以及外文出版社的共同翻譯本,分别在藝河出版社與青年社得以刊行。上文所述的在日譯本基礎上進行重譯的本子當時大部分都停止了流通,因此兩種中國朝鮮族翻譯家的翻譯本一段時間内得以流通。
最近重新進行的翻譯預計將由韓國的學者進行全譯,受到學界一定程度的關注。新版全譯《紅樓夢》將以同時收録原文與注釋的形式進行,筆者與高旼喜教授分别擔任前80回與後40回的翻譯工作,共同完成了此書的翻譯。這種方式早有先例,戴維德·霍克斯(David Hawkes)與約翰·閔福德(John Minford)兩位教授共同翻譯的英譯本《紅樓夢》就是這種共譯的方式。可以説,這將成爲開啟韓國《紅樓夢》翻譯史上新篇章的一個契機。
筆者很久以來就對《紅樓夢》的傳播與翻譯有著濃厚的興趣,並一直以此爲研究的課題。但是筆者也很清楚,目前筆者對相關材料還未能進行系統的整理和研究,爲編著《紅學史》,還需要做出很多的努力。目前暫時就其中的一部分材料與相關研究成果進行收集整理,編成這本小書。首先需要説明一下,單篇論文是爲特定的目的而寫成,未能形成一定的一貫的體系,其中也有一些在内容上是重復的。
本書主要以《紅樓夢》在韓國的傳入、樂善齋譯本《紅樓夢》及其續書,以及對現代翻譯家的翻譯本的研究論文爲主編撰而成。樂善齋本的《紅樓夢》與續書兩種,收入的是筆者的兩篇論文,針對餘下的三種續書的翻譯,收録的是金明信與金貞女兩位學者的論文。另外,還收録了朴在淵教授關於《紅樓夢》系列翻譯本的語彙問題的論文。朴在淵教授創建的鮮文大學中韓翻譯文獻研究所雄心勃勃地促成的《朝鮮時代翻譯古小説叢書》中就包含了樂善齋本的《紅樓夢》及續書五種。借校注本刊行的契機,以上的論文都得以發表。在此向同意論文收入本書的各位同仁表示感謝。
梁建植是在樂善齋本之後,進入20世紀以來最早在現代意義上進行《紅樓夢》翻譯的第一人。筆者曾對他的翻譯與研究進行過考察,本書中收録相關論文一篇。對解放以後韓國出現的數種譯本進行了概括性的介紹,以及將韓日英三種語言的譯文進行比較而撰寫的論文也一併收入。筆者以爲,對於學界了解《紅樓夢》在韓國傳播與翻譯的具體情況,或許會提供一定的幫助。
高麗大學中國學研究所與鮮文大學中韓翻譯文獻研究所共同舉辦的“紅樓夢的傳播與翻譯”國際學術研討會於2004年11月召開。這是在韓國召開的第一届《紅樓夢》國際學術研討會,來自中國大陸、臺灣、香港、日本等國家與地區的學者參加了此次會議,蔚爲一時盛況。在會議召開的同時我們也展出了《紅樓夢》相關的資料與文物,引起了與會者的濃厚興趣。本書從當時發表的論文中選出一些,並以附録的形式附於書後,把對《紅樓夢》的傳播進行詳盡考察的日本學者伊藤漱平教授的文章譯成韓文並附於文後。最後,借本書出版的契機,期待進一步加深學界對《紅樓夢》的關心與研究,希望讀者諸君不吝賜正。
2007年晚秋於安岩庭園研紅軒
崔溶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