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履薄冰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不过半个时辰,整个皇宫就一片银白,阿九抱着那只狐裘暖手炉,有些焦虑地看着外面。
她身体不得受寒,然而,她心中怀疑君卿舞和玉佩的事情,先下有机会在宫中走一圈,怎么也比晚上夜行观察地形好。
最终,她还是决定,带着秋墨踩着积雪出了自己的寝宫。
所谓的淑妃,不过是一个名字,君卿舞除了那枚鱼鳞玉佩,并没有任何赏赐到她这儿,甚至于衣衫,还是原来梅思暖自行从宫外带过来的。
以至于,比起宫女,阿九的穿着,都显得寒酸起来。
太液池里面已经结上了薄冰,阿九刚走到桥上,对面突然来了一队人。
前面两个引路的太监,后面八个宫女,再后面有一辆挂着帘子的辇车。而马车后面似乎还有一大群人,但是太远了没法看清。
这阵势,倒不像是一般的人,然而,偏偏桥太小,阿九已经走到了桥中间正打算下桥,没有理由往后退。
便侧身站在桥栏边,打算让他们过去。
“啪,啪!”然而,那车还没有过,几个耳光便生生地甩了过来。
来得突然,阿九后退一步,倒是躲开了,而站在她旁边的秋墨脸上顿时被打出几条血印,摔倒在雪上。
“哪个宫不知道规矩的奴才,见了娘娘的辇车竟然不下跪。”
打人的是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宫女指着秋墨和阿九尖声骂道。
秋墨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规规矩矩地跪在雪上,惊恐地说道:“女婢不知道是娘娘的辇车,请娘娘饶命。”
那宫女见秋墨跪下,便转头看向阿九,厉声道:“那你呢?还杵在这儿干吗?跪下。”
阿九自然不会下跪,而且也没有妃子向妃子下跪的道理。
那宫女见阿九不动,冲上来,扬手又想一耳光却,然而却在刹那,一道冷风掠过。
一耳光瞬间落在那宫女脸上。
阿九冷冷地盯着被打得愣住的宫女:“你刚才是不是打了她两耳光?”说完,又是一耳光甩过去。
虽然她现在身体大不如从前,然而一耳光的力道,并非一般女子能承受。
当即,那宫女脸当即红肿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
另一个太监一见,指着阿九尖叫道:“反了,反了,反了,将这没规矩的贱蹄子抓起来。”
说罢,十几个宫女太监都冲了上来。
秋墨一看情况不对,忙从地上爬起来,护在阿九身前:“公公您误会了,这是淑妃娘娘。”
“外面怎么了?”
或许听到秋墨说了淑妃,那辇车里传来一个女声,声线华丽而慵懒。
“贵妃娘娘,这里有两个不知规矩的宫女。”
阿九心道,这排场如今也只有荣贵妃才用得上吧,怪不得,连奴才都这么嚣张。
“贵妃娘娘,这是误会。今儿淑妃娘娘想来看雪,女婢初入宫中,不识得娘娘的辇车,才不小心冲撞了。还请娘娘开恩。”秋墨忙磕头解释道。
那车帘子弹出一双极美的双手,然后缓缓掀开,一刹那,在看清那人面容时,阿九心中不由得一怔。
那女子,黑发系成云髻,没有其他朱钗,却独有一朵开得正艳的海棠,妖娆的红,衬得那张脸有一种张扬之美。
大红色的绣着海棠的衣衫在白色狐裘辇上展开,那个女子,就是一朵活生生的海棠花,妖娆到了极致,也漂亮到了极致,张扬到了极致。
难怪,君卿舞会为她在皇宫里都种满了海棠,难怪,这个女子会长宠不衰。
她怀中蜷缩着一只说不出名字的白毛宠物狗正在吃着东西。
而她亦懒懒地睁开眼,轻轻地看了一眼阿九。
那杏眼闪过片刻的惊讶之后,却是一种不屑的冷笑。
阿九也不想事情闹大,便微微俯身行礼:“思暖见过贵妃。”
没等她说完,莫海棠一声嘲讽的冷哼:“梅淑妃是我君国三大美人,亦是皇上亲自册封的淑妃,就你这姿色和穿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宫中冒充来的。”说完,她手轻轻一摆,那些早有所准备的太监又冲了上来。
那些人显然都是颇有身手的人。阿九被挤到了桥边,几次险些掉了下去。
十年来,她唯一的恐惧便是水,特别是结冰的水。每次看到它,十年前那夜的屈辱和噩梦就会涌出来。
“咳咳咳。”大雪飘落在脸上,阿九全身冻得刺痛,咳嗽得有些站不稳。
而那些人劈掌朝护着她的秋墨打来。阿九大惊失色,那些人哪里是打人,简直是杀人,他们招招都是打向要害。
分明就是要取她性命而来。
亦顾不得什么,阿九顶着肺部的疼痛,抬腿急速踢向那些人的膝盖,力道控制得刚好,那些人纷纷疼得痛在地上,次日便可发现碎骨。
看到人一群人掉入池水中,莫海棠眸色一凌,突然放开了手中的宠物。
那狗狰狞着赤红的双眼,咧着尖锐的牙齿朝阿九冲来。
阿九一见,拉住秋墨急忙地后退——那狗有些不正常!
狗疯了似的张口缠着阿九咬,阿九一脚又踹了过去,没想到,那狗身子一弹,掉在了太液池的薄冰之上,吐了几口鲜血,竟然死了。
此时,其他人也停止了打斗,个个面露恐慌之色。
莫海棠从辇车上冲了下来,惊讶地看着冰上的狗,然后指着阿九:“你竟然杀死了皇上的狗。你竟然杀死了洛儿。”说着,殷红的指甲抓住阿九的衣服,要将她推下太液池。
阿九身子一侧,那莫海棠踩着雪滑到在地。
当即,惊呼声一片。
“真是反了,你竟然连娘娘都敢伤。”
“皇上驾到。”
另一个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众人一听,都纷纷跪下。
阿九叹了一口气,知道此事是莫海棠有备而来,也只得咬牙跪在雪地里,却因为太冷,有些支持不住。
“海棠。”君卿舞走到桥上,依旧一身雪白,青丝上沾了点点雪花,神情淡然而陌生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阿九,目光最后落在莫海棠身上。
“皇上。”莫海棠似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推开宫人,靠在君卿舞怀中哭了起来,“皇上,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宫里跑来的奴才,她自称梅淑妃,不仅打了我的宫人,伤了我,甚至她还杀了洛儿。”
靠!
