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导论
’Ακαδήμεια或‛Εκαδήεια原是雅典西北部一地名,那里有几座神庙,一个运动场,还有一个由基蒙[Kimon]慷慨出资兴建的大公园。柏拉图曾在园内(后来在附近的一处庄园里)与他的学生对话,传授他的哲学。随着时间的推移,雅典人便习惯于称柏拉图追随者的群体为Academy[学园]。逐渐地,这一术语用来指称更宽泛意义上的柏拉图学派,直至在希腊历史撰述中普遍区分出了老、中、新学派以描述柏拉图主义的发展。
15世纪70年代,柏拉图主义在希腊学者的影响下复活了。这些希腊学者是于1438至1439年间到意大利商议希腊与罗马教会重新统一事宜的。此时Academy一词亦复活了。菲奇诺[Marsilio Ficino]在他的普罗提诺著作的译本前言中写道,“Magnus Cosmus, Senatus consultor Patriae pater,quo tempore concilium inter graecos atque latinos sub Eugenio pontifice Florentiae tractabatur, philosophum graecum nomine Gemistum, cognomine Plethonem, quasi Platonem alterum, de mysteriis Platonicis disputantem frequenter audivit. E cuius ore ferventi sic afflatus est protinus, sic animatus ut inde Achademiam quandam alta mente conceperit.”[“元老院顾问、国父、伟大的科西莫在尤金教皇主持下召开的希腊人与拉丁人双方参加的佛罗伦萨会议期间,时常听说一位名叫盖米斯托姆的希腊哲学家——绰号柏勒通,好像是另一个柏拉图,谈论柏拉图秘教。由于其热烈的言论如此雄辩滔滔,如此令人激奋,以至于从那以后在科西莫那崇高的心灵中,便酝酿着要建立一个柏拉图学园。”]尽管科西莫·德·美第奇[Cosimo de’ Medici]似乎并未立即将这一计划付诸实施,不过组织一个配得上称柏拉图学园的哲学圈子的想法,肯定也给属于另一些团体的意大利人文主义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早在15世纪50年代,人们就用“佛罗伦萨学园的一伙人”[“Chorus Achademiae Florentinae”]来称呼那个先是以阿拉曼诺·里努奇尼[Alamanno Rinuccini]后来以乔瓦尼·阿吉罗普洛斯[Giovanni Argyropulos]为中心的学者圈子。在60年代,一个称作“罗马学园”[“Academia Romana”]的团体聚集于蓬波尼奥·莱托[Pomponio Leto]的周围。后来,很可能是在1471年之前,红衣主教贝萨里翁[Cardinal Besarion]与他的朋友们被称作“贝萨里翁学园”[“Bessarionaea Academia”]。 1
然而,比这些民间小圈子更为重要、更有影响的是由菲奇诺于70年代发起,由豪华者洛伦佐[Lorenzo the Magnificent]主办的一个团体。史学家们,至少是17世纪以后的史学家们,常称之为“柏拉图学园”[“Accademia Platonica”]。洛伦佐的祖父科西莫曾将他在卡雷吉[Careggi]的宅邸附近的一座小别墅送与菲奇诺,而后者在年轻时就注定将来要成为新柏拉图主义哲学的鼓吹者。在1462年的一封信中,菲奇诺称这所别墅是“Academiam, quam nobis in agro caragio parasti”[“在卡雷吉乡间为我们准备的一个学园”]。如果有人因为头一回发现academy这个词在这里被用于一个哲学家的乡间宅邸而感到惊讶,那么我们应该记得,据普林尼记载,西塞罗就曾将他位于普泰奥利[Puteoli]附近的别墅称作他的academy。1427年——这是就我所知academy这个词出现于现代的最早的年代——当波焦·布拉乔利尼[Poggio Bracciolini]称他的乡间别墅为“academiam meam Valdarninam”[“我在瓦达尔诺村的学园”]时,无疑他心里想到的正是西塞罗。所以,在15世纪人文主义者中,academy这个词就已具有了公认的内涵,而菲奇诺(顺便提一下还有卡克斯顿[Caxton])将柏拉图学园安排在一所乡间别墅中,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既重要又很奇特的结果。2
就像在古希腊academy这个词从一个地名延伸指一群哲学家,后来又扩展到一种哲学体系,菲奇诺的朋友们也很快成了“Academici”[“学士”],而他本人则成了“Academiae Princeps”[“学长”]。然而,若以为这种academy是以某种方式组织的——一种开会发表报告的科学团体,那就错了。恰恰相反,这是一种新的无拘无束的、非正式的聚会方式,友善地讨论研究问题,那么引人入胜,那么轻松愉快,与那种学究式的、单调乏味的大学完全不同。在那些意大利人文主义者的小圈子里,这一含义明显居主导地位。在盛期文艺复兴不长的若干年内,这一新术语在这些小圈子里被突然采纳。除了上面提到的以蓬波尼奥·莱托和贝萨里翁为中心的团体以外,在那不勒斯也有一个academy,由国王阿方索[King Alfonso]和帕诺尔米塔[Panormita]创办。帕诺尔米塔于1471年死后,由乔瓦尼·蓬塔诺[Giovanni Pontano]领导。这个词还不时用来称呼以下人士的博学的朋友们,他们是:阿尔贝托·皮奥·达·卡尔皮[Alberto Pio da Carpi]、穆拉诺[Murano]的尼科洛·普里乌利[Niccolò Priuli]、住在维琴察附近自己别墅中的诗人特里西诺[Trissino]、波代诺内[Pordenone]的雇佣兵队长巴尔托洛梅奥·利维亚诺[Bartolommeo Liviano]、曼托瓦[Mantova]的伊莎贝拉·德·埃斯特[Isabella d’Este],以及科雷焦[Coreggio]的公爵夫人维罗尼卡·甘巴拉[Veronica Gambara]。阿尔杜斯·马努提乌斯[Aldus Manutius]建立了一个名为Νεακαδήμεια[新学园]的学会,在其中他和朋友们说希腊语,读希腊文著作,校订将要出版的希腊文版本,并自负地以φυλής άναγνωοτίδος[同窗],φυλής θεραπεμτίδος[学友]和διδασκαλίδος[老师]等相称。阿尔杜斯试图使他的学会取得皇家的或教皇的特许状,如同蓬波尼奥·莱托已获了腓特烈三世[Frederick III]的承认那样,但未能成功。特许状可使其拥有学位授予权,但即便是这样一个具有雄图大略的机构,依然是民间的、非官方的。3
尽管academy这个词一般被用来指这种社会文化交往的新形式,但它在1500年前后的意大利学者与业余爱好者中间太流行了,所以它还具有另一些同源含义,如柏拉图哲学、西塞罗怀疑哲学、半神秘的占星术团体,甚至指纯正的(非学究式的)亚里士多德哲学。本书的篇幅不允许我们在这里对这些情况做详尽的讨论。4
当academy这个词开始渗透到北方时,其过程也十分类似。我所能捕捉到的第一个实例又涉及一位学者隐居独处的别墅。他是一位德国人文主义者,叫西吉斯蒙德·戈森布罗特[Sigismund Gossembrot],他偶尔提及他在奥格斯堡附近的“居所学园”[“habitatio academica”]。德国最早的意大利式学园是由康拉德·采尔蒂斯[Conrad Celtis]于15世纪末16世纪初创立的两个联谊会,即莱茵河文学联谊会[Sodalitas Literaria Rhenana]以及多瑙河文学联谊会[Sodalitas Literaria Danubiana],尽管它们似乎从未被称作学园。但是academy这一名称(这次可明显看出是对阿尔杜斯学会的模仿)被人用来指那些在阿尔萨斯地区哈格瑙[Hagenau in Alsace]的、与安斯赫尔姆出版社[publishing house of Anshelm]相联系的小型读者圈子,如梅兰希顿[Melanchthon]这样的学者即属于这种圈子。5
到了这个阶段,便开始了词源学的发展进程,它既与意大利15世纪的通行用法不同,又与(我们将要看到的)意大利16世纪的用法不同。中世纪的Studia Generalia[大学馆]或Universitates Studiorum[研习馆]是人文主义者的创造。随着对它们的改造,academy这个时髦的、可令人愉快地忆起古代与文艺复兴的词,便成了university的同义词;在本国语中university幸存下来并沿用至今,academy则被用来作为它的拉丁语译名。今天在某些地方,这两个词的意思仍然完全相同。6
