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得文孙
1955年2月,俞平伯奉命写完了一份书面检讨,题为《坚决与反动的胡适思想划清界限——关于有关个人〈红楼梦〉研究的初步检讨》。大概是经过有关领导的层层审阅之后被认可,所以在3月15日出版的《文艺报》第五期上予以公开发表。似乎这场轰轰烈烈的批判运动至此暂告一段落,画上了一个类似句号的逗号。
6月初,全国人大组织代表们去各地参观视察,俞平伯特地选了浙江农村为视察对象,以利于自己进一步提高思想觉悟。此时才开始了放下沉重思想包袱的第一步。
人不自弃,天不弃人。也就在这6月9日,农历乙未年四月十九日,俞平伯的孙子俞李,字昌实,在天津诞生了。这对多代单传的德清俞氏来说,真堪称是莫大的喜讯。从俞平伯的曾祖父开始,就一直是单传。这年俞平伯已五十六岁,而他的儿子润民亦已三十三岁,尚不算老来得孙,但对一个旧式传统家庭来说,可也真够晚的了。
俞平伯得到孙子出生的消息时,正在浙江视察的旅途之中,寄寓杭州旅馆。兴慰难抑,即提笔赋得七绝三首,并缀以小序,全文如下:
津书言润儿于四月十九日举一子,于旅舍中为赋三绝句。
其 一
岁星在戌汝生年,我泛行春桥外船。今日杭州梅雨里,又传喜气出幽燕。其 二
耳长颐阔好肌肤,得似而翁往昔无?旧德先畴须尔力,湖楼山馆任它芜。其 三
迢遥百四十年事,六叶传家迨汝身。且誉佳儿都似玉,敢期奕世诵清芬。
俞润民属狗,生于1922年5月29日,民国十一年壬戌五月初三。当时俞平伯也特别高兴。润民的前面,生了两个女儿——俞成、俞欣。明明生在杭州,可是俞平伯偏偏称润民为“姑苏”。今日喜得添孙佳音时,他却又在杭州,又正值江南梅雨季节,身上虽汗污沾湿,心头之喜,自可沾溉一切,更何况喜气天降自古幽燕之京津之地呢!第二首之首句是借用他曾祖父的诗句。俞平伯生来是个长面颊,厚耳朵,耳有长坠。传统说法这是长寿相、福相。试看各寺庙所塑之佛像,无不耳坠垂肩,方脸宽颐。所以此时俞平伯所想到的是,但愿他的孙子的相貌也好。湖楼是指杭州西湖中小孤山麓的俞楼;山馆则通称他曾祖的右台仙馆与父亲的小竹里馆等。这些他先人的旧馆舍,新中国成立后渐渐都已破败了。此时俞平伯想到的还是向上的、积极的。旧建筑亦属身外之物,任其荒芜尚不足惜,亦属一般规律,家传的祖德,可是不应抛荒的,所以寄希望于孙辈的努力。从曲园老人算起,到当时,确已一百四十多年了。俞樾生于1821年,清道光元年辛巳,到当时是一百四十四年,俞樾到俞李,正好是六代。这第三首,全是就孙子俞李而言的。
参观视察后,俞平伯又随着代表们匆匆赶回北京,出席了7月5日至30日召开的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会上俞平伯还发了言,当然免不了要对错误思想检讨一番。
9月,九三学社北京市分社为庆祝抗战胜利十周年,召开了纪念大会。会上又安排俞平伯发了言。
这1955年,对俞平伯而言,显然大有“喜得新生”之感。这一年杨浏、阴法音注释《姜白石歌词》,俞平伯为了帮助他们,也花了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