“贵妃娘娘,你怕是说反了。是你的宫女要出手打我的人,也是你要将我推下这湖水,至于,那狗,也是它先咬人。”
阿九忍不住开口道。
“你杀了它?”君卿舞看了一眼冰面上的狗,眸色一凛然,几乎是仇视地看着阿九。
“是它咬我,而且,我并不知道它是你的狗。”
“找死!”君卿舞走上来,突然捏住了阿九的脖子。
他指尖修长冰凉,此时,力大无比,犹如匕首一样掐着她脖子,那紫瞳里的恨意,让她心中一寒:“朕本来就不喜欢你,没想到你还没有自知之明,想蹬鼻子上脸。”
“皇上,难道你要为了一只狗,杀了臣妾?”
明明不认识这个什么君卿舞,明明第一次见到他就讨厌,可是为何,在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莫名的难受,而此时,心里竟然也突然涌起了那种感觉。
“对朕来说,你还不如那条狗。现在,游戏玩完了。”
他手指松开了她,然后起身,厉声道:“来人,将这个冒充梅淑妃,伤害荣贵妃的贱婢拉下去处死。”
“啊!”
秋墨一听,忙抱着阿九冻得僵硬身子:“皇上,这就是淑妃娘娘。”
阿九一愣,方才听清他说的是,冒充淑妃。
他竟然装作不认识她!
目光茫然落在远处,她才赫然发现了,原来事情发生前,他的辇车停在了远处。
君卿舞看到了事情的始末,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甚至,说她是冒充。
几个大内高手将秋墨拖开,压住了阿九的双臂。
“君卿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我假冒?”
啪!一耳光呼啸而来,指甲挂过她的脸。阿九抬起头,那莫海棠竟然趁着她被压制,而给了她一耳光。
对方张扬美丽的笑,带着胜利的眼瞳映出阿九血肉模糊的脸:“皇上的名讳也是你们这种奴才敢叫的吗?皇上,我看别便宜了这种奴才,得把她舌头割掉。”
君卿舞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冰面上的那只尸体上,似乎陷入某种回忆。
莫海棠最后看着阿九的手,露出万分惊讶。
阿九的手,手指苍白,却十指纤细,每一根都有如精雕细琢似的美丽,而且看起来柔弱无骨,甚至看不到细纹。
“这打人的手,也给她砍掉。”
这一句话,似乎突然将君卿舞惊醒。
他的目光也落在阿九的手上,却是冷笑:“你说你是梅淑妃,那你用什么证明你是?天下都传言,她才学天下,那你能用梅思暖的‘梅’字,作一首诗吗?不然,朕将你和你的丫头一起丢到边戍充军!”
充军!阿九惨然一笑,那不就是军妓?
“怎么,做不出来?”他料定了她做不出来,因为那日在大殿之上,她说,她不会作诗。
“怡园冬梅开,幽幽暗香来,芳心向春尽,却是无缘来。
春临桃李开,秋雨润菊瓣,夏出水莲洁,冬来雪梅白。
卿卿佳人心,回眸倾城睐,请君将梅采,以表心中感。
春园万花开,唯梅不见在,已落无情土,唯有残香在。”
阿九轻轻地念道。此时,莫海棠已经变了脸色,眼中有一丝难以置信。
而君卿舞,依然出现了惊愕。
阿九不急,默默地将剩下一段念出来。
“墙角数枝梅,临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似雪随风摆,怜悯惹人爱,莫看娇玲小,风雪傲骨在。
待君再寻来,却唯梅独开,依稀倩女影,独抱孤冰哀。
知心唯有月,对庭满香雪,若是未了缘,待重来生缘。”
当最后一个念出来时,她余光看到君卿舞甚至不经意一颤,藏在狐裘总得手亦慢慢握紧。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好听的声音:“天下第一才女,果然非梅淑妃莫属,景一碧今日有幸听到此诗,实在三生有幸。”
鹅毛般的风雪中,有一人撑伞而来,一身浅绿色的衣衫外面笼着一件雪色的披风,没有任何装饰,然而掩饰不住他的风华。
甚至于,那漂亮得张扬的莫海棠,那猎艳般的红色,不过在那淡蓝色的眸色指尖,也在瞬间黯然了下来。
景一碧缓缓走到君卿舞身前,靠近阿九,手中的伞刚好在她头顶,为她挡住了鹅毛般的大雪。
“淑妃,您这是……”走近看清她面上的血,景一碧蓝色的眼眸露出一丝惊讶,然后看着两个侍卫,“淑妃是犯了何事,要两个大内侍卫扣押?”
“碧公子,你可知道,这女人杀死了洛儿。”莫海棠冷笑一声。
景一碧看着太液池上那白色的尸体,眸色黯然片刻:“淑妃娘娘性格温和,恐怕这其中有误会吧。”
君卿舞唇角勾笑,紫瞳别有深意地看着阿九:“淑妃,果然是你啊。没想到,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怪不得,一开始朕都没有将你认出来。”她说他不会作诗,那刚才那个是什么?
“若是未了缘,待重来生缘。”
然而,他还是没有让她起身,虽然看到她已经冻得面色紫青。
“看来刚才是有误会。皇上,外面风雪正大,听说梅淑妃有寒疾,倒不如先送她回宫中。”景一碧担忧地看了一眼阿九。
“也罢。淑妃,那洛儿的尸体是你丢在了池子里,那也有劳你将它带上来吧。”
此话一落,连秋墨都知道,皇上并不打算放过阿九。明知道她有寒疾,还让她到那结冰的池子中。
“皇上,婢女去拿吧。”秋墨忙磕头,袖子扫到了落在地上的那只暖手炉。
在雪中滚了一圈,那狐裘手炉砰的一声落入了池水之中。
“啊!”阿九试图挣脱开大内侍卫,然而狐裘已经没入了幽深的池水之中。
眼中掠起一丝悲伤,她挣扎从地上爬起来,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擦脸上的鲜血,就朝湖边摇摇晃晃地走去:“我去拿。”
然而站在湖边看着那浮动的冰块,和幽深的湖水,阿九的头似乎要裂开般,面上涌出巨大的痛苦和恐惧。
那个男人肮脏的手,恶心的狞笑,她的尖叫,十一的哭泣。
到最后被丢入结冰的河水之中。
君卿舞站在桥上,看着那女子。她面色惨白,身着白衣,虚弱得似乎已经要融入雪中,然而背脊笔直。
不过,这是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害怕,甚至,在他敢说要处死她时,她依旧一脸不屑,没有一丝惧意。
一个白色的身影掠过,又如翩鸿一般旋转回来。
景一碧拾回了洛儿的尸体,递给了旁边的左倾,然后道:“皇上,这雪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
“这儿离淑妃妹妹的宫最近,倒不如去那里吧。”莫海棠看了一眼景一碧,眼底有一丝厉色。
左倾是一带刀护卫,时刻保卫皇上,而此时,却抱着那只叫洛儿的狗离开了。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地朝她的寝宫走去的时候,阿九心中真的疑惑了。这条狗不简单吧,为何不取名为君卿舞?