因此,当“academy”这个词在北方经历了独立的发展时,它在意大利也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对这一变化作一较详尽的追溯同样是有益的,不仅因为它的含义与本书的主要问题息息相关,也因为这类词源学的变迁总是反映了更为深刻的精神变化。1500年左右意大利的学会已表现出盛期文艺复兴的自由与大胆的精神,也表现出了对古代的热情与宽广的兴趣。一旦文艺复兴走向衰落,在艺术领域中被手法主义所取代,在通史领域中被导致了反宗教改革的种种潮流所取代,academy就不再如先前那样是非正式的、无拘无束的团体了。7在试图分析这些情况发生时的种种变化的过程中,得面对若干新学会突然之间发展起来的难题。自16世纪60年代后期往后,意大利各地的学院数量越来越多;乔安尼斯·贾基乌斯[M. Joannis Jarkius]的《意大利精英学院史例》[Specimen Historiae Academiarum Eruditarum Italiae](莱比锡,1729年)列举出500多个——其中博洛尼亚有70个,罗马有56个,威尼斯有43个——而且,梅伦德尔[M. Maylender)最近出版的五卷本《意大利学院史》[Storia delle Accademie d’Italia]表明,在16世纪与19世纪之间,有2200多个学院。在那些大城市有数十个学院,即便像福林波波利[Forlimpopoli]或卡斯特罗维拉里[Castrovillari]这类不起眼的小地方,亦不乏学院的存在。要想对此作出解释,必须认识到,自1540年以后,许多形形色色的社团和协会爱用夸大其词的学院称号来装潢门面。正如上文所述,你可万无一失地将15世纪的某个学院解释为人文主义者的非正式聚会,你亦会轻率地以为16世纪末或17世纪的学院也是这同一类聚会。梅伦德尔只是以字母顺序来讨论这些不胜枚举的学院,并没有想对它们做系统的说明。在我们的语境中根据它们的意图来论述才是合适的。
文艺复兴时期,academy带来的最直接的结果便是出现了培育“amene lettere”[“怡情悦性的文学”]、“per fuggir l’ozio”[“摆脱无所事事”]的聚会圈子,再举一例便可看得明白。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于1656年在罗马建立了一个学院,说她的计划是“通过所有的学习、实践和优良的道德来造成一种真正的条件,在这样的条件下,教学生去说,去写,去做符合自己身份和高尚的事情”。优雅的书写与谈吐风度以及达观的生活态度——这在那时便是“怡情悦性的文学”所指的东西。这些可以通过以下方式来获得:作曲、吟诵诗文、评论诗歌;阅读和撰写有关伦理学与修辞学一般论题的演讲稿,有时可讨论与解释某些旧时意大利文学珍品,如彼特拉克《十四行诗》或但丁《神曲》的选段。演剧是另一项活动,众所周知,由帕拉第奥[Palladio]建造的奥林匹克剧院便是为一家民间学会建造的舞台。上演的剧目要么是过去的流行作品,要么是当代著名作品,或是学会会员的近作。偶尔还上演即兴喜剧。应提到的另一活动是音乐演奏, 要么作为许多活动之一,要么作为某个学院的唯一研究目标。起先是室内乐与歌唱,后来又研究起宗教清唱剧和歌剧。对每一个熟悉18世纪音乐与音乐家的人来说,academy在那时实际上是最常用来指称音乐会的词。不过,“骑士术”[“arti cavalleresche”]、剑术、马术、舞蹈等也成为academy的研究内容,有时甚至是主要内容,以至于这些社团被称作“军事学院”[“accademie d’armi”]。8
学院的宗旨五花八门,而我们到目前为止只论及了执着于最初的文艺复兴学院之主张的那些类型。然而,有更多的学院是为了开展完全不同于1530年之前的活动而建立的。他们的任务或许是组织欢迎城市夫人的庆典,或严格根据成文规定郑重其事地操办宴饮、牌戏或投射竞赛。9 另一方面,讲座可以成为学院的主要项目,它们可能发展成科学团体。因此就有了一些特殊的学院,对意大利语以及拉丁语、希腊语进行语言学研究;对神学教义与历史进行研究,或对考古学、法律、医药、自然史作研究。10 在这类学院中,所有会员都参加讨论,都可登台演讲。从这种开展演讲与辩论的学院到举办技能讲座、使听者可获得一门学科系统入门知识这类具有大学特点的机构,其间只有一步之遥。在这里,绕了一大圈,意大利的academy似乎与到那时为止在北方最常见的“academy”类型相遇了。然而,仍有一个关键的区别。在意大利,并非整个大学或学校都享有academy这一新名称的荣耀,而只是它的一部分(例如由耶稣会所属学院培育起来的辩论俱乐部),抑或一家老学院发展为一所相对完整的大学,并获得了授予学位的特权。在北方,原有的大学都进行了改革,然后被称为academies;而在意大利,academy发展起来,有时取代了university。最典型的例子是佛罗伦萨学院[Accademia Fiorentina](参见下文),该学院的主管[Consul]在1541年被授予老佛罗伦萨大学校长[rector]的特权、年俸与职权。一旦academy这一术语被用来指学校,也就被用于私人教育,这是可以理解的。这些私人教育机构是由年轻贵族们为自身学习而开办的,或是由王公为其儿子、望子成龙的父母为其孩子操办的,以避免“将儿子托付给学校会遇到的诸多危险”。11
这一概述或许涵盖了意大利各种学院的活动范围。突然间出现这么多不同类型的学院令人惊讶,因为这五花八门的目标并非是逐渐相互派生出来的。但承担了几乎所有上述任务的学院是在1530至1565年这35年间出现的。12 这种多样性是16世纪的学院与文艺复兴时期盛行的那些学院的两个主要区别之一。多样统一是1500年左右所有学院的特征,这一点与盛期文艺复兴的文化与艺术相一致,正如多样统一是莱奥纳尔多、拉斐尔或乔尔乔内[Giorgione]的作品的特征。对许多科目的鲜活兴趣是多样化的,而非正式的、友善的交往方式则是统一的。一旦手法主义击溃并驱逐了文艺复兴,伟大的和谐便被扯碎了。新教教堂抛弃了老教义,而老教义反过来又焕发了青春,反宗教改革运动使它恢复了往昔的战斗精神。在宗教战争的那几十年里,在圣依纳爵[St Ignatius]和圣德肋撒[St Theresa]所处的那些年代里,西方的灵魂从未如此这般地自我拷问,如此残酷地被撕碎、被割裂。在布龙齐诺[Bronzino]的肖像画以及丁托列托[Tintoretto]的宗教绘画中的人物,帕尔米贾尼诺[Parmigianino]的变了形的圣母像,布鲁盖尔[Brugel]画的呆板的农民,都表现了这个时代的痉挛。那时一些特别的画种——风景画、静物画、风俗画等——脱离了欧洲艺术的主体,走上自己的发展之路。丢勒画宗教画,主要是肖像,也画水彩风景与静物。当时博克莱尔[Beukelaer]擅长画静物,布鲁盖尔擅长画民俗,蒙佩尔[Momper]则擅长画荒野群山,等等。
新学院的第二个突出特征与手法主义的另一主要特征之间的联系同样显而易见。文艺复兴时期的学院并不是一种正式的机构,而手法主义时期的学院则建立起详尽的、最为周全的规章。13 有案可查的第一套学院成文规章是1531年锡耶纳粗野者学院的章程。在博洛尼亚,最早的实例是1537年的旺达学院[Floridi],在佛罗伦萨是1540年的潮湿者学院[Accademia degli Umidi]14,在罗马是1541年的被轻蔑者学院[Sdegnati]。这些年代与早期手法主义绘画非常吻合。人们常会看到有关行政官员选举的明确规定,一位校长,若干位督学,或许还有一个学校工友;再进一步,有关会议形式、次数、持续时间的规定,以及匡正学院会员行为举止的规定。团体名称选自题铭与箴言,而学术绰号则被派给学院会员[academicians]。学院与会员的称呼往往很古怪。有许多学院称作Accesi[被点亮者]、Agitati[活跃者]、Animosi[勇敢者]、Ardenti [炽热者]、Concordi [和睦者]、Costanti[恒久者]、Desiosi[渴望者]、Eccitati[激奋者]、Elevati[高尚者]、Infiammati[燃烧者]、Occulti[隐匿者]、Oscuri[昏暗者]、Rinovati[革新者],我们亦发现有些称作Addormentati[沉睡者]、Incolti[未开化者]、Immaturi[未成熟者]、Ipocondriaci[忧郁者]、Naufraganti[遇难者]、Percossi[遭殃者]、Sonnacchiosi[瞌睡者],而且学院会员不但有叫Il Costante[持之以恒者]、L’Incerto[犹豫不决者]的,也有叫Il Vizioso[堕落者]、Il Pauroso[胆怯者]的。如果一个学院会员同时又兼作其他学院会员,正如常有的情况,15 他总是要在其著作扉页的署名上加上所有学院的绰号。当然,这些夸张的、浮华的名称,保留了巴洛克式学院的特色,在17世纪末18世纪初就不再时兴了,那时新古典主义运动开始聚集力量。于是,它们逐渐被诸如文学院[Accademia Letteraria]、科学院[delle Scienze]、经济—文学院[Economico-Letteraria]、教会史学院[di Storia Ecclesiastica]等名称所取代。
以前有人说,要想从16世纪意大利学院活动的宽广河流中指出发展的主流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所记述的各种活动与取向中,哪些对未来学院特点的形成有建设性的价值?如我们所见,我们关于一所学院的现代观念与16世纪的观念风马牛不相及。今天我们提到学院,通常指皇家或政府主办的促进科学或艺术的机构,或是指一所公立的美术学院。本书以下五章将论述美术学院的历史,而在这章导论里,必须先勾画出到18世纪为止科学院的历史轮廓,否则不同时期美术学院的许多特色将无法得到充分理解。
要区分出两条主线,一条追溯研究语言与哲学问题的学院的发展情况,另一条则涉及狭义的科学院,即研究兴趣在于物理学、化学、自然史等方面。
