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旧人
西天残留的影晕映入深林，照在幽暗处的青苔上。
茂密的树林深处，晚莺啼叫不止。行人匆匆奔走，蒿草低头不语凄凉迷离。
火云铺山盖岭凝滞不开，鸟儿惊起远远飞逃。
“那是什么！”唐玉跳下树梢，看着眼前升腾的火云。
“那是我们的路标！”李泰脚上加劲，奔走得更快了。
欧若飞面无表情，身先士卒，跃向火云源头。
二人冲出密林，只见江边水岸被燃烧的大树照得通亮，火光冉冉映出两个人影。
江水和天空变成了一种颜色，竹月花青，没有一点微小的灰尘。
“我就知道是你…”欧若飞看着来人，按下剑头。
来人身后浓烟灰雾连同火焰涌动卷起，余烬夹杂火星缭绕回旋，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入丛林深处。
唐玉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哥！”
李泰看着来人，小心蹲身放下欧若妙，呼吸急促起来，“楚佩兰呢？！解药呢！？”
“解药在这！”来人抬手抛过朱玉药瓶。
唐玉伸手接了，急忙忙喂给欧若妙。
江波寒风刺人眼目，令人神伤。欧若飞与来人对视伫立，看着黄昏将尽，烈火熊熊。
火云映红了欧若妙的脸，她妙目紧闭，粉额凝聚着的汗水散成珠粒。玉石般的身上只穿碧色的轻纱。轻厚碧色的衫衣，裹着白玉般的肌体。
她脸颊上泛出的红晕，睫毛微动，青紫的唇吻印出光泽。
唐玉陪在她身边，喜极而泣，“她有意识了，没事了…！”
欧若飞看向江面，树荫倒映水面鬼气森森，江水翻卷着细细的浪花，深沉地流向千里之外。
“那个女人在哪？”他口气阴冷。
“你找她做什么？”来人面无表情。
“我要杀了她！”欧若飞插剑在地，握拢剑首，逼视着他。
“恐怕你杀不成了…”来人的口气更冷。
“为什么…”欧若飞提起剑。
“很简单…她已经走了…”来人的脸上竟有种成功报复的快意。
唐玉抬手给了李泰一拳，“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死开！”
“哎呦…”李泰揉着肩膀小心翼翼把欧若妙送进唐玉怀里。
“那就是你哥！？”李泰看着来人惊异不已。
“当然啦！”
李泰看着来人，只见来人身披翠竹色披风。面色白如美玉，双脚金蹬绣着飞鹘，长衫白胜雪，犀牛皮带紧束。
绿玉夹道成美髻，珊瑚几节点发头。
他有些潇洒，有些从容，脸上带着宠辱不惊，气定神闲。
英俊？不不不，这两个字不足以形容他的气韵。
绝色，想到这两个字，李泰脸上竟有些热辣辣的感觉。
他并不喜欢男人，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如果要他去喜欢，他也不会拒绝。
“你哥…这么好看…”李泰回过神，冲着唐玉笑笑。
唐玉一撇嘴，“你以为呢？我哥可是江湖第一美男子…！”
“你为什么回来？”美男子的表情却一点也不美丽。
“偶尔路过…看看我妹妹…”欧若飞小心听着欧若妙的呼吸，漫不经心答道。
“你不该回来…！”来人的眼神变得狰狞。
“呵呵…”欧若飞漫不经心擦拭剑身血迹。
“看着我！”来人骤然暴怒，拔出宝剑。
长剑震颤龙吟般低鸣，闪光琳琅诡异，寒气逼人。
“又来了…”唐玉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唐傲…！”
李泰惊讶回头，欧若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星目微睁看着火焰。
“阿妙！妙姑娘！你醒了？！”李泰欣慰笑笑，激动不已。
欧若妙眨眨眼，脸上努力绽放微笑，“我好多了…”
“你又想怎么样？”欧若飞抬起剑脊敲敲酸痛的肩颈，眉毛微挑，脸上不知是喜是怒。
“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唐傲抱剑遥指。
“啧，你赢过？”欧若飞戏谑地笑了。
“啊！”唐傲暴怒而起，长剑在手中轮转，如腾蛇激射入空，剑光裹挟大团火焰，撞向欧若飞。
欧若飞游龙般侧身纵横长剑，足尖点地，头肩上拔，胸含臀努，剑尖柔巧点削，上下点动。
“当当当！”
削苹果般将那风火球点点削尽。
火头四散，流星火雨般散碎坠落。