“淑妃。”所有的人都走开了,唯有景一碧还是站在她身边。
“谢谢碧公子。”
“你的脸,这个……”景一碧从怀里拿出一张丝绢,递给了阿九,“擦一擦。”
她这才想起,刚才莫海棠的指甲刮得自己一脸是血。这个时候的自己,一定很丑吧。
“谢谢。”
阿九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帕子,白色的丝绢,旁边绣着一朵兰花。
然而她没有接,只是转身走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想连累他。所以,从他来,到帮她解围,到现在,她都未曾抬头看过他一眼。
秋墨脱去了身上的衣服披在阿九身上,扶着她冻得似冰的身体慢慢地回到寝宫。
一路上,有多少人看到,然后捂嘴轻笑着走开,甚至,阿九也看到了崔碧影。
到了自己的寝宫,君卿舞已经和莫海棠坐在位置上等着她。
“你今日犯的错不小,惊扰了海棠的辇车,倒杯茶,道歉,海棠定然也不会追究的。”
君卿舞睨了一眼阿九,她神色再度恢复了默然,似乎干脆恐惧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皇上,其实扰了辇车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淑妃。”海棠接话道,“昨儿册封,臣妾也没有见过她。今儿,众妹妹都来请安,却没有看到淑妃,臣妾听说梅淑妃身子不好,便带洛儿来看看。不过皇上怎的没有认出来呢?”
这是在她阿九的寝宫,然而,莫海棠却是毫不避嫌地靠坐在君卿舞怀中,笑靥如花。
“昨晚天黑,朕过来坐了一遭,对这种姿色的女人朕如何记得。”似乎提到了洛儿两个字,君卿舞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莫海棠一惊讶,“你昨儿只是走了一遭,那今儿太后宫中送过去的龙凤绣帕上的。”
此时,君卿舞和阿九两人皆是一惊,倒没有想到,那莫海棠竟突然还揪着这个不放。
阿九顿时明了,这莫海棠如此针对她,恐怕也是因为那张带血的帕子。这不也是原来君卿舞这么做的目的吗?
“那是绣帕,朕对这种女人根本没兴趣,如何会碰她。”
莫海棠眼中有释然的笑,“那淑妃为何送了这么一张丝帕呢?”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被打的宫女突然从阿九的内殿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娘娘,这里有一封信。”
殿中所有人,景一碧,阿九,秋墨,包括君卿舞神色都是一白。
那张折叠的纸,刚好是景一碧写给阿九的纸签。
要这个时候拿出来,她和景一碧如何脱得了干系?!
“该死的奴才。”却不料,此时君卿舞一声冷呵,龙颜大怒,“这里好歹也是淑妃的寝殿,也是你一个奴才能乱搜的,朕看你越发老了糊涂,这脑袋该搬家了。”
那宫女一听,吓得哆嗦的跪在地上:“皇上饶命,饶命。”
右名眼尖,上前从那宫女手中抽走了纸签,呈到君卿舞手中。
“梅小姐之言,谨记。”
中间那三个字用笔涂抹掩盖去了。君卿舞不动声色的收起来,目光深沉地看着阿九。
“皇上,臣妾看这事情定有蹊跷,淑妃用一张假的丝帕送到太后那儿,定然是心中有鬼,想掩饰什么。臣妾看,应该让宫女们再验。”
“贵妃。”君卿舞轻唤了一声,紫瞳冷然,“朕自有定夺。”
“是。”莫海棠默默的从他身上起来,然后退到一边,脸上到有了些许敬畏之色。
“右名,传朕口谕,淑妃今日不遵守宫中规矩,未向贵妃请安行礼,并惊扰了驾辇,还对宫人大打出手,有辱妇德。即日起,这梅隐殿便为废宫,梅思暖为庶人,终身老死宫中,而其他人没有圣旨,也不得入此宫,为令斩。”
说完,君卿舞头也不回的独自出了梅隐殿,留下一群茫然不知所措的人,呆在原处。
一夜淑妃,次日庶人。
她梅思暖昨日册封大殿上,就因为一个‘丑妃’而名扬帝都,名扬君国。
今日,她梅思暖的名字又将飞过帝国,因为一夜‘宠幸’之后,便被打入冷宫。
莫海棠看着地上那个,满脸是血,却面带笑容的女子,有些不甘地带着宫人出了去。
“小姐小姐。”秋墨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阿九,“都是秋墨不好,是秋墨拖累了您。”
“秋墨,这是好事。”阿九笑了笑。
“是啊,秋墨,这是好事。”景一碧依旧没有走,他目光看向阿九,“淑妃,皇上这么做,或许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怎么会保护她,想的就是办法折磨她。
“那张送到太后手中的丝帕,不管真假,恐怕都对淑妃不利。”景一碧微微一笑,看了看本就凄冷的梅隐殿,“有时候,冷宫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有些寂寞罢了。”
后宫三年,无人有子嗣,如果那张带血的龙凤绣帕是真的,那她阿九定然会死于非命。
如果是假的,那太后定然会追究她的欺君之罪,这恐怕就会灭族。
但是如果对于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庶人,谁还会追究?
君卿舞当初明明就是要那血帕让阿九引起他人嫉妒,可为何反而过来帮她。如果帮她,为何在太液池,又要将她置于死地?
“碧公子,臣妾斗胆再问一个问题。那只叫洛儿的宠物到底是……”
“两年前,也曾有一个像淑妃一样明艳天下的女子进宫,深得皇上喜爱。然而,那女子才入宫三月,就暴毙而亡,皇上曾因为卧榻一月。而那女子死了,只留下了一同带入宫中的犬宠,洛儿。”
因为心爱的女子死了,便尽可能的照顾好能让他回忆的东西。
所以,当时听闻洛儿死了,君卿舞眼中才会有对她如此深的恨意?!
阿九看着外面的厚重的积雪,有些难以置信,倒看不出这个讨厌鬼竟也是这般痴情的人?
可又如何,自古帝王多无情?