语文学院[philological academy]起源于佛罗伦萨,起初也属于民间性质,但不到三个月时间就有了小型的、非正式的潮湿者学院(成立于1540年)。托斯卡纳第一位大公科西莫·德·美第奇插手了此事,并亲自当上了——不是所有成员都满意——它的保护人。该学院即刻更名,以比较简单但更加雄心勃勃的校名“佛罗伦萨学院”继续活动。16 除了先前的任务之外,该学院现在明确宣布要培育意大利语以与拉丁语而抗衡。要做的事情是“翻译、写作,以及将其他一切语言、一切美好的知识融入我们的变革之中”。这个学院既有私下聚会,又有公开集会。第一次聚会是在老美第奇宫,后来又在维奇奥宫,那时该宫殿已变成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从1553年开始,有关但丁和彼特拉克的课程由两位领薪教师讲授,他们是詹巴蒂斯塔·杰利[Giambattista Gelli]和贝内代托·瓦尔基[Benedetto Varchi]。在[原书]第11页上我们已提到,学院的主管已变成了大学校长。将语言条理化并纳入图表,这种想法对于手法主义时代一定具有强烈的吸引力。1569年,另一所学院开张,其规章与佛罗伦萨学院的十分近似:扭曲者学院[Alterati],聚会于斯特罗奇宫[Palazzo Strozzi];1587年,第二个学院即渴望者学院[Desiosi]成立,聚会于阿戈斯蒂诺·德尔·内罗[Agostino Del Nero]的宅邸;1582年,秕糠学会[Accademia della Crusca]成立,它是所有学会中最重要的一个,其创建者是佛罗伦萨学院的五名会员,他们因该机构的一本正经与墨守成规而退出。他们不确立什么原则,不称他们的团体为学院,并决定不依照一成不变的规则行事,除了这一条:只培育那些妙趣横生的文学元素。格拉齐尼[Grazzini]——他的绰号是软口鱼[Il Lasca],是潮湿者学院为他取的——是这个新社团的主要发起者。但格拉齐尼死于1584年,此后它在捍卫文艺复兴自由方面似乎不再那么强有力了。它接受了时代的精神,所确定的任务也几乎与佛罗伦萨学院一致了。1591年,该学院决定编纂意大利语言辞典。1612年,秕糠学会词典出版了。
在成就了这番事业之后,秕糠学会开始有了国外的回应。1617年,埃德蒙·博尔顿[Edmund Bolton]向詹姆斯一世[James I]提出了成立“皇家美术学院或学会以及荣誉委员会”的计划,这是16世纪与中世纪不同思想的奇特混合物。这个团体聚会于温莎城堡,有48名会员,分为三个等级,监护者(即嘉德骑士团[Knights of the Garter])、辅弼者[Auxiliaries]以及精英[Essentials]。精英的职责是做研究工作,其任务中有一项是“应将好书从外国语忠实地翻译为我们的语言”。17 由于詹姆斯一世的去世,博尔顿的计划未能实现。但就在1617年这同一年,安哈尔特亲王路德维希[Prince Ludwig of Anhalt](他从1600年开始曾是秕糠学会的一员)在魏玛建立了丰收学会[Fruchtbringende Gesellschaft],其宗旨是振兴德国语言。该社团后来更名为北方棕榈树学会[Palmenorden],这个名称现在更广为人知。18 尽管它与德国17世纪诗歌的联系饶有趣味,但它仍是个小型的偏远社团。
佛罗伦萨的学院教学计划不是在德国或英国而是在法国得到了决定性的发展。而法国正是在绝大部分文化领域中取得了领导地位,并在文学、建筑与绘画方面开始超越意大利时,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黎塞留[Richelieu]是法兰西学院[Académie Française]的发起人。1635年,他游说政府接管一个民间文学团体,以组成一个致力于法兰西语言研究与理性发展的中心。这一思想显然来源于佛罗伦萨,但在那里这只是宏伟纲领的一部分。现在它已成为主要的东西,尽管不能说是学院的唯一目标。在法兰西学院的成立公告中,确立了如下的规章:“学院的主要职能是尽可能专心仔细地为我们的语言制定确切的规则,使它纯洁,有表现力,能阐述艺术及科学问题。”为完成这一任务,学院计划编纂一部词典、一部语法书以及修辞学与诗学纲要。在头三百年内,只完成了词典编纂工作,首版于1694年,再版于1718年、1740年、1762年、1792年。语法书直至1932年才出版。19 不能想象,有什么能比学院热切追求语言的理性、系统和秩序更能说明法国精神、专制主义精神和高乃依与普桑所处时代的精神了。在笛卡尔和黎塞留的时代,法国的专制主义已经实现了手法主义时代佛罗伦萨专制主义所向往的东西。
兴办皇家学院的想法也影响到了其他领域,原因就在于这些都发生于同一国度、同一时期,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柯尔贝尔[Colbert]成了综合性学院体系的主要开拓者。路易十四于1661年开办了舞蹈学院[Académie de Danse],那时他23岁,刚开始独立执政。该学院当时还处于发展主潮之外,不过以下这点还是意味深长的:它的宗旨是每月召集一次会议,就采取何种措施改进舞蹈艺术状况与标准问题展开辩论。在同类次要的学院中,有一所音乐学院[Académie de Musique],建立于1669年,其实就是皇家歌剧团。但我们要回到学院发展的主干道上去,看看柯尔贝尔所钟爱的两项事业,即创办于1663年的铭文与文学院[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 Lettres]以及创办于1666年的科学院[Académie des Sciences]。
铭文与文学院20 最初只是法兰西学院的一个下属委员会,其宗旨是研究铭文、徽章、图样等——这是一项典型的巴洛克式任务。后来它逐渐研究起了考古学与历史学问题。早在1701年的规章中,它的目标就确定为研究“陛下的宝物陈列室中的铭文、徽章、圆盘饰、玉石和其他古代与现代的稀世珍品”以及“法兰西的文物与古迹”。无疑,这是大多数当代国立或皇家学院中哲学与历史部门的主要源头之一,另一源头是波朗德派[Bollandists]和圣莫尔修道院[St.Maur]僧侣的研究工作。
与上述情况相对应,巴黎科学院[Académie des Sciences]是现代学院中数学班与物理班的两个源头之一。这一机构的背景也可追溯到意大利。情况又是这样,开始是民间团体,后来由政府发展了下去。16世纪60年代,在意大利南部的科森扎[Cosenza],一个非正式的哲学家圈子聚集在帕拉西奥[Parrasio]和泰莱西奥[Telesio]的周围。1560年,乔瓦尼·巴蒂斯塔·波尔塔[Giovanni Battista Porta]在那不勒斯建立了秘士学院[Accademia dei Segreti],以研究解剖学与实验医学为宗旨,其会员自称为Segreti[秘士],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无偏见的研究若传出去会招致危险。事实上他们的聚会很快被取缔,因为与特伦托宗教会议的新精神格格不入。那时手法主义已接近尾声,反宗教改革的好斗时代已经逝去,巴洛克时代已经开始。重新发现这个世界的诱人事物,进行科学研究的机会增加了。21 早在1603年,山猫眼学会[Accademia dei Lincei]便在罗马宣告成立,其宗旨亦是研究科学与天文学问题。该学会的创建者是四位业余爱好者,为首的叫马尔凯塞·切西[Marchese Cesi]。他们的第一次聚会也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后来被人发现,因反抗而导致数月之后被解散。1609年,他们再次聚集在一起,这一次倒是比较顺利。1610年,波尔塔这位实验科学行家加入进来,1611年伽利略也加入了进来。他们接下来的出版物由山猫眼学会印制,切西甚至可以在罗马学院[Collegio Romano]发表正式演讲。但是到1616年,教士对伽利略的反对开始产生了效力,情况又复如从前:切西离开了罗马。乌尔班八世[Urban Ⅷ]尽管很开放,但也没有保护这个学会;控告使伽利略沉默了,并使意大利一切进步的研究停顿了几十年,还累及山猫眼学会。它倒了台,直到1745年在里米尼、1801年在罗马重新开张。
只要新思想还只为少数人所有,就不可能转化为固定的形态。只有当许多人掌握了新思想并投身于其中,才能将其采纳为学院的纲领。由此看来,科学院的全盛期当开始于1650年,那时挫败教士对实验科学的抵制已成定局。在意大利,这一契机的标志是那不勒斯研究院[Neapolitan Accademia degli Investiganti](1650年)以及更为重要的佛罗伦萨实验学会[Florentine Accademia del Cimento](1657年)的成立。实验学会的创立者是后来的红衣主教,美第奇家族的利奥波德·威廉[Leopold William of Medici]以及他的兄弟托斯卡纳大公,他们给实验学会确定的任务是实验物理学与天文学的研究。该机构没有精心制订的规章,其会员也没有取什么绰号,这些表明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启蒙时代——已初露曙光。该学院的第一部文集[Saggi]出版于1666年,具有很大的影响。尽管它的开端很有希望,但因内讧以及重要会员的退出,尤其是利奥波德王公的退出,于1667年终止了活动。在意大利诸城镇中,很快又有了若干类似的学院,但规模不大,只是地方性的。如果我们想要追踪发展的主流,就像我们在论述各语言学院时所做的那样,就必须立即离开意大利转向西方诸国。意大利在欧洲文明中的领导地位终结了。22
