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独居
上海公司还没有自己的生产场地,于是秦月他们找了一家分包商,把设备放到它们那里建造,有一些不重要的工作也交过去做。Ray之所以有底气自己来承担这份订单,也是因为在荷兰他有一批能干的设计人员。按照他的话说,根据客户要求定制新产品,这种事情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做。
这个设备属于脑袋小,身子大的那种,动力控制部分占的比重很小,大部分是钢结构和液压滚轮部分,难度不小但却可以克服。
一个月之后,当客户支付第一笔货款,使合同正式生效时,荷兰的第一批图纸也正式出了炉。至此,秦月在这个项目上的工作告一段落,珠珠正式接手过去。
自从到了上海以后,秦月除了在工作上有了一番新天新地之外,在生活上也有了一些新的体验。首先,就是独居这件事。她从小到大就没有真正自己单过过。即使是读大学期间离家住校也有同寝的人作伴。结婚离开妈妈又搬去与馒头同住。总之,自己过日子是头一回。
每天的一日三餐,早饭,秦月都是在小区里买了包子豆浆打发了。偶尔包子铺不开张,秦月就得走一段路,才能解决早餐。午饭和同事们一起在单位订盒饭。这个时候上海男人的特点就显出来了,公司里的工程师和会计都从家里带饭,而烧菜的还都是他们本人。会计是他们从原来的会计事务所挖过来的一个男生,细心能干,特别典型的上海男人。他做菜的手艺堪比大厨。
再者,以往秦月穿衣服纯属对付。可自打到了上海以后,她发现这里的老人有很多都衣着时髦,气质优雅,就觉得自己这么颓废有点儿惭愧,跟珠珠学起穿衣打扮来。珠珠在一个朋友的服装店里有股份,那是一家专门出售一位设计师服装的商店。服装中国风地厉害。小店离秦月住的地方不远,有一段时间,秦月常常散步过去,在里面淘衣服。她很喜欢这家店的设计风格,可惜设计师是江南的娇小女子,设计出来的服装也大多都不适合她这种北方人的身材,每每她挑中了衣服,却没有合适的码数,只能恨恨地放手。
有一周末,珠珠请秦月帮忙看一天店。她要去参加项目经理资格考试,她朋友孩子生病需要照看。秦月自然答应了下来。她大致了解了一下店里服装和小饰品的价格,就拿着一些需要学习的海工资料到店里去加班了。
这种小店在上海比比皆是。狭长的店面,两边的衣架上挂满了衣服,走到头是柜台,柜台后身是试衣间。到这种小店淘衣服的人还不少,因为这里的衣服大多一版的只有一两件,不容易撞衫,所以尽管这里的服装并不太便宜,但还是有人来买。不过,大多数人仍然会觉得喜欢这里的东西,却不喜欢这里的价格。
一天下来,秦月卖了六七件衣服出去。她对这个战果很满意,但她更满意的是,这一天,她交到了个不错的朋友。天快黑了的时候,来了个小姑娘,年纪也许不是很小,可身材的确娇小。她一进来,秦月就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这个人带着一种游离于世外的神色,眼里似乎既有这个世界,又没有这个世界。这个状态秦月经常会有,她知道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溜号,人在这里,思想却不知道已经跑到了几重天去了。秦月对她很有好感,再加上那个女孩儿几乎无论试穿店里的哪一件衣服都跟量身定做似的,就按照珠珠交代过的可以接受的最低价把她挑好的服装卖给了她。
秦月不知道的是,这个小姑娘是这里的常客。她见到秦月在这里也没一惊一乍地,只是默默地挑衣服,试衣服。两个人也没什么多余的交谈。等到她选好要买的几件衣服之后,才走到门口朝着外面喊人。进来的是她老公,那个男生很显然每次都会在自己老婆挑东西的时候在门外自己溜达或者等着,直到老婆选好了要买的商品时,会被叫进来付钱。结果,那个原本进来例行公事付款的老公,无意间发现了秦月放在柜台上面的海工资料,却兴奋地滔滔不绝起来。那些资料中有些是Ray从荷兰带过来留给秦月的,是欧洲一些业内知名企业及其主打设备。那个老公就像是被人按了开关键似的,兴奋地聊了起来。秦月在谈话中得知,对方是个同行,而且他所在的单位是国内重工著名企业之一。两个人交换了名片,说好了将来保持联系。他俩侃侃而谈时,那个女生就一直安静地在旁边微笑。
秦月觉得自己可以在闲暇之余约这个住在附近的女生出来逛街,而不用总麻烦珠珠来陪她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后来,秦月的确在那个女生老公加班的周末常和她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公园很大,里面的设计藏着一些令人惊喜的小心思。秦月这个新交的女朋友感兴趣的却是另一件事。她学花卉出身的,秦月眼里漂亮的花花草草在她眼中都有名有姓,科属纲目娓娓道来,再加上她的爱好是国学,平日里的闲暇时光都用来练毛笔字,抄写道德经,秦月常常有一种错觉,就是她是一个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人。
