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1

杨子谈经所，淮王载酒过2。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径转回银烛，林开散玉珂3。严城时未启4，前路拥笙歌。

1　岐王：指李范，唐睿宗第四子，唐玄宗之弟。王维“游历诸贵之间，尤为岐王之所眷重”。岐王曾助王维走上层路线而得“解头”。（薛用弱《集异记》卷二《王维》） 过：拜访。应教：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魏晋以来，人臣于文字间，有属和于天子曰应诏，于太子曰应令，于诸王曰应教。”

2　淮王：指淮南王刘安。载酒：《汉书》记载，扬雄“家素贫，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

3　玉珂：马络头上的装饰物。多为玉制，也有用贝制的。

4　严城：戒备森严的城池。

此诗中的“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二句，为历代诗论家所激赏。王士祯认为此二句“自然入妙，盛唐高不可及如此”（《带经堂诗话》卷二）。明代的胡应麟则比较杜审言的“风光新柳报，宴赏落花催”说：“皆佳句也”，然杜诗虽然“字极精工，而意尽语中”。而王维诗中，“‘换’与‘多’字觉散缓，而韵在言外。观此可以知初盛唐次第矣”（《诗薮》内编卷四）。

也许是因为此二句太妙了，诗的前四句，被《乐府诗集》采入“近代曲辞”，题作《昆仑子》。《万首唐人绝句》亦截此四句为绝句，题目亦作《昆仑子》。

此诗构思妙甚。从题目上的“过”字得知，这是一首纪游诗，首联“杨子谈经所，淮王载酒过”二句，起笔用典点题，既点明游历之处，也点明了游者身份，而且还写出了二者之间的相互关系。我们以为，“杨子”即此别业的主人，是题目中的“杨氏”，而非不少注本中说的汉代辞赋家扬雄。或许是此杨子也擅长文墨，可以视为比喻。而“淮王”，即淮南王刘安，喜好学术，门客达数千人，以之来比喻岐王，也很确切。二句可以读为：岐王拜访杨氏别墅，就如同西汉淮王载酒肴游于扬雄谈儒论经处。历史上的刘安与扬雄本不同时，王维诗使用的是借代之法，全诗之情致独到，让人自生会心。首联起笔轻捷，带出题意。二句是写岐王带领诗友宾朋游览杨氏别业。这样写，既点明诗题，又深合应教之义，并且含有对岐王礼贤下士的称颂。颔联则紧承游意，带出“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的佳句，兴味无穷之笔描写无穷兴味。“兴阑”与“坐久”互文，都是说兴尽且尽兴的意思。鸟声变换，夜鸟啼累而鸣声几换；落花积多，四周又新积一层花瓣。诗人以写鸟累而换声，写花开久而凋落，来表达夜深而兴尽的意思。同时，这也是暗写别业的环境优越，以花鸟来衬欢情。此表达极富诗意，写景入神，让我们领略到“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真谛。

因为“坐久”而“兴阑”，不知不觉间游兴阑珊，倦意袭人。于是引出了后四句，写夜归的情景。“此妙在过杨处，则淡淡打发二语，而车骑笙歌之盛，却从归途写出。”（黄生《增订唐诗摘钞》卷一）写回转用了四句，写得很富丽，很排场，岐王及其扈从的车马非常豪华，一路银烛通明，一路笙歌簇拥，车马迤逦，从者纷纭。而“径转”“林开”，则写通过曲径，穿过树林，可视为杨子别业的补笔。玩此诗意，可见此别业的选址甚佳，虽然不是远离闹市，却能够闹中取静。而“严城时未启”句，又呼应颔联，再次点到纵情已久，游赏尽兴，深夜始归，其时城门尚未开启。

此诗运思结构极其缜密，也十分精巧。四联八句互为关照，也互为生发。不仅仅是有佳句，洵有佳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