在建立皇家实验科学学院方面,罗杰·培根[Roger Bacon]与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祖国——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事实——领先于法国。1662年,查理二世将一个民间学者与业余爱好者社团转变为促进自然知识的皇家学会,而这个民间社团早在1645年就在伦敦和牛津活动了。23 皇家学会明确表示该团体将致力于“哲学研究,尤其是那些以具体实验来进行的哲学研究”。国王是该机构的会员,因此也就是英国贵族的合适的代表——这种情况可能源于法兰西学院的名誉会员[Membres Honoraires]。在这里无须详述皇家学会的第一个百年的活动,也无必要罗列诸如牛顿、哈雷、雷恩这样的早期著名会员。它对欧洲的影响甚巨,与姊妹学院法国科学院齐名,后者于1666年被授予皇家特许状。这又是在一段民间活动期之后官方加以确认的一个实例,可追溯到1640年或更早。笛卡尔、帕斯卡尔、加桑迪属于这个民间圈子,柯尔贝尔对它的关注是受到学者、业余建筑师佩罗[Perrault]的影响。24 柯尔贝尔认识到他的重商主义计划可能会从该学院的研究工作中获益,故设法使其资金得以落实,用来购买实验所需的仪器设备与材料,并支付研究人员的薪水。刚开始时并未制订任何规章,只是到了1699年该学院获得了卢浮宫内的研究设施时,才订立了一个合适的章程[Règlement]。这个章程一直在使用,直至法国大革命将所有学院作为特权性的,因而也是反民主的机构予以取缔时为止。然而,出于法国民族特性的种种深层次的原因,即便是罗伯斯庇尔的政府似乎也已感到拥有某种学院体系的必要性。国立研究院[Institut National]明确以共和主义面目出现,实际上是以新名称对旧时若干学院进行重组。1815年路易十八恢复了它们的旧称,今天它们仍是法国公共生活中的强大力量。
与英法同时,德国亦掀起了建立科学院的运动。但在实行中央集权的法国与英国,真正重要的学院都是在首都发展起来的,而在德国学院却草创于若干个中心城市。学院的起源仍是民间社团。从1622年到1625年,容吉乌斯[Jungius]在罗斯托克[Rostock]与一群同行和朋友一道工作,他的学院叫作探求者学会[Societas Ereunetica]。1652年,在施韦因富特[Schweinfurt],自然研究学院[Academia Naturae Curiosorum]成立,于1672年获帝国特许状,1687年获学位授予权。现在它仍以利奥波德-加洛林学院[Leopoldinisch-Karolinische Akademie]的院名存在。与所有其他学院不同的是,它的院址随院长宅邸而迁移。在17世纪晚期,莱布尼茨这位巴洛克时代最博学的思想家开始领导了一场引入法国式学院体系的紧张热烈的宣传运动。大约在1670年他写了一本小册子,论建立德国学会的问题(《关于建立一个德国学会的思考》[“Bedenken von Aufrichtung einer Societät in Deutschland”]),而Society[学会]这个术语表明伦敦给他的印象之深刻正如巴黎。他指出“学会或学院”对于促进艺术与科学、对于一个国家将“贸易与商业及科学”结合起来——一种典型的重商主义论调——以及提高医学、外科学与化学水平的重要性。在出版了若干本这方面的书并做出种种努力之后,莱布尼茨最终引起了索菲娅·夏洛特[Sophia Charlotte]及她丈夫普鲁士腓特烈一世的兴趣。于是科学院[Academia Scientiarum]于1700年在柏林成立,首次将三所巴黎学院的任务熔于一炉。考虑的问题有:“观察大自然中诸神的作品与奇迹,说明、描述和实施他们的创造发明、艺术作品、事务和教诲”,还要研究“全德意志的,尤其是我们国家的通史及基督教会史”。这所学院,一个真正辉煌的设想,发展成为腓特烈大帝的皇家科学与文学院[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ces et Belles Lettres],后来又成为皇家普鲁士科学院[Königlich Preussische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25
在柏林的这所学院之后,有大量类似的综合性学院接踵而来,全都脱胎于巴黎的范型。专制主义和重商主义在法国创造的学院体系,现在借启蒙运动之力量加以传布和宣扬。就本书的主要任务而言,这一情况可用来概括理性时代的政治家之所以相信并拥护学院的理由。因为在中世纪晚期,像吕贝克、布鲁日、佛罗伦萨等独立城市的力量已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大程度,以至于对这个世界的兴趣、对事物及人的本质的兴趣以及对把握它们的种种方法的兴趣,开始遮蔽曾盛行于中世纪哲学中的超验论。科学领域中的哥白尼与莱奥纳尔多·达·芬奇,政治学领域中的马基雅维利,神学与哲学领域中的瓦拉和伊拉斯谟,这些伟人的名字便是这种新世界观的标志。同时,新教引导人们重视家庭、职业和经营,这与正统的中世纪精神是格格不入的。当人文主义将欧洲人的思想从盲目接受权威的禁锢中解放出来时,当新教使个人直接诉诸上帝时,科学也采用了归纳法并立即蓬勃发展起来。开普勒、伽利略、笛卡尔、牛顿和莱布尼茨的发现就是实验研究新精神的成果。他们寻求真理并掌握了真理,这真理独立于宗教教条,同时其本身作为人类智慧与优越性的证明而获满足,并可非常实际地用来控制大自然。知识就是力量;培根教导的这条原理渗透于大部分启蒙时代所撰写的科学著作之中。现在,旨在发现具体数据的研究工作很容易适应于某种组织形式。17世纪人们认为这样的思路在科学、历史、法律或哲学领域中都是理想的、实用的,只有通过各方综合努力才能最有效地取得进步。所以,学院是时代哲学精神的一种适当的表现。同时,由于各国现在对人类活动的每个领域中科学的力量以及民族事业的重要性深信不疑,所以它们必定要积极重视以学院方式组织起来的研究团体。于是下列情况便发生了:今天大多数有名的科学与文学院都建立于启蒙时代,即1710至1810年间:1713年马德里(其目标是出版一本标准的西班牙语词典),1720年里斯本,1726年圣彼得堡,1739年斯德哥尔摩,1744年费城,1752年哥廷根,1752年哈勒姆,1759年慕尼黑,1766年莱顿,1772年布鲁塞尔,等等。这些学院中有的专门研究数学与物理学,有的研究哲学和历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将这两个“班”综合起来越来越成为通常的模式。现在,如果有人读到“维也纳学院”,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与一个政府机构挂上钩,它遴选出的杰出学者,是科学、历史和哲学研究中最高水平的代表。
除非你将“维也纳学院”与一所美术学院联系起来。这种联想同样有它的道理,因为我们在上文已一步一步追溯了“学院”这个词在若干个世纪中的词源发展情况,而现在我们所用的这个术语包括了两种形式,它既指科学与文学院,又指美术学院。在导论这一章中,我们从总体上勾画出各种学院谱系的轮廓: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它们最初以人文主义者民间聚会的形式出现,到手法主义时期最早的学院规章和财政制度,再到柯尔贝尔服务于专制主义的学院体系的伟大构想,直至这一观念在整个欧洲的传播。
下面的五章将以类似的方式讨论美术学院,描述与说明它们的起源与发展,时间上从标志着人文主义学园开端的同一时刻,一直到当今为止。26
1 托雷[A. Della Torre]的《佛罗伦萨柏拉图学园的历史》[Storia dell’ Accademia Platonica di Firenze],佛罗伦萨,1902年,以及奥尔斯基[L. Olschki]的《新语言学文献史》[Geschichte der neusprachlichen wissenschaftlichen Literatur]第1卷(海德堡,1919年)第245页以下的一篇短论,对最早的学院作了充分的说明(附带说一下,在第255页上的1441年这一年代想必是错的。马尔西利奥·菲奇诺出生于1433年)。时间更切近的有米凯莱·梅伦德尔[Michele Maylender]的《意大利学院史》[Storia delle Accademie d’ Italia],博洛尼亚,1926—1930年,此书对16、17与18世纪是非常有用的,但对15世纪的论述既不完整也不可靠。关于蓬波尼奥·莱托,参见扎布金[V. Zabughin],3卷本,罗马与格罗塔费拉塔[Grottaferrata],1909—1912年;托雷的《保罗·马尔西·达·佩夏》[Paolo Marsi da Pescia],罗卡·S.卡夏洛[Rocca S.Casciano],1903年,第227页以下,第253页以下,以及凯勒[L. Keller]的论文(载《科梅纽斯协会月刊》[Monatshefte der Comenius-Gesellschaft],第8卷,1899年)。关于贝萨里翁,参见米勒尔[L. Mühler],帕德博恩,1923—1927年。关于“佛罗伦萨学园的一伙人”,参见托雷(《历史》,前引书第320—425页)。
2 柏拉图学园:托雷,前引书,第20页以下。菲奇诺的书信:托雷,前引书,第538页。西塞罗-普林尼:《拉丁语大辞典》[Thesaurus Linguae Latinae],第1卷,第246页,插图6—8。波焦的书信:瓦尔泽[E. Walser],《佛罗伦萨人波焦》[Poggius Florentinus],莱比锡与柏林,1914年,第147页。菲奇诺论柏拉图(“suburbanum praediolum quam Academiam nominabant”[“称作学园的一处城郊小领地”]):托雷,前引书,第639页。卡克斯顿:作为“柏拉图的公馆与宅邸”的学园[Academy as“Plato’s mansion and dwellynge”],载The Chesse,第86页。
