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绪先生作画记
今年6月18日,在山西大学专家楼,大家热烈祝贺赵延绪先生的百岁华诞。我看到坐在轮椅上笑呵呵的老寿星,便想起了老师当年作画的情景。
60年代初,先生执教于山西艺术学院美术系,任系主任,其时,我忝列门墙,常出入于先生画室。
画室仅一间,临窗设一案一凳,案头有石砚、笔洗、笔筒、印泥、镇尺之类。砚为歙地所产,石细而多牛毛纹。笔洗有二只,一圆一方,圆者为青瓷,有冰裂纹饰;方者为白瓷釉上彩,绝精细。二洗中,清水常满,挂一小铜勺于洗沿,勺头如豆,柄曲为钩。笔筒形制古朴厚重,当是磁州窑的名品,内插湖颖十数枝,或大或小,或高或低,一任自然。
先生有洁癖,每到画室,清水洒地,推窗通风,拭擦几案,净无纤尘,然后置绿色画毡于案上,落座案前,开始启砚研墨,缓转轻按,左旋右转,如是往复。研墨不废读书,或吟唐诗宋词,或赏古今书画,有会心处,莞尔一笑。墨浓后,遂理纸染毫,或山水,或花卉。常置名迹于座右,似在临摹,实为创作,借古人笔墨,抒自己胸臆。虽面对倪黄文沈、石涛八大,或吴昌硕、黄宾虹,而先生笔下,即是自家面目,缵师本色。
1965年6月赵延绪先生画梅花
先生作画,先取净笔,以水濡湿,然后舔墨,在画碟中,聊作调和,便作挥运,中锋直下,顿挫有致,待笔端蓄墨用尽,方再蘸墨。先生挥毫,极少洗笔,一画完成,笔洗之水往往清澈如初汲。落墨之后,复施淡彩,螺青、赭石,略加笼罩,走浅绛一路,惟有时染天染水,以求气氛,正先生早年留学日本,学习西画,洋为中用者也。完成之画,悬于粉墙,坐对观摩,若无须再作补充加工,遂题字于上,每写“临某家法”、“拟某家意”,此先生平生谦逊之作风。
每日夕,若砚有余墨,必命笔作书,或临帖,或抄诗,墨尽而止。然后洗笔涤砚,决不让些许宿墨留于砚池,且事必躬亲,有同学在场,主动帮忙,老师每每拒绝,并说:“作书作画须有修养,研墨涤砚亦修养之一端,不可一日废。”
先生之画,清静淡雅,空灵澄澈,一如其为人。今天,赵老师已是百岁的人瑞了,我长久地忆起在他身边观画的情景,想起他那“心正则笔正”,“作画先作人”的教诲,以及濡染那艺术的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