这个道理,就如同杀手一样。
所谓的深情,不过是片刻贪欢。
而至于君卿舞当时突然改变主意帮她的原因,阿九没有多想,对君卿舞,除了那枚玉佩,她没有多大的兴趣。
相反的,倒是对莫海棠,昨儿那笔账,她可是记下来了。
她不愿意别人留下伤,是因为,谁对她留下伤,她就要谁留下命。
等雪融化后,她打算再将皇宫走一遭,必须找到那玉。
梅隐殿的宫人除了秋墨,全部都离开了。不过早上有人送来了另外一只暖手炉附带着一瓶膏药。
虽然没有留下片语,然而阿九和秋墨都知道,在帝都,除了碧公子,也没有人再对打入冷宫的妃子费心了。
秋墨昨天为了护住阿九,脸上身上也是紫青一大片。阿九将药递给了秋墨,才发现她手腕上有一个月牙的痕迹。
第七日,雪完全融化,夜间月亮明朗,阿九的伤势也好了差不多,便穿好了夜行衣,潜伏出了梅隐殿。
今晚,她打算再去探视君卿舞可能去的几个地方。
如果再找不到那块玉佩,那很可能她走错了时空。她会考虑一把火烧了这个皇宫,然后离开。
雪融后,晚上出奇的冷,空中寒风萧瑟,阿九猫腰走在围墙上,却突然发现太液池旁边有一个消瘦的背影,穿着黑色的长衫,打着一把怪异的白伞。
阿九心中一凌,莫不是见鬼了?又没下雪落雨,谁大半夜的打一把白伞?!
刚要仔细看,那人影,犹如鬼魅一般一晃而过,没入了左边一座暗淡无光的院子。
随即,竟然看着君卿舞,穿着白色的狐裘,独自一人沿着池子旁边缓缓走来,最后也停在了院子门口。
那一刻,看他从太液池走过的时候,阿九真有一种想将他踹下去的冲动。
只是,一个杀手怎么能打草惊蛇。
现在是丑时,也就是现代的半夜两点左右,君卿舞竟然撇开了左倾右名,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而刚才那个打伞的人又是谁?
阿九方知道里面有蹊跷,便悄然地跟了进去。
一股腐烂的味道迎面扑来,阿九还是匍匐在院墙之上,才发现这里已经荒废很久,那‘芳华园’三个字,都蒙上了灰尘。
再看那打伞的人真的像鬼一样消失了,阿九不敢大意,那人是鬼还好,不是鬼,那可想而知功夫何以了得,这么高的院墙,她跳下去也得小心。
君卿舞的脸在月光下泛着异样的苍白,然而却隐隐有妖异之美,特别是那双紫瞳,竟有着阿九未曾见过的深沉和忧郁。
他穿过重重庭院,步履无声,似乎漫无目的,却又将里面回廊都一一走过,最后,停在了一屋子前,推门而入。
阿九躲在屋顶,悄然的掀开了瓦片,却惊愕的发现,屋子里布置简洁,书架,案桌,雕花床,还有梳妆台,完全是不似外面那样阴森脏乱,十分的干净,似乎每日都有人打扫般。
这倒像一个女子的闺房。
君卿舞站在西南的墙边,仰头看着墙壁,这个角度,阿九刚好能看清是两幅画。半晌之后,那君卿舞抬起苍白秀美的手,放在其中一幅画上。
那一刻,像是碰触到了什么机关,墙壁露出一个放着东西的盒子——红色的绒布上,放着一块玉佩。
阿九整个心瞬间被拧紧:就是那块麒麟玉!
原来,她没走错时空,原来,她还有机会回去,而这个君卿舞,也就是历史上那个君卿舞。
阿九心中窃喜,然而她赫然回头,当即屏住呼吸。
那阴森的月光之下,一个带着白玉面具,穿着怪异的黑色袍子,打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的人正一动不动‘盯着’她。
寒冷的风呼啸而来,撩起了那人的黑袍和齐腰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飞扬。那一瞬,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那翩飞的衣袍和旋转的白伞之间黯然,恍然间,对方就如同从地狱而来的幽魂,鬼魅而恐怖。
阿九依旧保持着匍匐的动作,却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随时准备攻击。
然而,那人目标似乎不是阿九,手中的伞空中急速旋转,整个人腾空随伞而去,与此同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闪电般追去。
君卿舞!
阿九脸色一暗,那讨厌鬼轻功如此之好?!
阿九没有追去,而是进了那房间找那块玉佩。
而首先,进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年轻女子,长发如瀑,红衣水袖站在高抬之上跳舞。她侧着身子,眼眸含情,笑着的唇边有两个漂亮的梨涡。
如果没记错,君卿舞那讨厌的家伙笑起来,也有两个梨涡。再这么一想,倒觉得这女子和他容貌有几分相似了。
阿九转过头,看向另外一副,那一瞬,她整个人犹如被雷击般的怔在了远处。
画中,一头白色的麒麟站在石崖之上,如雪的毛发,漂亮的身形,高傲的独角,还有那一双妖异的紫色瞳孔。它和自己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而且,最让她震惊的不仅是那麒麟,而且麒麟身边站着的那个女子。
黑发白衣,却是掩盖不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如果说景一碧惊艳天下,如果说君卿舞妖媚无双,那这个女子也绝对独一无二。
更重要的是漂亮的眉目没有一分柔美之色,反而有一种高贵凌然之气。
而那双深色的眼瞳,就这样,隔着画,却仿佛穿越了千年时空看来,定定地落在阿九脸上。
“你死后,我会让人剥下你这张脸。”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阿九犹如梦魇般后退一步,然后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脸。
火辣辣的刺疼,好似真的有人用一把刀割向了自己的脸。
阿九艰难的喘了一口气,才注意到,那幅图下面,竟然写着两个字——月离,还有一个月牙形的印记。
她认得这个,在秋墨手上,看到过这个印记。
月离,难道是月离国?
雪融后的夜异常的冷,而屋子亦一片阴森,还有那幅画,总给她异样的压迫。
阿九将刚才放玉佩的地方翻了一通,却惊讶的发现君卿舞竟然将他带走了。
早知道,她也追上去了。
外面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阿九翻身上了屋顶,飞快朝着自己的寝宫奔去。
一路上,冷冽的风像刀割着她的脸,再加上前几日受冻,在冷宫中没有药材,她的寒症越来越严重。
等到进入房间,她忍不住扶着柱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唇间血腥溢满。她果真不能受冻。
“小姐。”
身后,秋墨抱着狐裘和手炉担忧地看着穿着夜行衣的阿九,似乎犹豫了几秒,才鼓起勇气上前将阿九冰凉的身子裹在狐裘里。
“你就不怕我杀你。”她手中还有匕首,虽然秋墨对她无微不至,然而多年的刀口舔血,她依旧不敢太过相信他人。但是,对秋墨,她却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杀。
或许只是,提醒自己,要和外人保持距离。
“小姐,你有恩于秋墨。”
“呵呵呵”阿九一愣,声音冰冷,“我何时有恩与你?”