3 菲奇诺的学园:托雷,前引书,第659、664、667、724、725、726、735、740页。那不勒斯:托雷,前引书,第151页以下,以及梅伦德尔前引书,第4卷,第327—337页。蓬塔诺的对话《安东尼乌斯》[Antonius]中提到帕诺尔米塔“Neapoli Academiam excitavit”[“建立了那不勒斯学园”]。这个社团更通常的名称是安东尼乌斯柱廊[Porticus Antoniana]。凯勒(前引书)解释说它与地下墓窟有关,我以为没有充分依据。尼科洛·普里乌利(“felicissima tua Murani Academia”[“你的最幸运的穆拉诺学园”]):1495年卢克莱修[Lucretius]版本的题词。阿尔贝托·皮奥(“in doctissimam tuam Academiam admittere”[“准许进入你的博学洽闻的学园”]):阿尔杜斯于1500年编辑的卢克莱修版本的献辞。参见:A.菲尔曼-迪多[A. Firmin-Didot],《阿尔杜斯·马努提乌斯》[Alde Manuce],巴黎,1875年,第145页。特里西诺:梅伦德尔,前引书,第5卷,第352页。利维亚诺:第4卷,第7页。伊莎贝拉:第5卷,第90页。卡泰里纳·甘巴拉(Caterina Gambara):第2卷,第94页。
4 不过理应给出一条初步的注释,包括我在研究意大利15世纪文献资料时所遇到的academy一词的所有特殊用法,我希望这可以防止读者们将早期意大利所有academy与本书所讨论的美术学院混淆起来。
(1)academy,意指某个哲学家的乡间别墅,参见上文。
(2)指柏拉图哲学:洛伦佐·德·美第奇渴望菲奇诺的友谊而“Academiae amor incensus”[“心中燃烧着热爱学园之火”](瓦洛里[Valori],引自托雷,前引书,第583页)。科尔西[Corsi]说菲奇诺“Academiae fontes accedens”[“正在接近学园的源泉”](赛塔[G. Saitta]的《马尔西利奥·菲奇诺的哲学》[La Filosofia di Marsilio Ficino],墨西拿,1923年,第2页)。“Academiam sum ingressus”[“我进入了学园”],这是菲奇诺称自己对柏拉图主义的发现(托雷,前引书,第463页)。根据1465年的一封信(托雷,前引书,第565页),“Academiae tutor”[“学园监护人”]是柏拉图哲学研究的促进者。菲奇诺赞赏贝萨里翁,称他为“Academiae lumen”[“学园之光”],是因为他捍卫了柏拉图(马尔西利奥·菲奇诺作品,前引书,第602页,1462年的书信);反之,在兰迪诺[Landino]的《卡马勒达拉的论辩集》[Disputationes Camaldulenses](约1480年,托雷,前引书,第578页)中,阿尔贝蒂将菲奇诺誉为“eorum enygmatum, quae ex academiae oraculo solvenda sunt...verissimum interpretem”[他们的神秘人物,必得从学园的神谕中解脱出来的神秘人物……是最真实的阐释者]。皮科·德拉·米兰多拉[Pico della Mirandola]引用了另一例子,记述了他“ab Aristotile in Academiam”[“从学园中的亚里士多德派”]转而皈依柏拉图哲学的情况(引自卡西尔[E. Cassirer]的《文艺复兴哲学中的个体与宇宙》[Individuum und Kosmos in der Philosophie der Renaissance],莱比锡与柏林,1927年,第3页)。
(3)Academici,指西塞罗派怀疑论哲学家:波焦[Poggio],《致洛多维科·卡塔内奥的书信》[Letter to Lodovico Cattaneo],瓦尔泽,前引书,第436页;科卢齐奥·萨卢塔蒂[Coluccio Salutati],《科卢齐奥·萨卢塔蒂书信集》[Epistolario di Coluccio Salutati],诺瓦蒂[F. Novati]编,第4卷,罗马,1911年,第144页;以及马丁[A. von Martin]的《科卢齐奥·萨卢塔蒂》[Coluccio Salutati],莱比锡与柏林,1916年,第51页以下,第57页。这似乎是萨卢塔蒂所知该词的唯一含义,从一个不寻常的角度说明了萨卢塔蒂是14世纪与文艺复兴之间的一个过渡性人物。
(4)雅典传授哲学的场所,既可指柏拉图的学说,又可指亚里士多德的学说:多纳托·阿卡伊乌奥利[Donato Accaiuoli](托雷,前引书,第469页)在一封信中呼吁佛罗伦萨的某些年轻学者“ita Aristotelicis Platonicisque disciplinis instructi, ut in Academia educati videantur”[“要十分精通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学说,以便使有教养的人出现在学园里”]。在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并没有对Lyceum[学苑]与Academy[学园]、亚里士多德哲学与柏拉图哲学作出区分。一旦认识到以下这点就不会对此感到惊奇了:亚里士多德被文艺复兴哲学家解释成如同柏拉图一样具有新的革命精神之力量。因此,“学园”这个时髦词就被用来指以这些人文主义者的方法来阅读亚里士多德著作的团体。阿吉罗普洛斯的“学园一伙人”[Chorus Academiae]事实上属于新亚里士多德派,与菲奇诺的柏拉图主义全然对立。甚至菲奇诺本人曾称亚里士多德的新阐释者们为“Academia peripatetica”[“逍遥派学园”](托雷,前引书,第645页)。
(5)Academy等于University[大学]或Studium Generale[大学馆]:马尔托雷利[Martorelli]致帕诺尔米塔的一封信(托雷,前引书,第464页;戈泰因[Gothein]将该信与波尔蒂库斯·安托尼亚纳[Porticus Antoniana]扯在一起是错误的),以及科尔西的《菲奇诺传》[Life of Ficino]中的有关篇章(托雷,前引书,第467页)。科尔西提到科西莫·德·美第奇时常听柏勒通[Plethon]“pro Academicis disserentem”[“谈论学园”]。
(6)此外,该词还有一些显然只是派生的用法。以上第(5)亦是如此;如遇下列情形即是派生用法无疑:瓦洛里在他的《豪华者洛伦佐传》[Life of Lorenzo the Magnificent]中写道,洛伦佐喜欢参与圣加洛修道院的一些富于启发性的交谈,“veluti in Christianae fidei Academiam”[“好像进入了基督教信仰的学园之中”](托雷,前引书,第740页)。同样,彼得罗·克里尼托[Pietro Crinito]称萨沃纳罗拉[Savonarola]的朋友及追随者在圣马可教堂的辩论为“Academia Marciana”[“马可学园”](托雷,前引书,第766页)。普尔奇[Pulci]在写给洛伦佐的一封信中用了这个词,带有讽刺挖苦的意味。他要求洛伦佐记着向“Madonna Bianca, e’l nostro Guglielmo et la Quaracchina sola, e Dionigi et Giovanfrancesco et Braccio nostro, et tutta la tua Accademia”[“比安卡夫人、我们的古列尔莫、夸拉奇娜小姐、迪奥尼基、乔万弗朗西斯科和我们的布拉乔,以及你的整个学园”]致以问候。这段话的意思只可能是“所有你们这帮人”,因为普尔奇对菲奇诺抱有敌意,不可能与柏拉图学园有什么来往。
(7)指占星术团体:参见凯勒在《科梅纽斯协会月刊》上发表的大量文章,亦参见哈特劳布[G. F. Hartlaub]的《乔尔乔内的秘密》[Giorgione’ s Geheimnis],慕尼黑,1925年,第16—38页,以及《艺术科学目录》[Repert. f. Kunstwiss.],第48卷,1927年。在某些情况下他们的论点不可能使我信服。在15世纪,最有可能的一个综合性学园及神秘团体的实例似乎是蓬波尼奥·莱托的圈子,否则就解释不了地下墓窟中1475年的铭文(Pomp. Pont. Max., Pantagathos Sacerdos Achademiae Romanae[蓬波尼奥,大祭司,罗马学园至仁至慈的祭司],等等)。
5 戈森布罗特:约阿希姆森[P. Joachimsen],《人文主义影响下的德国历史观与历史撰述》[Geschichtsauffassung und Geschichtsschreibung in Deutschland unter dem Einfluss des Humanismus],莱比锡与柏林,1910年,第37页。采尔蒂斯:未曾出版过采尔蒂斯的现代传记。参见《采尔蒂斯四部歌集》[Celtis Libri Odarum Quattuor]中的《传记》[Vita],1513年;亦参见萨利格尔[W. Saliger],《奥尔米茨教学大纲》[Olmützer Schulprogramm], 1876年;包赫[G. Bauch],《维也纳接受人文主义的情况》[Die Reception des Humanismus in Wien],布雷斯劳,1903年;贝措尔德[F. von Bezold],《历史学杂志》[Histor. Zeitschrift],第2卷,1883年(从中世纪与文艺复兴开始,慕尼黑与莱比锡,1918年,第82页以下);阿施巴赫[J. von Aschbach],《维也纳大学的历史》[Geschichte der Wiener Universität],第2卷,维也纳,1877年,第73页以下;格罗斯曼[K. Grossmann],《下奥地利地方史年鉴》[Jb. f. Landesgeschichte v. Niederösterreich], N.F. xxii, 1929年,第309页以下。安斯赫尔姆学园[Academia Anshelmiana]:约阿希姆森,前引书,第170页,以及埃林格尔[G. Ellinger],《梅兰希顿》[Melanchthon],柏林,1902年,第62页以下。
