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样工作
访日归国,从大阪起飞,路过上海,飞机大约要停一小时左右,一位服务员领我们去休息室。
来到休息室门口,不料大门紧闭,服务员敲门许久,无反应。她让我们稍等,自去联系。回来说,对不起,由于飞机晚点,停靠的卫星舱改了,因此休息室也改了。于是,领我们上另一间休息室。不料又是大门紧闭,服务员敲喊均无反应。后看见玻璃墙另一边有人走过,隔着玻璃墙比画,才由那位服务员从另一侧把休息室门打开,让我们进去。这两位服务员都很奇怪:负责这间休息室的服务员哪里去了。
不久,那位负责休息室的小姐进来,当然受到责怪。这位小姐却很有理:我肚子饿了,出去吃一点东西。我事先问过的,这班飞机要六点半才到,我想六点一刻我就可以回来,一定来得及。谁知飞机五点五十五分就到了。仿佛错的倒是我们这帮旅客来早了。其实五点五十五分也仍然是晚点,我们本应当来得更早些的。
接着,就是两位小姐聊天,说是要上淮海路某处买什么东西,又研究怎样走法,等等。再接着,又有电话来找这位小姐,大约是和她约会。她说今晚没有空,改在明天或后天等等。
这就是一位机场服务员小姐的工作。类似的现象过去我们也看见过多次,习以为常了。这次从邻邦回来,有了对比,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这次在日本住了半个月,大大小小的饭店至少去过二十多处,无论豪华酒家,或是路边的廉价小店,几乎没有看见一处服务员在聊天的。说“几乎”,是因为有一次在一家乡间咖啡馆里,只有我们这一桌客人,站在柜台里的服务员互相说了两三句话。就这一次,就引起了陪同我们的一位在日本住得久的朋友的惊奇。他当时就说:“你听,日本也有服务员聊天。”
工作时就像个工作的样子,在日本这是服务行业的特色。我们在日本看了几个企业,有大型的,也有只有几十人的小企业。无论走到哪里,看到的是没有一个人闲着无事可做,没有人在工作场所聊天、看报、喝茶、打毛衣,也没有有了事没人做的现象。
在大阪机场等飞机时,中国国际航空公司驻大阪的同志告诉我们:有一次一对长期在日本工作的中国夫妇回国,上飞机时发现他们手里抱的婴儿是在日本出生却未向日本政府申报,海关不允许这孩子出境,只能让这对夫妇退票。但他们行李已装进集装箱上了飞机。照例,行李上了飞机而主人不上,飞机是不能起飞的(从安全考虑,防止万一夹带有爆炸物)。当时,日本机场的工作人员一齐上阵,从飞机上卸下六个集装箱,一件件寻找,不到15分钟,就把行李找出,集装箱归位,飞机起飞了。至少在现场没有看到互相埋怨、推诿、拖拉的现象。他说,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国内机场,至少得造成晚点几十分钟才起飞。
我也曾征询一些在中国开办合资企业的企业家的意见,问他们在中国管理企业有什么不同。有一位著名的企业家说:中国工人很聪明,但就是不太愿意按照规范操作。有一道工序,按规定工人应当站在工作台旁进行。但中国工人发现坐着也可以干,没有椅子,他们就坐在地上,围成一圈,边干边聊天,质量自然难以保证。怎么说也改不了。只要无人监督就又坐到地上去。他们不知道做坏一个零件损失多少钱。
还有一位朋友告诉我,在中国加工一批电器零件,货到之后,日方认为不合格,中方不服,因为各种电气指标都是合格的,只是伸出的线头长短不一致,而这并不妨碍使用。日方认为线头长短不一致就无法用在机械化自动装配线上。
有一次我称赞日本旅馆、饭店清洁工作做得好,一位在日本久住的朋友告诉我:现在也不太可靠了。原来,日本旅馆、饭店对清洁工作都有严格的操作程序规定。哪一块抹布擦桌子,哪一块抹布擦厕所中的脸盆,哪一块抹布擦便盆,都分得很清楚。可是,现在有一些“聪明”的中国人在那里打工,他们认为这样的规定太烦琐、太麻烦,就一块抹布擦到底,表面上看一样干净,看不出差别,“效率”却高得多。日本老板不知道这里的奥妙,还夸奖中国工人干得好,要日本工人学习。
听到自己的同胞这样“聪明”我真感到悲哀。如果都是这样的“聪明”,我们的现代化还能加快建成吗?我们的生活还能加快改善吗?
有人对我说,如果我们有日本人那么高的工资,干得不比他们差。日本人这种劳动态度是高工资带来的吗?不是。40年前,日本人的工资也极低,甚至吃不饱饭。他们的劳动态度在那时就形成了。应当说,今天的高工资正是长时期保持积极劳动态度的结果。今天,日本人的工资当然比我们高得很多。但是,据日本朋友说,他们面临的新问题却是生活好了劳动热情反而有些下降。在我们看来,日本人的劳动热情似乎比我们还高得多,他们已经在那里忧虑和思考对策了。我们应当怎么办呢?
(《共产党员》199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