秋墨扶着阿九到小榻之上,替她盖上被褥:“小姐的恩,就是小姐你给了秋墨尊严。”
“月奴百年来被作为玩物,没有人格,没有自由,更没有尊严。而小姐,您给了秋墨,最尊贵的东西。”
月奴,月离国灭亡之后,百姓沦为最低贱的奴仆,被称为了月奴。
“秋墨,月离国在哪里?”目光落在秋墨手腕上的印记,阿九想起了那幅画。
“在东海之上,比蓬莱还远。那里原来是一块世人都找不到的净土,这些国家的人根本无法踏足,然而百年前,月离国发生了内乱,然后国破了。”
“国破,发生了什么内乱?”
秋墨身子一颤,看了一眼阿九,眼中隐有痛楚:“百年前,我们的王和麒麟神兽突然死去,所以月离国没有了庇护,被六国发现,然后被攻破。”
“麒麟?”阿九赫然坐直,惊讶地看着秋墨,“真的有麒麟?”
“嗯,在月离,每出生一个王,就会相应的诞生一只麒麟守护着王。王死,麒麟死,麒麟死,王灭。”
“那,百年前,你们的王和麒麟怎么死了?”那梦中的麒麟再度浮现在脑海,阿九呼吸越发难受。
“有人说”秋墨目光缥缈,“王杀死了麒麟。但也有人说,麒麟自亡。”
空气中一度出现了片刻的沉默。
明明相互依存的两个,其中一个死,另一方也会死。
麒麟死,等同于杀了王。而王杀了麒麟,也等同于死啊。这显然,有些说不过去。
阿九挵着暖炉,手慢慢地暖和了起来。
“秋墨,你真的相信,麒麟是存在的?”
麒麟是古神兽,犹如传说中的龙,然而,只是传说而已,科古学家也不能拿出证据,证明它们是存在的。
“小姐,是真的。秋墨的祖母也有幸见过,它全身雪白,而且还是一双紫色的眼睛,非常的高贵漂亮。”
“紫眼睛?”
阿九一怔,脑子里倒是浮现起了君卿舞那讨厌的脸:“那你说,皇上眼睛什么颜色?”
“皇上?皇上眼睛很深,像墨,很可怕。”
墨?阿九咳嗽了几声,可自己明明看到就是紫色。
“那你手上那个月牙是胎记么?”
目光最后落在了秋墨手腕上,那个月牙极其的淡,如果不仔细看,也难以发现。
“月离国的人生下来,无论男女都有这种胎记,可能有些人的位置不同,但是都有。正是因为这种胎记,我们逃到哪里都会被发现。”
阿九这才明了,怪不得那一次秋墨这般受辱,都没有想过逃跑。
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就逃不了。
带着这个胎记,不管去哪里,都会被欺凌,甚至其他国家,将月奴当作妓。
空气里,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冷宫无人问津,炭火不足,秋墨将火盆推向阿九,自己则冻得有些发抖。
“秋墨,收拾好东西,过两日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月色有些灰蒙,今年帝都天气有些诡异,雪刚融化,却似乎又有一场大雪落下。
院子里的海棠花一路妖娆过去,右名、左倾安静地跟随在君卿舞的身后,小声道:“皇上,如您所料,那面具人似乎还真和那月离有关系。上月楚国陈氏一族被杀,我们的暗人已经查清,的确是一批潜在的月离死士所为。不过,那陈氏做的过分,月离国女童都不放过。”
君卿舞眸色一凛:“那的确也该死。据说楚国还留有对月离人的十大酷刑。”
“是的。十天前他们在广场处死一名月离男子,据说引起了月离人的愤怒,有人烧了商铺。”
“看样子,楚国已乱。”君卿舞唇角有一丝淡笑,目光落在左倾身上,“你们说说,这印证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不明这位少年帝王的意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淡去,脑子里却是突然映出了说这个话的女子。
那苍白无色的脸,却有一双倔强的眼睛,看人时冷漠而疏离。
能说这样话的人,可见胸怀和智慧,若是男子,他君卿舞定然重用。
然而偏偏是她。
十日前,在太液池大雪中的那一首疏梅弄影,早已流传帝都。被打入冷宫的丑妃,反而因为一首词,博得了才女的盛名,人人称赞,甚至有人提词惋惜这般女子被幽居宫中!
真是搞笑!竟然为她惋惜?!
猛地顿步,竟看见了那庭院,梅隐殿三个字在月色下显得苍凉而落寞。
君卿舞恼怒地瞪了一样右名:“这是你带的路,怎走这儿!”
右名一头雾水,他和左倾向来都是跟在后面的,哪有带路之说。
阿九看到君卿舞朝莫海棠这边走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今儿听说皇上翻了贵妃的牌子,想必今晚侍寝,早就揭开了房顶,在梁柱上等候了。
君卿舞身边有左倾右名,时刻不离,要偷到玉佩难以下手。
她就不信,那君卿舞享受男女之欢时,那左倾右名还敢站在床头瞪着眼睛看!
阿九穿着夜行衣,坐在寝宫的横梁上,这个位置能俯瞰整个芙蓉床榻,却又隐秘,更重要的是,逃跑路线极其的好。
床榻前方是海棠雕花屏风,绿衣宫女们低着头站在两侧,中间放着一张桃木八宝桌子,上面放满了精致的糕点。
莫海棠黑发轻挽,妆容精致,一身火红的纱衣,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在君卿舞的怀中,眉目含情,举手投足间风情娇媚流露。
别说男人,女人恐怕都坚持不住。
“皇上,这是棠儿亲自酿的美人泪。”莫海棠坐在君卿舞的怀中,一手缠着他脖子,一手拿着一只碧绿杯子。
红唇含了一口,轻轻要覆上他的唇。君卿舞偏头避开,另倒了一杯自己喝下去。
“棠儿,这酒有点烈。”
他淡笑,眉睫在夜明珠下缀柔光,倒是比怀中女子还美了几分。
“那皇上吃点醒酒的。”
她喂了一枚糕点,他倒是没有拒绝。
看着一切,阿九倒是想起,这君卿舞去梅隐殿,别说吃东西,就是茶放在他唇边都没有喝一口。
突然想起他有洁癖之说。靠,原来那人是嫌弃她梅隐殿脏,怪不得当日顶着熊猫眼,脸都不洗就走了。感情那晚根本就没睡吧!