6 最早的实例出现于德国之外,两例在意大利,一例在法国:(1)马尔托雷利致帕诺尔米塔[Martorelli to Panormita]的书信(托雷,前引书,第464页)提到显然是那不勒斯大学[Naples University]而不是安东尼乌斯柱廊[Porticus Antoniana]。(2)科尔西在《菲奇诺传》中说,科西莫·德·美第奇时常听柏勒通谈“pro Academicis disserentem”[“关于哲学士的研究”](托雷,前引书,第467页)。(3)在加甘致菲奇诺[Gaguin to Ficino]的书信(1469年)中,加甘提到索邦[Sorbonne]是“Nostra Academia Parisiensi”[“我们的巴黎学院”](梅斯特沃尔特[P. Mestwerdt],《伊拉斯谟入门》[Die Anfänge des Erasmus],莱比锡,1917年,第165页)。伊拉斯谟在他的著名的《论俗语》[Colloquia]一书所附自传中称一所大学为学院[academia],时间为1485年左右(埃尔泽菲里亚纳[Elzeviriana]编,卢万[Louvain],1636年,《作家伊拉斯米·伊拉斯谟传》[Vita Erasmi Erasmo autore],第4页)。至于16世纪那些不可胜数的实例则可以引用,从德国大学的记载中任选数例足矣。莱比锡:自1520年的学生名册(察恩克[F.Zarncke],收入《皇家萨克森科学协会哲学-史学论文集》[Abhandlung der philosophisch-histor. Kl. d. Königl. Sächs. Gesellschaft der Wissenschaften],第2卷,1857年,第509页以下)。蒂宾根:1540年、1541年……的学生名册(参见《大学历史文献集》[Urkunden zur Geschichte der Universität],蒂宾根,1877年,第677、683页以下)。柯尼斯堡:1544年、1545年、1599年……(参见阿诺尔德[D. H. Arnoldt],《附有文献的柯尼斯堡大学史》[Mit Urkunden versehene Historie der Königsberger Universität],第1卷,柯尼斯堡,1746年,增补卷第23、30、32页以下)。威滕柏格[Wittenberg]:1545年、1571年……(参见弗里登斯堡[Friedensburg],《威滕柏格大学史》[Geschichte der Universit. Wittenberg],哈雷,1917年,第187、272页以下)。因戈尔施塔特[Ingolstadt]:1549年、1556年……(参见普朗托[C.Prantl],《因戈尔施塔特的路德维希―马克希米利安大学的历史》[Geschichte d.Ludwig-Maximilian Univ. in Ingolstadt],第2卷,慕尼黑,1872年,第187、213页以下)。海德堡:1557年、1559年、1961年……(参见特普克[G.Toepke],《海德堡大学的学生名册》[Matrikel der Universität Heidelberg],海德堡,1884—1893年,第13、19、27页)。说到英国,可加上两本17世纪的书:约翰·韦伯斯特[John Webster]对大学的控诉和塞思·沃德[Seth Ward]为大学作的辩护,书名是《对学院的检讨》[Examen of Academies](1654)和《为学院讨说法》[Vindiciae Academiarum](1654)。有趣的是,拉伯雷十分清楚该词的时髦特色。在他的《卡冈都亚》第2卷第6节中,索邦只是在那个做作学生的谈吐中才被称作“Académie”。拉伯雷明白“academy”这个词的原初意义。在《卡冈都亚》第3卷第32节中,他正确地以它来反对逍遥学派或亚里士多德学派的人。因为文法学校[grammar school]在16世纪尚未直接从university中分离出来,故academy有时亦用来指称某些高资历学校。保尔森[F. Paulsen],《研究性课程的历史》[Geschichte des gelehrten Unterrichts],第1卷,第2版,莱比锡,1896年,第288页;梅兰希顿,《悼奎滕堡》[Elogium for Questenberg],1554年(博林斯基[K.Borinski],《文艺复兴之争》[Der Streit um die Renaissance],载《巴伐利亚州科学院会议纪录》[Sitzungsberichte der Bayrischen Ak. d. Wissensch],1919年,第60页);莱布尼茨[Leibniz],《教学新方法》[Nova Methodus Docendi Discendique],克洛普[Klopp]编,第1卷,1864年,第4页;还有最明白了然的,洛伦茨·拜尔林克[Lorenz Beyerlinck]的《人生大剧场》[Magnum Theatrum Vitae humanae],科隆,1631年,第31页:“Academia nostro tempore usurpatur pro urbis parte, in qua celebrantur studiorum gymnasia: ut Academia Parisiensis, quae vulgo Universitas dicitur. Academia quoque dici potest quaelibet litterarum schola insignior atque superior”[“在我们这个时代Academia被用作城市的一部分,人们赞颂这一学习场所:如同巴黎的学院普遍被称作Universitas,但无论如何Academia可以说是更优秀更高级的语文学校”](此段引文出自托雷,前引书,第108页)。弥尔顿[Milton]在他的论文《论教育》[On Education]中称academy是既取代了grammar school又取代了university的新型学校(马森[D. Masson],《弥尔顿传》[The Life of J. Milton],第3卷,伦敦,1873年,第239页)。关于拉丁语与本国语中的academy与university之间的区别,参见由狄德罗主编的《百科全书》[Encyclopédie],第1卷,第17页:“Quelques auteurs confondent Académie avec Université; mais quoique ce soit la même chose en latin, c’en sont deux bien defférentes en François.”[有些作者混淆了学院和大学的概念,虽然这两个概念在拉丁语中指的是同一事物,但是在法语中却是指完全不同的事物。]
7 手法主义处于文艺复兴之后,巴洛克之前,作为一种真正的、普遍的、可明确界定的风格概念,它未曾真正渗入英国。手法主义的概念最早发展于德国。在德国,美术史作为一门学院的学科,比英国拥有更深厚的传统,更受人重视。德沃夏克[Dvorák]与平德[Pinder]是首先要记录下来的两个名字。由于我在此不能多谈这种由诸如布龙齐诺、瓦萨里、帕尔米贾尼诺、丁托列托、格列柯、布鲁盖尔、切利尼[Cellini]、古戎[Goujon]等人所代表的风格,只能提一下若干人的名字,所以我想给出研究手法主义的另两个出处:布格尔[Burger]和布林克曼[Brinckmann]的《艺术科学手册》[Handbuch der Kunstwissenschaft]中的一卷《从中世纪末期至文艺复兴末期的意大利绘画》[Die italienische Malerei vom Ende der Renaissance bis zum Ausgang des Mittelalters];以及《反宗教改革运动与手法主义》[“Gegenreformation und Manierismus”],此文发表于《艺术科学目录》,第46卷,1925年。
