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汤朝美司谏见和，用韵为谢1

白日射金阙2，虎豹九关开3。见君谏疏频上，高论挽天回4。千古忠肝义胆，万里蛮烟瘴雨5，往事莫惊猜。政恐不免耳，消息日边来6。　　笑吾庐，门掩草，径封苔7。未应两手无用，要把蟹螯杯8。说剑论诗余事9，醉舞狂歌欲倒，老子颇堪哀10。白发宁有种，一一醒时栽11。

1　汤朝美：即汤邦彦。淳熙元年（1174）曾任左司谏，故称“司谏”。先是辛弃疾作《水调歌头·盟鸥》（带湖吾甚爱），汤朝美见而和作一首，辛弃疾再作此词以答谢。

2　“白日”句：白日照耀着金阙。金阙，仙人或天帝所居之黄金阙。

3　“虎豹”句：虎豹闯开九关。语出屈原《招魂》：“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4　挽天回：挽回天意，即劝谏皇上改变旨意。

5　“万里”句：指汤邦彦被贬南荒。淳熙三年四月，汤邦彦因出使金国时，“于虏庭辄有所受，且不能坚守己见，惟从谢良弼之谋”（《宋会要辑稿》职官五一之二六），而被编管新州（今广东新兴）。淳熙末，复故官，归乡里（《京口耆旧传》卷八）。

6　政恐不免：只怕难免还要做官。典出《世说新语·排调》：“初，谢安在东山居布衣时，兄弟已有富贵者，翕集家门，倾动人物。刘夫人戏谓安曰：‘大丈夫不当如此乎？’谢乃捉鼻曰：‘但恐不免耳。’”消息日边来：起复为官的消息会从京城传来。

7　“门掩草”二句：门被荒草所掩盖，门前的道路也长满了青苔。喻罢官闲居后没有人来探望。

8　“未应”二句：典出《世说新语·任诞》：“毕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9　说剑论诗：语本苏轼《与梁左藏会饮傅国博家》：“将军破贼自草檄，论诗说剑俱第一。”

10　“老子”句：语本《后汉书·马援传》：“宾客故人，日满其门。诸曹时白外事，援辄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颇哀老子，使得遨游。’”

11　“白发”句：反用黄庭坚《次韵裴仲谋同年》“白发齐生如有种，青山好去坐无钱”诗意。

此词与前一首《满江红》都是淳熙十年（1183）前后所作，是失意之人激励贬谪之人。英雄失意不失志。其时辛弃疾刚罢官闲居上饶不久，而友人汤朝美也是刚从贬谪之地新州量移至上饶。词的开篇用神话传说，来赞美当年汤朝美任谏官时不畏权势的处境和频频向皇帝上书挽回天意的勇气。“白日射金阙”，写皇宫的壮丽；“虎豹九关开”，喻在朝为谏官时的艰难险阻。“千古忠肝义胆”，是对友人的赞誉，也是对他的激励，因忠义而贬谪蛮烟瘴雨之地，虽贬犹荣。“往事莫惊猜”是劝慰汤朝美，过去了的“往事”，不必再提，终有一天“日边”会传来好消息，重新起用。用谢安“政恐不免”的典故，意味深长，意谓友人汤朝美本无意于做官，是他的德行才能深孚朝野之望而不得不入世兼济天下。过片回到自身，说我现在闲居村野，孤独冷清。言下之意，我也比你好不到哪儿去。这也是对友人的劝慰，不用太在意眼前的境遇。词人的情绪刚开始还是强颜欢“笑”，说虽然闲居无所事事，但双手还是有“用”的，至少可以一手拿螃蟹，一手拿酒杯痛饮。不一会那压抑的失意情绪就喷薄而出，“说剑论诗”了无用处，不觉“醉舞狂歌”。“醉舞狂歌”，体现的是英雄心中的愤懑不平。英雄失意的情绪表现，与常人自是不同。因愁而生白发，李白是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杜甫是说“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或夸张白发之长，或极言白发之短。而辛弃疾写来又别开生面：白发像是有种子似的，待人酒醒之后，一根根地栽在头上。本是人愁而白发生，而辛弃疾却说是白发故意栽在头上，将一种自然的静态转化成一种主观的动态过程，读来妙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