阿九坐在高处,低头用纱布认真将手指慢慢地缠住,如果徒手搏击,那要保护好自己的指关节。余光已经瞟到两人躺于芙蓉软榻之上,女子衣衫滑落,露出了旖旎的景色。
粉色帐子垂下,阿九沿着横梁蹲在芙蓉帐子的上方,可以清晰地看到,莫海棠正在一件件的褪去君卿舞的衣衫。
阿九手中银丝一勾,那帐子外面的衣衫便落入手中,然而,没有玉佩。
探头看向帐子,那君卿舞邪魅地靠在床头,发丝散落如莲,凤目慵懒似猫,那似笑非笑的唇更让这个男子多了一分说不出的阴柔之美。
而那半裸的上身,挂着那块玉佩,雪色的肌肤,翠绿的玉佩,在暧昧的氛围中交织成另外一番景色。
如何拿?阿九拿不定主意,却突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棠儿熄灯。”
熄灯!阿九眼中一亮,在莫海棠披衣起身熄灯的那一刹那,果断的从房梁跳下,然后解开了手中的纱布,做好一切,再猫腰闪进了芙蓉帐子。
黑暗中,她依旧可以感受到君卿舞姿势不变的依靠在原处。
“海棠。”
他轻唤了一声,似在叹息。
而同时,阿九感觉到一道风扑面而来,指向自己的穴道。
他要点自己的穴?阿九拿不定主意。
如果她躲开,那君卿舞会怀疑,而且,她会错失一个拿到玉佩的机会。
一闪念间,阿九决定身子稍微偏开,然后朝他身上扑压下去,就在手碰触到他玉佩时,君卿舞似乎有所料定,竟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翻身将她压住。
阿九心道不好,这么快就发现了,然而,却是感受到了对方带着浓烈酒气的喘息,和那负压在她身上,灼热的体温。
甚至于,那扣住她手腕的手,都加了力道,疼得她一怔。
“海棠,你还真在酒里下药?”他声音在颤抖,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
阿九自然不敢吱声,也担心暂时晕了的莫海棠,恐怕也会因为那冰冷的地板而醒了。
她身体始终不如君卿舞,要比力气,她输了一大截。
“你这么做是单纯为了子嗣,还是为了你莫家?”他讥笑道,“若是子嗣,这些年来,朕也欠你,便成全你。”
说着,一低头,咬向了阿九的脖子。
宫中都以夜明珠为灯,所谓的熄灯便是用布将灯罩住,刚才跳下房顶时,她脱了外套盖住那夜明珠,才得以让这里一片漆黑。
然而,此时却要让这人占去便宜。
阿九深知,若再不想办法,说不定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她双手被困,身体被他压在下面,何以动弹。
唇?突然想起刚才莫海棠要去吻他,他躲开的情景。
据说有深度洁癖的人,大多都讨厌接吻,认为唾液不洁。
不再犹豫,阿九侧脸将脸上的黑布蹭掉,然后趁他停顿的时候,突然吻向了他的唇。
对方的唇,灼热却异常的柔软滑嫩,带着异香,让人瞬间想起晨露中的花瓣。在贴上去的一瞬,阿九恍然,自己难道吻了女子?!
而君卿舞显然被阿九突来的动作惊吓到,果然松开手,甚至是慌乱的向后避开。
阿九明白这是一个好机会,反而更加贴上去,咬住了他的唇,然后巧妙的探入舌头。
她之所以被叫阿九,是因为前面还有八个杀手,其中五个师姐。
而为了任务,牺牲色相,委于他人身下,是最巧妙且又安全的方式。
所以,普通人的轻吻,拥抱,甚至于欢好,对他们来说,只是杀人的手段。
她虽然未用身体杀过人,然而却看过师姐们用这样的方式杀人。所以,就算没有实践的接吻,但是理论还是巧熟于心。
舌尖缠住的瞬间,君卿舞犹如雷劈中般僵在原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战栗。
脑子里深吻的技巧闪电般掠过,阿九欺身而上,居高临下的一手挑起他下巴,一手托着他后脑,与此同时,小手指勾起了那块玉佩的绳子。
这个动作,挑逗而霸气,当下的君卿舞,紫瞳瞬间放大,似惶恐惊惧,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懵在原处。
阿九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然后低头狠狠咬住了君卿舞的舌头。
那一瞬,鲜血瞬间弥漫了两人的唇,君卿舞疼得一悚,猛地推开阿九。
阿九趁此机会扯下了玉佩,遮住面容,翻滚下了床。
“你!!”帐子中君卿舞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却突然听到屏风处传来呜咽声。
“海棠。”突然感到脖子上一阵黏糊,君卿舞慌忙摸像胸口——玉佩不在了。
他忙从帐子中闪出,揭开了夜明珠上的布。
顿时,寝殿一片明亮。
地上,高贵的容贵妃衣不遮体,披头散发,嘴里塞着破布,双手仍被缠着躺在角落。犹如一只被煮破了皮,还在水中翻滚扭动的粽子。
甚至于,她脸都被那纱布缠得变了形,唯露出一双眼睛,写满了恐慌和害怕。
全然没有了高贵和那种张扬到极致的美丽,只有惨不忍睹。
君卿舞顺势抬头,一身影正打算翻身上房顶。
手中捻起一只杯子飞掷出去,阿九旋身躲开,却不得从房梁上掉了下来。而避开的地方,被生生砸出一条裂缝。
“是你!”
君卿舞看到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阿九,当即将她认出来,一时间,酒似乎也醒了几分。
“你到朕寝宫来做什么?”一问这个话,君卿舞脸不自然的白了一下,想起了刚才那一番挑逗的强吻。
“刚才床上那个是你?”阿九睨着他,知道跑房顶是跑不掉了,干脆一把揪住莫海棠头发,将她从地上拖起来,骂道,“靠。以为床上的是娘们儿,竟然弄错了。”
阿九出道两年造就了一个‘千机变’的传说,因为她善于拿捏声带,乔装改扮。
当年一同去做任务,最后同门师姐被追杀报复时,对手亦没有查到她任何信息。
所以当时君卿舞和景一碧都将她认作男子。
而此时,听到这句,君卿舞瞬间炸毛,想起刚才在床上被对方轻浮挑逗一番,现在还丢下这句话,浑身杀意凝聚。
听闻响动,右名和左倾也冲了进来,那君卿舞二话不说,从他们手中抢过剑,就朝阿九砍去。
其他御林军手持弓箭瞄准了阿九。
阿九也不急,将莫海棠往身前一推:“皇上,这可是君国第二美人,你也舍得将她砍成马蜂窝?”