8 怡情悦性的文学:梅伦德尔,前引书,第4卷,第426、450页;第5卷,第256页以下。“Accademia non è altro”[“学院不是别的”],洛夫丹诺[Fr. Lovedano]在他的《离奇古怪的学院会员》[Bizzarerie Achademiche]中说,“che un’ unione di virtuosi per ingannar il tempo e per indagare fra le virtù la felicità”[“只是有德行的人用来消磨时光和愉快地探究美德的一种聚会”](引自冯·海格尔[K.Th.von Heigel],《论Akademie与Akademisch之词义的变迁》[Über den Bedeutungswandel der Worte Akademie und Akademisch],慕尼黑,1911年)。克里斯蒂娜女王:梅伦德尔,前引书,第4卷,第401页。演讲与论文它们的论题时时令人讨厌地想起学校论文:应该接受还是谢绝礼物?(梅伦德尔,前引书,第3卷,第263页)长命还是短命,何者更令人称心如意?你喜欢被人忌妒还是被人怜悯?(梅伦德尔,前引书,第3卷,第371页)。彼特拉克与但丁:梅伦德尔,前引书,第1卷,第475页,以及第3卷,第5页。奥林匹克剧院:帕拉第奥曾于1565年为威尼斯被点亮者学院[Accademia degli Accesi]建造了另一座学院剧院(梅伦德尔,前引书,第1卷,第45、493页)。上演剧目: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Oedipos](维琴察奥林波斯学院[Olimpici Vicenza]),德尔·蒙特[Del Monte]的《安提戈涅》[Antigone](威尼斯被点亮者学院)。已有人提出,意大利学院的戏剧表演取代了中世纪剧团上演的神秘剧。有两个实例真实地说明了过去建立的老剧团是如何僭用学院的名义继续经营以维持他们先前的生意的:1559年,佛罗伦萨的贝尔纳剧团(Compagnia dei Bernardini)变成了恒久者学院[Accademia dei Costanti](梅伦德尔,前引书,第2卷,第110页),而且在17世纪,福音传道者剧团[Compagnia dell’ Evangelista]更名为阿奎洛蒂学院[Accademia degli Aquilotti](梅伦德尔,前引书,第1卷,第231页)。即兴喜剧:萨尔瓦托雷·罗萨[Salvatore Rosa]的佛罗伦萨遭殃者学院[Accademia dei Percossi]。音乐学院:兼有人文学科与音乐双重任务的维罗纳爱乐者学院[Filarmonici Verona](1543年);纯音乐的学院:维罗纳中板学院[Moderati Verona](1543年),锡耶纳乐友学院[Filomeli Siena](约1588年),费拉拉死神学院[Morte Ferrara](1592年)。宗教清唱剧和歌剧:佛罗伦萨高尚者学院[Elevati Florence],曼图亚羞怯者学院[Timidi Mantua],阿奇雷亚狂热者学院[Zelanti Acireale]。在17世纪初,佩鲁贾和音学院[Unisoni of Perugia]搭建起了一座特别的建筑物以供宗教剧[Sacri Drammi]演出。歌剧社也可被称作学院;法国皇家音乐学院[French Académie Royale de musique]的创立文件(参见第17页)指出:“Les Italiens ont étably divers Académies, dans lesquelles il se fait des représentations en musique, qu’on nomme opéra.”[“那些意大利人建立了各种学院,在这些学院中出现了音乐表演,就是我们所说的歌剧。”](特拉文诺尔[L.Travenol],《法国歌剧院的历史》[Histoire du Théâtre de l’Opéra en France],巴黎,1753年)。骑士术:与文学活动相并行,例如萨洛同步学院[Unanimi Salò](1564年),维罗纳荣耀之友学院[Filotomi Verona](1565年),巴勒莫骑士学院[Cavalieri Palermo](1567年),帕多瓦[Padua]的卫知学院[Oplosofiti],文范学院[Orditi],阿波罗学院[Delii](约1600年)。与法恩扎[Faenza]的远方学院[Remoti]相关的一份材料完整地记载了骑士训练科目[esercizi cavallereschi]:剑术、舞蹈、声乐、器乐、修辞学、演剧、初等几何学、地理学、建筑学。
9 庆典:锡耶纳的大多数艺匠学院:粗野者学院[Rozzi]、粗俗者学院[Insipidi]、被吵闹者学院[Intronati]、被泄露者学院[Sborrati]、迷失者学院[Smarriti]、普拉托的旺达学院[Floridi Prato],等等。宴饮:佛罗伦萨的乐天派学院[Allegri Florence](1571年)、安科纳的酒馆学院[Bettola Ancona](1651年)、佛罗伦萨的炽盛学院[Arsura Florenz]等。牌戏:卡马尼奥拉的奥伯尔牌戏学院[Hombresi Carmagnola](1788年)(此名来源于L’ Hombre游戏)。投射竞赛:佛罗伦萨的快乐学院[Piacevoli]和飞盘学院[Piattelli],16世纪晚期。
10 意大利语:当然首先是佛罗伦萨的潮湿者学院[Umidi]、佛罗伦萨学院[Fiorentina]和秕糠学会,这将在[原书]第14页进行讨论。罗马的神谕学院[Accademia dell’ Oracolo](17世纪下半叶)是家值得注意的综合性学院,在活动中,扮作神使的一名成员被问一个问题,他回答时说出最初掠过脑海的任何话,这话与该问题风马牛不相及;接着另有两名成员起身以一种正确的辩论方式在问题与回答之间建立起合理的联系,两名“审查员”必须评论他们的风格与辩论(梅伦德尔,前引书,第4卷,第138页)。拉丁语和希腊语:摩德纳的格里伦佐尼学院[Grillenzoni](约1530年)和巴勒莫的被点亮者学院(1568年)似乎依然十分类似于阿尔杜斯[Aldus]创办的学会。某些18世纪早期的学院标志着新古典运动的开端,例如维罗纳的希皮奥内·马费伊[Scipione Maffei]创办的拉丁之子学院[Latinofili](1705年)。神学:梵蒂冈之夜学院[Notti Vaticane]由圣查尔斯·波罗梅奥[St Charles Borromeo]创办于1560年,是反宗教改革的产物,以替代他那个时代常见的文艺的与世俗的学院;克雷莫纳的修道院学院[Abbatiana Cremona](1588年),米兰的智慧与雄辩学院[Ermatenaici Milan](17世纪初),三家梵蒂冈本笃十四[Benedict ⅩⅣ]的学院(即协和学院[Concili]、宗教礼仪学院[Liturgia]、基督教会史学院[Storia Ecclesiastica],约1740年),以及修道院中的许多辩论团体与学校(梅伦德尔,前引书,第2卷,第219、220、275、429、451页以下)。考古学:这类学院的第一家可能是维特鲁威学会[Accademia della Virtù](约1538年),是为研究维特鲁威的思想而建立的,亦不反对社交娱乐活动(梅伦德尔,前引书,第5卷,第478页)。那时还有蒂沃利的促进者学院[Agevoli Tivoli](17世纪初),目标相类似,但一直延续到18世纪的新古典主义运动,使得考古学协会十分流行。这类学院中最有影响的是那不勒斯国王查理三世[Charles III]的海格立斯学会[Ercolanense],当时在编赫库兰尼姆[Herculaneum]的出土文物。其他还有科尔托纳的埃特鲁斯坎学院[Etrusca](1727年)和本内狄克十四开办的罗马学院[Romana](1740年)。法律:博洛尼亚的渴知者学院[Sizienti Bologna](约1550—1560年)、费拉拉的奥林波斯学院[Olimpici Ferrara](约1562年)、费拉拉的信使学院[Mercuriali Ferrara](1574年)、费拉拉勤勉者学院[Operosi Ferrara](约1575年)。都灵的帕皮尼亚纳学院[Papiniana Turin](1573年)、帕维亚的不安者学院[Inquieti Pavia](1605年),等等。其中有些学院设有某种研究生教育。医学:那不勒斯阿尔托马雷学院[Altomareana Naples](约1550年),聚会于一位医生的家中,帕维亚的医学院[Medica Pavia](约1563年)(转下注)由一群教授指导的学生组成,巴勒莫的医学院[Istrofisici]和解剖学院[Notomia](17世纪上半叶),这是两家有政府津贴的公共机构。梅伦德尔还提到(第1卷,第308页)一家药剂师学院开办新药讲座。科学:克雷莫纳的勇敢者学院[Animosi Cremona](1560年)、博洛尼亚的勇敢者学院[Animosi Bologna](1552年)、佛罗伦萨的静士学院[Immobili](1550年)提出反哥白尼学说的观点,在科森扎[Cosenza]由帕拉西奥[Parrasio]和泰莱西奥[Telesio]主办的学院,以及在那不勒斯由波尔塔[Porta]主办的学院(1560年)是较为先进的,将在下文论述(第18页)。
11 在意大利,文法学校[grammar-school]称academy的情况很少见。我所遇到的唯一一例是博洛尼亚的炽热者学院[Accademia degli Ardenti](1565年),它是由索马斯卡公会[Confraternity of the Somasca]为进行写作、语法、修辞、古典文学、舞蹈、击剑的教学而开办的。学院发展为大学:佛罗伦萨冷漠者学院[Apatisti Florence](1631年);授予学位:罗马埃斯奎利学院[Esquilina Rome](1478年)。后者是蓬波尼奥·莱托[Pomponio Leto]的老学院,关闭后以新的名称重新开办。各种形式的私人教学:科内利亚诺的起步者学院[Incamminati Conegliano](1587年)、佛罗伦萨费迪南多学院[Ferdinandea Florence](1603年)、穆拉诺警醒者学院[Vigilanti Murano](1602年)。
