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辞书出版这扇门
八期学员 黄 倩
十恶不赦的罪犯既不应处决,也不应判强制劳动,而应判去编词典,因为这种工作包含了一切折磨和痛苦。
——(意大利)J.J.斯卡利格
2013年6月,一个灰霾天的午后,我们一行六人背负使命飞抵北京大兴。苍白的太阳在楼宇间挂着,让我误以为是路灯。从大学毕业离开北京南下,时隔多年,再一次以学员的身份回到北京学习,为了这个传说中的“魔鬼式”训练营培训班。也是在这个被戏称为“高四”的短短半个多月的培训课上,我们见识和领会了出版界辞书出版的严肃性、辞书编辑的严谨性、辞书本身的规范性。
排得满满的课程表,大量的课程学习资料,有字典、专业书、论文、实战练习。授课老师个个名字如雷贯耳,全是圈内大拿,对我而言,之前都只是出现在《现代汉语》《辞海》《新华字典》等经典“畅销书”中的。简短的开班课程之后,我们开始了全封闭、全时间段的高密度学习。初步感受到了辞书编辑需要承受的“折磨和痛苦”,事实上在上课之后我们才真正意识到,做好一名辞书编辑,要承受的远远不止于此,而收获的也有更多更多。
亲切却严肃的班主任李志江老师记忆力极好,可以在短短一两天之内叫出我们的名字,甚至我们坐在哪里,他都能很快指出。后来发现,他居然可以随口说出从第一期到第八期学员的姓名以及任何一期同学当时的座位。要知道,至今辞书班可是举办了十期,有800多名学员啊。
由于之前没有多少准备,对辞书的了解也仅限于之前学习和工作中使用过的一些工具书,甚至连辞书的历史沿革、分类等基本知识也只是了解到一鳞半爪,遑论一部辞书的内容、结构、体例、编排。听说这个培训班上课要求高,考试题目难,感觉心理压力不小。而且辞书班学员来自全国各地的出版社,有不少是来自专业辞书大社,如商务、大百科、四川辞书、外研社等社的编辑,他们似乎有天然的优势。还有一些社是专业社,编辑们也是带着项目来的。我们一行六人,数我年龄最长,受命带队,要让所有的同事都顺利过关,拿到资格证,真是感觉责任重大。而因为来自南方的出版社,我很荣幸地被选为了八期的班委之一,却让我有了更多的机会和老师、同学交流。
不长不短的学习时间,却留下一些深刻记忆。有的学员上课积极提问、打破砂锅问到底;有的学员学习刻苦,一早起来在庭院里温习知识点;还有的据说做了满满两个笔记本的上课记录,又另外做了知识地图。晚自习是必须上的,学员们交流问题,班主任现场答疑,观摩辞书样本,做发放的词典条目修改练习。还有学员自觉整理了考试备考知识点,在最后的冲刺复习中,带领大家一条一条地过。因为考试是闭卷的。对于我们这些初入道的编辑来说,辞书编辑资格考试要想过关,刻苦是必须的。有大概百分之三四十的题目需要靠记忆,例如辞书的历史、发展,一些基本的概念等,还有实践性的题目就需要依靠编辑的功底和语感了。
来上课的老师普遍高寿,令人敬重,比如徐庆凯老师、韩敬体老师、张志毅老师。也有风度翩翩、饱含学养的辞书界专家,如章宜华老师、程荣老师、谭景春老师。虽然一头白发,但精神矍铄,可以连续站着讲三四个小时的周明鑑老师;温文尔雅、娓娓道来的江蓝生老师;秀气的龚莉社长用她大气磅礴的PPT演示告诉了我百科全书的知识。最激动的是又见到了我本科的古代汉语老师王宁先生,在将近二十年后再听老师上课,深深为自己当初未能好好学习而惭愧,当年的老师喜欢穿长裙,挽一个发髻,非常古典美。课后见王老师,她居然还能记起我,说我们这一届是大师进本科课堂教授的最后一届。这些老师不能一一列举,但所有的课程安排和教师授课都是大信息量,都是干货,需要课后细细揣摩、细细消化才行。
其中有一门专科辞书的实践操作分析课是由轻工业出版社的马静老师来上,她亲切温和,说话有点沙哑。但她的精神和她编纂《中国茶叶大辞典》的事迹却深深震撼了我们。“想到马静,我就想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句话。辞书造就了马静,马静也造就了辞书。马静应为造就辞书而骄傲,辞书界则为有马静这样的工作者而骄傲。”说这话的,是当今中国辞书界权威巢峰先生。一张《中国茶叶大辞典》编辑工作流程图,铺陈开来,有两米多长,密密麻麻,60多道工序,长卷上密排的小字,依次记下:责任编辑3至5轮加工,作者5轮退改,各科专家7轮通读,校对人员8次校对,各科专家对正文25项专项检查,12项图片专项检查,3轮词条查重、查交叉,3套索引的制作及正查、反查……全部差不多1200道工序,历时10年。
这张辞书编纂流程图使我们全班100多名学员惊呆了,琐碎、繁杂、枯燥的辞书编纂需要编辑具有多大的毅力和组织能力才能完成!我仿佛看见一个娴熟的纺织能手,她正在忙碌地穿梭往来,将杂乱无章、千丝万缕的丝线变成美丽的锦缎。
结业考试中,有一道题,就是考巢峰先生的一段话:辞书工作者应具有的精神面貌和思想作风是什么?我们把它写在卷子上,更牢牢地把它记在心底:忘我的奉献精神、正确的指导思想、严谨的工作作风、科学的工作态度。
出版是一个需要认识其传承文明的价值与需要拥有坚守信念的行业,辞书出版更是其中一个非常专业,甚至小众的领域,真的需要坚韧不拔、甘坐“冷板凳”的精神。
有专家说,在大数据时代,目前的辞书出版对于数字出版是“沧海一粟”。其实任何载体的出版形式在新技术的历史大潮中,几乎都可以说是沧海一粟,但关键是我们曾经留下过什么。做辞书编辑就要有这样的一种精神,有这样的一种追求! 做辞书编辑的苦与乐就在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