“皇上。”莫海棠放声哭了起来,她哪里受过这种惊吓和待遇。
气得君卿舞慌忙收回了剑,示意其他人也不要乱动,只得咬牙切齿地盯着阿九。
“阿九。”左倾也认出了此人就是半月前将皇上丢给杀手的人。
挟持人质逃跑,可是杀手安全的最重要护盾,所以,她一直都学得很好。
拽着莫海棠翻身上了房顶,却是无路可退,宫中所有的御林军都已经出动。
“阿九,你觉得你能逃?你现在已经被包围,只要朕一下命令,你就会尸骨无存?”
阿九勾唇一笑,手慢慢地落在身前莫海棠胸前,大声对御林军喊道:“你们想看荣贵妃里面穿的什么肚兜吗?如果想看,就朝前面走一步。”
话一落,那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莫海棠,先是一惊,然后再度放声大哭了起来:“皇上,救救臣妾,皇上救救臣妾。”
夜空中,她声音没有那日的嚣张跋扈,只有一种凄凉。
君卿舞眸色更深,瞳孔绞着阿九,握着剑的手在发抖,却没有让那些御林军退下。
他想抓这个人,根本就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半个月来,景一碧亦协助左倾寻找这个叫阿九的神秘人,却没有任何消息。
起初,他是打算劝这个人归降。
现在,想起阿九的恶劣行径,君卿舞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
随着阿九慢慢地摸向莫海棠衣带,莫海棠也哭得越发的凄然。
阿九见君卿舞有些犹豫,便冷笑道:“贵妃娘娘,我告诉你吧。你纵有家财万贯,然而,眼泪却是最不值钱的。”
“纵然你身份高贵万人之上,然而,你男人却是最可不信的。”说着,目光瞟向面色菜青的君卿舞,“俗话说,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你!”君卿舞声音一抖,这是在指桑骂槐?!
“上百御林军在此,大家都眼睁睁的想知道,你穿的肚兜是什么花式的呢。你男人不表态,就说明他默认了。”
“阿九。”君卿舞想阻止,而阿九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用力一扯,撕掉了莫海棠的纱衣。
那莫海棠尖叫一声,给吓得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些御林军哪里敢看,全都低下头,恨不得将头埋在土里。
要知道,就算是没看到,说不定他们的头颅也不保了。
阿九虽然撕了衣服,却不过是露出了一个臂膀而已。
“啧啧,贵妃娘娘还真的喜欢海棠花啊,连肚兜……”
“够了!阿九。”君卿舞打断了她的说话,“朕让这些人退下。”
“退下?”阿九笑了笑,“退下还能追上来,倒不如这样,贵妃娘娘也晕了过去,我带着不方便。如果皇上不介意,倒不如陪着阿九走一程。”
“你!”
君卿舞头皮一麻,气得差点没吐血。
这个人,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但是心中却不由想,此人心思缜密,关键时刻临危不乱,并且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可见真的并非常人。
“皇上,你不可以去,让左倾去换娘娘。”
“不好意思,我只要君卿舞。”
阿九眼眸一眯,朝君卿舞抬了抬下巴:“皇上,阿九知道你功夫了得,所以呢,为了保证你我的安全,就照着我说的方式将你的手捆起来。其他人,将兵器全给我扔进太液池,再准备一匹汗血马。”
“阿九,朕劝你不要得寸进尺,女人有的是,朕不缺一个。”
“可是,你却不能缺她。”阿九手指暧昧的划过莫海棠的肚兜,“因为,她是莫丞相的女儿,边关守将莫将军的亲妹妹。更何况,麒麟玉似乎对皇上来说,也是十分的珍贵。”
“好,朕答应你一切条件。”
君卿舞手心紧握,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十几年来,他被人机关算尽,暗地里扶持打压。
然而,十几年来,还只有眼前这个神秘的蒙面人敢如此直白的要挟他。
更可怕的是,这个人竟然会一次次的激怒他,而且了解他的弱点!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君卿舞被蒙了双眼,坐在马上,手上也被绳子怪异的绑着,越是挣扎,反而勒得越紧。
“皇上,你不用担心,后面没有追兵了。”阿九坐在他身后,挥着马鞭提醒着。
“你,刚才做了什么?”刚才在出宫之前,明明有人的,但是似乎突然发生什么,当下一片骚乱。
“哦,我不过是将你的贵妃丢入了太液池。”
“什么?”听到她淡漠的语气,君卿舞恨不得用头将阿九撞下马,“你竟然将她扔到太液池,你可知,此时入冬。你还是男人吗?”
“吁!”阿九突然拉住了马,用力地捏住君卿舞的下巴,让他扭头面对着自己,“君卿舞,怎么?你还懂得怜香惜玉?这句话,你似乎没有资格说吧。”
要知道,十日前,他可是让她在雪中跪了一个时辰,甚至强迫她到结冰的池子里。
他皮肤比女子还白皙,当即被捏住了红印。因为被蒙上了眼睛,只露出精致的鼻翼和漂亮薄唇,青丝飞舞,衣衫如雪,倒有一份落魄的美。
什么妖孽!
“你再敢碰朕,他日,朕一定砍断你的手。”被人捏着下巴,让他惊恐的想起芙蓉帐子的那个吻,可想而知,对他来说多屈辱。
然后话一落,身后的人竟然一把环住了他的腰,翻身滚下了马,然后捂住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君卿舞感觉到,寒冷的空气中,凌厉的杀气呼啸而来。
阿九匍匐草丛中,定睛看去,银白的月光下,数把红伞如镰刀般飞旋而来,犹如一张网将她和君卿舞包围。
而前面,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人静静地站在月光之下。
他手持一把白色的油纸伞,青丝飞舞,衣阙翻飞,藏在面具之下的双眼深邃而幽冷。
那些旋转的伞在他身边,却犹如纷飞的红色蝴蝶,诡异而美丽。
到底是人还是鬼?
阿九心中有了一丝惊悚,却突然听到那人说:“将东西给我。”
声音隔着面具,模糊缥缈,如有隔着千年时空。
能说话,看来不是鬼。
阿九压在君卿舞身上,一手捂住他的唇,一手拿着匕首,警惕地盯着前方。
那个人说,‘将东西给我。’而非人,那很显然的,他不是来救人,也不是来杀人。
只是要东西。
寂静的林子里,漫天飞舞的伞已经消失,只剩下那个人安静地站在远处。
然而,冷冽的空气中,阿九却明显地闻到了潜伏在暗处的其他人。
“敢问阁下要的是什么?”
“你手中的麒麟玉。”
阿九一惊,此人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他要这玉佩干嘛,更重要的是,她会给吗?显然不会!