不过,两个人骨子里都是随行、散漫的。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不用多话,各自赏景。公园里有时会有票友在那里唱京剧,也有配着音响唱歌的。两个人都会默契地在旁边站着侧耳倾听,听够了再静静地走开,继续溜达。秦月很享受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光。后来,当不同的花开始开的时候,对方手里多了一台单反。结果,她在公园里拍摄的摄影作品还拿了个什么奖。秦月真心觉得有的人就像洋葱,一层一层地拨下去,却总有内容。
独居的日子并非只有好处。坏处就是以前秦月出入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心门户。她即使后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住一套房子,也比往日里要警醒很多,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警觉起来。
刚到上海的时候,秦月没有找到团契,只好去教堂聚会。结果看到那里的人在礼拜结束以后,拉着人在一旁传福音跟传销似的,吓得赶紧跑了。后来,辗转找到了一个圣经学习小组,里面大多数人已经就职,有国企,有外企,普遍学历在硕士以上,查考圣经的时候,带领人拿着一本比辞海还大的书,里面每一节经文都有七个版本,旧约有希伯来文的,新约有希腊文的,英文的各种译本就不用说了。秦月到了那里一时间觉得自己像个文盲。
不过,在上海这个工作压力大,生活成本高的城市里,一个年轻人肯花时间在信仰上追求,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秦月后来随着学习小组的人去了他们的教会。那家教会里的人可以大致分成三类,一类是本地人,大多是衣食无忧,家里人或者自己多年信主的,一类是外地来上海闯荡谋生的;还有一类是海外留学回来或者干脆就是外籍的精英。这些人所面临的生存压力和挑战各不相同,因此讲道的人很难在一篇内容里满足他们所有人的需要。再加上上海本身就是个流动性很大的城市,很难让人产生归属感,因此去那里聚会的人也多多少少都会在心理上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过秦月还是在里面交了三个朋友,一个是外地来的单身女孩儿,一个又萌又帅的小姑娘,在一家意大利奢侈家具品牌中做店面推广。另外两个是一对夫妇,年龄比秦月和馒头大了几岁,却仍有书生气。丈夫是搞宏观经济研究的,博士出身,妻子是心理医生。两个人跟秦月两口子一样脾气耿直,虽然在社会上也没少碰壁,却仍不肯舍弃心底里的天真。秦月在心里很珍视他们三个人。
在秦月生活逐渐稳定下来,社交圈也慢慢建立起来的时候,她对馒头的思念却并没有减少,相反地,每天热热闹闹地出去,孤孤单单地回来,这种落差真的很难受。馒头在临海市的日子也不好过。新婚不久的老婆跑到外地去工作生活,他刚刚脱单,又不得不重新过起单身汉的日子。身边没有馒头,秦月也没心思做饭,即使在家里开火,也大多数是煮冻饺子吃。好在上海的生活的确便利,离秦月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市场,里面除了卖各种生鲜之外,还出售很多的熟食,帮秦月解决了民生大事。上海还有自己的连锁小超市,里面也有包子啊,关东煮啊,盒饭啊什么的卖,而且营业时间类似711一样,方便得不得了。所以,从吃的上面来说,秦月可选择的比只能吃食堂的馒头要多很多。可惜的是,食物虽然能解决温饱却不能解决思念,所以秦月肚子虽然吃饱了,心里却仍然很孤独。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自虐,放着好好的家里不待,熟悉的环境不要,心爱的家人不陪,一个人在外地苦哈哈地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如果不闯一闯,她的确不甘心。那些书本上的学到东西,最理想的公司在她的手底下成型时,她心里的喜悦是难以描述的。可她也清楚两个人异地而居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