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去”?
由于搬家,给孩子去办转学手续,时间只花了几分钟,但那位小学教师寥寥的几句话,却给我很大的启发。
这位教师看了学生手册上记载的成绩和品德评语,别的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到“不敢大胆发表自己意见”这一句时,读出声音来,并且笑笑望着我说:“胆子小。”似乎在做判断,又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然后,她偏着头略一沉思,又说:“不要紧,我们来想办法。现在,寒假刚开始,就请你的小朋友参加班上的校外小组一起活动,和老师、同学们熟悉熟悉,免得一开学像个客人。”
现在,寒假已经过去了。但是,这位教师认真负责的态度,却使我不能忘记。这种态度,不但旧社会里那些“教书不教人”的“教书匠”做不到,而且也不是那些容易满足于一般“过得去”的同志所能做到的。一般地说,我那孩子的功课、品德都还不错,可以算“过得去”的了。然而这位教师没有满足于这些,她进一步注意孩子身上还存在的弱点,关心到孩子性格的形成,并且在开学之前,孩子还没有进这个学校的时候,就开始做工作了。
由此想起另外一件事。有位记者为了研究今年儿童品德问题,需要了解一些普通的处在中间状态学生的情况。然而,对于这样的学生,有些教师却谈不出什么情况来。有位教师甚至对记者要了解这样的学生感到有些惊讶。他问:“为什么要了解这样的孩子呢?他没有什么特别好,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呀。对于那些功课或者品德特别不好的学生,我们平常是比较关心的。”看来,有些教师对于这些“没有什么特别不好”,一般“过得去”的学生,是认为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了解、关心的必要的。
为那些“过不去”的情况感到焦急,努力要改变这种状况,当然是很好的。教师遇到“特别不好”的孩子,学生考试得了2分、工厂产品质量不合格等等“过不去”的情况发生之后,的确需要我们集中注意,去加以解决。然而这都不等于,到了一般“过得去”的时候就可以自满自足,放松注意,不再努力。教师能够顺利上课,学生能够静心听讲,循规蹈矩,不吵不闹,按时完成作业,考试能够及格;工厂的产品达到了规定的质量标准;如此等等,对于胸怀大志的人们来说,只能算是达到了最低限度的标准,而决不能成为“到此止步”的雷池。
一件工作,从原来“过不去”的状况,提高到“过得去”,不能不认为是一种进步。但是,这时需要的是向自己提出新的可能达到的更高的要求。杜甫向自己提出的要求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郭沫若同志对自己的诗的评语是:“诗多好的少”。他们都并不以已经达到的成就为“过得去”,而是“刻意求精”,“精益求精”。这是不是他们取得成功的“秘诀”之一,我不知道。但没有这种精神,就会故步自封,就不可能有进一步的成就,就会使那些应该和可能解决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却是可以肯定的。
对于自己究竟是处于“过得去”还是“过不去”的状态,有不同的衡量标准。从低标准看,是“过得去”的,从高标准看,又会变成“过不去”。过得了浅沟窄溪,不一定过得了长江黄河;过得了长江黄河,不一定能够漂洋过海。《庄子》里有两个故事,很能发人深思,摘抄如下:
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逍遥游》)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秋水》)
斥所以笑话大鹏,河伯开始时的欣然自喜,反映了他们的眼光短浅,达到了一个很低的标准,便自以为“过得去”了,并且以此为得意。我们的同志在衡量自己的工作状况的时候,如果把眼光放远些,看得更宽广一点,就不会因为取得了一些成绩,轻易地认为“过得去”而自满自足。许多事情,从一个单位、一个地区看,确实可以认为做得不错,可以“过得去”了;但是同全行业、全市、全国其他先进单位或者个人的成绩一比较,又可能是还做得很不够,还是“过不去”的。许多事情,同过去比较,确实是成绩很大,可以“过得去”的,但如果用今天出现的新情况、新要求或者明天可能出现的新情况、新要求来衡量,又可能需要人们做出更大的努力才能“过得去”。而如果进一步想到我们远大的理想和奋斗目标,那就更不能把任何一时一地的成就看作是“过得去”的、可以以此自满的境界。
我们的奋斗目标是要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现代科学文化的社会主义强国。这里说的现代,指的是我们现在所处的20世纪60年代。使我国“一穷二白”的落后面貌根本改变,使我国的生产和科学技术达到60年代世界上最先进的水平,这是我国人民的迫切愿望,也是全世界被压迫人民的希望。达到这个目标之后,我们还要进一步推进我们的革命事业,逐步向着我们的最高理想——共产主义前进。同这样的理想和奋斗目标比较起来,许多即使是取得了显著成就的工作,又怎么能认为就是可以“过得去”了呢?某一项产品的质量提高了,这当然很好,但是不是已经达到全国第一流呢?是否所用的材料、人工也都比别人省呢?学生能够遵守纪律,完成规定的学习任务,这当然也很好。但是,当今天的小学生长大成人、参加工作的时候,可能已经是70年代了,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还将一直工作到21世纪去。如何使他们继续高举老一辈的革命旗帜,如何使他们能够战胜任何惊涛骇浪,坚定不移地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直到最后胜利?如何使他们能有充分的准备,去解决那些在未来的年代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新的复杂的问题?在这些要求面前,那些一般“过得去”的状况,其实大多数是“过不去”的。考虑到这些要求,就会感到,我们只有不断地加强和改进我们各方面工作的责任,而决没有满足一般“过得去”的权利。
除了客观的要求以外,满足于一般“过得去”,和革命者的思想境界也是格格不入的,我们所做的工作是革命工作,是为人民服务的工作,我们就要利用一切可能把工作做得好些,更好些。应付差事,“脚踏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的混日子态度,和革命工作应该是根本无缘的。即使是工作做得不错,但只要还有一点可以利用的可能性没有被利用,一个革命者也不能安下心来。益丰搪瓷厂的工人胡祥保,在剪裁黑铁皮时,只要有可能,哪怕只是一毫米,他也要千方百计争取把它利用起来。上海酒精厂的职工,只要能提高出酒率百分之一,他们也不惜付出艰巨的劳动。在这些同志看来,只要有“一毫米”“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没有被利用,也是“过不去”的。这正是在新社会做了主人的工人阶级崇高的责任感的具体表现。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战略上看,在共产主义的革命者面前,不论是铁关铜城、崇山峻岭、远洋深海,都挡不住他的脚步,都没有“过不去”的地方。然而“雄关”毕竟是要“迈步”才能“从头越”的。只有在各种工作中,精益求精,永不满足于一般“过得去”的水平,才能不断地迈步越过重重“雄关”,更有力地克服前进道路上可能出现的一切困难,使我们的事业更加顺利地发展。
(《解放日报》,1962年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