12 文学院:锡耶纳粗野者学院(1531年);戏剧学院:维琴察奥林波斯学院[Olimpici Vicenza](1555年);音乐学院:维罗纳爱乐者学院与中板学院;剑术学院:索洛乌纳尼米学院[Unanimi Salò](1564年);意大利语言:佛罗伦萨潮湿者学院(1540年);古典文学:阿尔杜斯学园[Aldina];神学:梵蒂冈之夜学院(约1550年);法律:博洛尼亚渴知者学院(1550—1560年);医学:那不勒斯阿尔托马尔卡纳学院[Altomarcana Naples](约1550年);科学:佛罗伦萨静士学院(1550年)和那不勒斯自然奥秘学院[Segreti Naples](1560年);教育:博洛尼亚炽热者学院(1555年)。
13 关于对手法主义艺术分宗立派与建立图式之标准这一重要问题,有必要再一次参考德国的艺术文献。威廉·平德[Wilhelm Pinder]这位仍健在的德国艺术史家,已在《世代问题研究》[Das Problem de Generation](柏林,1926年,第55页以下)以及《处在十字路口的科学》[“Die Wissenschaft aus Scheidewege”](收入《路德维希·克拉格斯六十诞辰纪念文集》[Festschrift Ludwig Klages zum 60. Geburtstag],莱比锡,1932年)中阐明了这些问题。
14 许多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学院名称具有调侃、自嘲的意味。如“潮湿者学院”之所以取这个名称,是以一种滑稽模仿的形式调侃当时在帕多瓦斯成立的“燃烧者学院”的名称,由此可见一斑。——译者注
15 梅伦德尔(前引书,第5卷,第245页)提到在莱切[Lecce]某学院的一位会员德·安杰利斯[De Angelis]同时是7个学院的会员。
16 参见奥尔斯基,前引书,第2卷,第171页以下。
17 亨特[J. Hunter],《考古学》[Archeologia],第32卷,1846年。一般说来,“academy”一词在17世纪英格兰是指兼有教育与娱乐功能的私人性社交团体。莎士比亚的话(《爱的徒劳》[Love’s Labour’s Lost], I, I, 13)显然就是指这种社团:“Our court shall be a little Academe”[“我们的庭院将变成一个小小学院”]。琼森[Ben Jonson]的酒馆学院[Tavern Academy],如酒馆内张贴的琼森的拉丁文箴语的第一位译者所称,主要是社交性的;而巴尔萨泽·热尔比耶爵士于1649年成立的政客学院[political agent’s Academy]主要是教育性的。他向该学院做的各种论题的演讲甚至被印了出来(参见博尔[M. G. de Boer],载《老荷兰》杂志[Oud Holland],第21卷,1903年,以及D.N.B.第21卷,第228页)。罗利[Raleigh]的同父异母兄弟汉弗莱·吉尔伯特爵士[Sir Humphrey Gilbert]于1570年酝酿了一项远为严肃的、全面的庞大计划,他是位不屈不挠的航海者,在美洲大地上建立了第一块英国殖民地。他向伊丽莎白女王提出的计划是这个国家第一份值得注意的学院规划,它将研究“骑士制度、权谋与哲学”,还开设下列课程或讲座:拉丁语及希腊语语法、希伯来语、逻辑学、修辞学、道德哲学、权谋、数学等,以及炮术、物理学、外科学、民法、神学、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高地德语、剑术、舞蹈和音乐(参见弗尼瓦尔[F.J.Furnivall]创建的早期英文原典印刷协会[Early English Text Society],1869年)。尽管这项计划既未被采纳,甚至也未发表,但它似乎影响了1636年的“密涅瓦博物馆”,即查理一世的学院,该学院的规章以印刷品保存下来。只有贵族才能加入这“博物馆”。讲座的主要科目是科学、语言、数学、筑城学、建筑、考古学、徽章冲压、雕刻等(参见沃波尔[H.Walpole]《英格兰绘画佚事》[Anecdotes of Painting in England],1762年,第2卷,第62页)。
18 登克[V. M. O. Denk],《安哈尔特―克滕王子路德维希与第一个德国语言社团》[Fürst Ludwig zu Anhalt-Köthen und der erste deutsche Sprachverein],马尔堡,1917年;参见凯勒的《科梅纽斯与学院》[Comenius und die Akademien](1895年),此书虽饶有趣味,但不能令人信服。
19 佩利森[P. Pellisson]和德·奥利维[d’Olivet],《法兰西学院史》[Histoire de l’Académie Fraçaise],巴黎,1743年;梅纳尔[P. Mesnard],《法兰西学院史》,巴黎,1857年;马松[F.Masson],《法兰西学院》[L’ Académie Française],巴黎,1857年。academy这一名称首次在法国出现似乎与让·安托万·德·巴伊夫[Jean Antoine de Baïf]建立的一个社团有关。该社团的宗旨是宣传一种古代常见的基于音乐伴奏的诗歌类型。后来亨利三世成了它的保护人,其名称便改为宫廷学院[Académie du Palais]。想必该学院在1584年前后停止了活动。参见安热-奇奎[M.Ange-Chiquet],《德·巴伊夫的生平、思想与著述》[La vie,les idées et l’œuvre de J.A.de Baïf],巴黎,1909年。
20 莫里[L.-F.A. Maury],《旧时的铭文与文学院》[L’Ancienne Académie des Inscr.et B.-L. ],巴黎,1864年,第28页。
21 我曾在我的《艺术科学手册》以及发表于《艺术科学目录》第49卷(1928年)中的一篇文章中详尽讨论了这一变化。
22 莫甘[G. Mauguin],《意大利智性发展研究》[Étude sur l’ Évolution intellectuelle de l’Italie],1657—1750,巴黎,无年代。据梅伦德尔前引书所述,下列意大利学院受到佛罗伦萨实验学会的影响:罗马论坛学院[Simposiaci Rome](1662年)、博洛尼亚遗迹学院[Traccia Bologna](1666年)、罗马自然-物理学院[Fisico-Naturale Rome](ca. 1677年)、罗马哲学-数学学院[Filosofico-Matematica Rome](1677—1698年)、莱切探秘学院[Spioni at Lecce](1683年)、布雷西亚爱奇学院[Filesotici Brescia](1686年)、锡耶纳自然研究学院[Fisiocritici Siena](1690年),以及公立的博洛尼亚研究院学会[Società dell’ Istituto Bologna](1714年)。
23 汤普森[Th. Thompson],《皇家学会史》[History of the Royal Society],伦敦,1812年,其范围更广泛的论述请参见奥恩施泰因[M. Ornstein]的《17世纪科学学会的作用》[The Rôle of Scientific Societies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芝加哥,1928年。
24 莫里[L.-F. A. Maury],《旧时的科学院》[L’Ancienne Académie des Sciences],巴黎,1864年,第10页。
25 冯·哈纳克[A.von Harnack],《柏林皇家普鲁士科学院史》[Geschichte d. Kgl. Preussischen Akad.d.Wissensch. zu Belin],柏林,1900年,第1—215页。利奥波德-加洛林学院:布赫纳[A. E. Büchner],《神圣罗马帝国利奥波德-加洛林自然研究学院志》[Academiae sacri Romani Imperii Leopoldino-Carolinae Naturae Curiosorum Historia],哈雷,1755年,以及诺伊格鲍尔[J. D. F. Neugebauer],《德意志帝国利奥波德-加洛林自然研究学院的历史》[Gesch. d. Kais. Leop.-Carol. Deutschen Akad. der Naturforscher],耶拿,1860年。莱布尼茨,《莱布尼茨文集》[Die Werke von Leibniz],克洛普编,第1卷,第121页以下,131、142页;第3卷,第306页以下。
26 似乎尚未有详细记述科学与文学院发展历史的著作问世。加布里埃利[G.Gabriali]论述此主题的著述(《意大利的学院与图书馆》[Accademie e Biblioteche d’ Italia],第1卷,1927—1928年;《意大利百科全书》[Enciclopedia Italiana],第1卷)以及阿克塞尔·冯·哈纳克[Axel von Harnack]的《科学图书指南》[Handbuch der Bibliothekswissenschaft]中的简述(第1卷,莱比锡,1931年,第854页以下)尚不足为论。拉韦[P. O. Rave]和莱曼[E. H. Lehmann]的《美术史专业辞典》[Reallexikon zur Kunstgeschichte]第1卷(第242—263栏,莱比锡,1934年)中有关早期科学院及美术学院的综述言出有据,但很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