唐傲身形奇快，撞破烟圈，力压长剑急速快攻，贴近身形挂靠插刺，剑芒暴雨般剔向欧若飞各处要害。
欧若飞双目凝聚精光，横斜方向迈步进退，剑锷翻屈覆伸，上下点动，待他旧力略过，新力未发，趁势而上刺其要穴，逼退杀招。
二人近在咫尺，剑架刃横，钢铁相撞之声铿铿作响，溅出大片火星。
“他们为什么打架？”李泰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莫名其妙问道。
欧若妙眼神凄苦，粉唇动动，却一句话也讲不出。
唐玉扶着欧若妙的香肩坐在地上，二人坐靠在一起。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唐玉眼神迷离，往事如烟，萦绕眼前。
“傲哥从小天资聪颖，八岁时熟读兵法剑经，倒背如流。
十岁时师从名剑大师，学成各路剑法。
十四岁时剑术小成，击败了当时名噪一时的玉龙剑客方玉京。
十六岁时，他已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
直到他遇到欧若飞。”
李泰听得入神，眼见二人相斗，
唐傲把持长刃，一高一低撕扯缠绕，搅眼，拭腹，穿心，拥背，招招凶狠，却不能伤人分毫。
欧若飞双足如火，飞起跳跃，钩阴点腿，避开汹汹来剑，颤剑还击。
二人剑光轮转，身形翻飞，如龙腾虎跃，斗得难舍难分。
“他们第一次比武，傲哥就输了，从此，不管我哥做什么，飞哥都能胜他一筹，可是傲哥并不恼怒，甚至很开心…”
“哦？被人打败还这么开心？”李泰奇道。
“傲哥说，他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难能可贵，人生苦短，知己难求。或许天才跟天才就是这样，惺惺相惜的。从此他们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连我和妙姐，都跟他们玩不到一块。两家本是世交，傲哥和妙姐是指腹为婚的亲梅竹马…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唐玉眼神没落，黯然说道。
“后来呢？”李泰问道。
“后来…因为十年前那场大乱，我们的阿爹没了…从那时起，傲哥性情大变，人变得越来越冷漠，但是他们依旧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直到六年前的一天，傲哥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从那以后，每次见到飞哥，都会发疯似地扑上去，厮打缠斗，直斗到倒地不起为止…五年前…飞哥离开了家，再也没有音讯…不久阿妙的爹也去世了…”唐玉说完，心头像是打了个结，闷闷不乐。
“打成这样…要不要帮忙把他们分开？”李泰担心问道。
“除非有一个人倒下，否则…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欧若妙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伤感和忧郁。
“当！”金属碎裂声响。
三人心惊举目望去。
半截断剑从空中坠落，直插在地。
半空中，欧若飞唐傲身形交错而过，相对而立。
柳树不住爆裂延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枝干化为灰烬，缩卷萎靡，崩溃断裂。
猩红萤亮的断枝落入江水，水火激遇，滋滋作响。
欧若飞抬手看看手中长剑，剑身被从中斩断，残剑斑驳，咬痕累累。
“哼…我不用剑，照样把你打趴下…”说着甩掉半截断剑。
“大言不惭！”唐傲怒吼横眉，翻手甩出一道剑气，剑气浩荡如惊涛游龙，拍入密林，摧枯拉朽，扫倒大片林木。
欧若妙暗暗心惊，“想不到他的剑气竟有如此威力…”
唐傲收剑入鞘，解下剑鞘腰靠，抛落在地，“我不用剑，也能打碎你的骨头！”
欧若飞伸出两根手指，微微勾动，“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喝！”唐傲长拳直捣，脚踏中线，奋力冲向欧若飞。
欧若飞只感觉眼前虚影晃动，强压竟从面颊两侧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