“你敢给他。”身下,君卿舞已经听出来者的声音。
阿九刚想让他闭嘴,突然觉得捂住君卿舞的手心突然一热。
与此同时,她感觉的君卿舞身体突然不自然的灼热起来,却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低头看去,君卿舞唇边溢出了殷红的鲜血。
“你!”阿九低头一嗅,发现他呼吸急促,空气中有一种异香,“你贵妃给你下药了?”
君卿舞别开涨红的脸,痛苦地咬着唇:“从朕身上滚下去。”
阿九腹部一凛,方才感觉到他身体下面起了明显的变化。
阿九翻身下来,君卿舞忙运气试图抑制灼热,谁料,刚运气,一大口鲜血从胸口喷出。
阿九看情况不对,周围又是伏兵,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这样耗下去,估计他会血爆而亡。
看着那面具之人并没有上前,阿九也顾不得多少,背着几乎虚脱的君卿舞跃上马,扬鞭而逃。
五个持剑的黑衣人从天而降,阿九手中匕首甩出,拉出一道血光,切断了五个人的咽喉,再旋回她手中。
“他们人多,放烟火,找左倾。”
不知道那莫海棠是给他下的什么药,那君卿舞越是想控制,反而吐血越厉害。
阿九摸到他袖中,果然有一只烟火。靠,他还藏了一手!
撤掉引线,丢向空中,紫色的烟花瞬间破开,照亮了整个黑夜。
那面具人显然未料阿九身手这般干净利落,甚至还召唤人,马上轻功飞驰而来。
与此同时,那人手中的伞,快如闪电,斩向阿九后背的空门。
习武之人都知道,无论何种情况,都不得后门对于敌人。
那人似乎心中急着抢玉佩,杀气凌厉,阿九心下一惊,好狠的招式,然后回身,只得用臂膀去挡。
那面具人已经落她身前,然而,就在那伞要切断阿九手臂的瞬间,那个人突然发出一声低呼:“是你。”
伞当即往回旋转,在空中打旋儿,而那面具人则稳稳地站在白伞之上,青丝飞舞,宛如鬼魅,定定地看着阿九。
不远处,灯火闪烁,面具人抬手拦住身后的下属:“先别追。”
身下的马几乎一个趔趄,那个面具人突然收回了伞,倒是让阿九一惊。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她根本就不敢掉以轻心。
那人神出鬼没,她根本就不是对手。
更何况那人要的也是玉佩,她怎么能给。
空气突然骤冷,月亮没入暗处,脸上隐隐有白色的雨滴,阿九仔细一看——竟然下雪了。
而前面几乎要晕过去的君卿舞,却是浑身滚烫,摸着他额头,几乎烫手。
“喂,你没事吧。”
“小眉。”
君卿舞一把抓住阿九的手,低声呢喃道。
“姓君的,你到底怎么样了?”
避免下雪留下马蹄印,阿九放弃了马,将君卿舞丢在冰冷的地上,心想着应该能让他降温。
然而君卿舞倒在地上,又吐了一口血。
那本来因为媚药发作而粉红的脸,此时,瞬间转白,殷红妖媚的唇也多了一分紫青,呼吸急促而紊乱。
再摸向他脉搏,君卿舞又反手将她抓住,贴向自己的脸,虚弱地喊道:“小眉”,然后竟然试图想将她一把拥在怀中。
阿九甩开他的手,然后一把扯掉他眼带,“君卿舞给我睁眼看看。”
那冷厉的声音似乎让君卿舞骤然醒了一下,溢满了欲色的迷离凤目瞬间看清了眼前的人,那一刻,眼底有失望,有痛恨。
君卿舞一把推开阿九,自己却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给朕滚开,不要碰朕。”
那酒本没有药,有药的是那只杯子,此时,竭力控制药效发作,他几乎全身没有力气,意识涣散。
“我才不会碰你。”阿九冷笑一声,将怀中的玉佩拿出来。
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打量,翠绿的玉身,犹如映着绿水清波的河流,细腻而光滑,那只麒麟,眼瞳明亮,徐徐生辉,却是高贵而温和。
只是,这块玉,没有帝王的鲜血。
冷眼看了靠在石头上的君卿舞,阿九走过去,匕首割向了他白皙的手腕。
鲜血从伤口溢出,点点滴入玉上,然而,却又流水般滑过,根本就不凝结,甚至,不沾染血色。
怎么会这样?阿九又试了试,然而那血还是无法凝住。
十一曾说,这块玉是因为君卿舞的怨念和执念才有了灵性,才得以打开时空隧道。
而当时,他二十五岁。而对于他的怨念和执念到底又是什么?
难道,这块玉非得要等到他二十五岁。
阿九有些气馁地站起来,看着君卿舞闭着眼睛几乎昏死般倒在原地,发丝散落,面目一时潮红,一时惨白。
不行,不能让他这个时候死去。他只能死在六年之后。
“喂,君卿舞。”阿九将他摇醒,看了一眼他腰腹下面的变化,“你赶紧自己解决。”
“什么?”
君卿舞震惊地看着阿九。
“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死的。”说着,她掀开了他袍子,开始解亵裤的带子,“这里,没有你的女人。所以,你自己解决,否则就死。”
君卿舞一个哆嗦,等明白时,阿九已经解开了他的裤带。
“你你……”他一把摁住了她的手,紫瞳充血,颤抖着双唇,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给朕滚朕就算死,也不用你管。”
“死?现在我不想让你死。”阿九知道他不配合,看了一眼山下,眼睛一亮,为了防止他咬她,或者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干脆用布将他的嘴塞住,背着他飞奔下去。
皇城,第二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长安街道反而比平日更热闹,处处人声鼎沸,还有看到雪儿欢呼的声音。
街道两旁的茶馆,商铺,妓院更是热闹非凡,歌舞升平。
涂着厚重花粉的妈妈站在门口:“哎呀,柳老爷儿,今儿您来晚了,姑娘们都有恩客了。明儿我先给你留着。”
怡红楼是帝都最出名的一家妓院,这里的女子不仅年轻美貌,还能歌善舞,最重要的是都练了一身取悦恩客的‘本领’。
顶楼最华贵的一个厢房里,当家的姑娘妙曼的身子横卧在桃红色的帐子中间,笑颜如花。帐子外面,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慌忙扒光了自己,露出下垂的肚子一边喊着美人,一边发出猪一般的嚎叫,然后扑压上去。
“肥猪。”没等进入主题,寒风夹着雪花翻卷而来,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了那男子的,“现在,提着你的裤子,滚到床下,你若发出半点儿声音,就断了你的命根子。”
“大侠饶命,饶命。”肥硕男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来穿,衣服都不敢拿,光着身子蜷缩在下面。
那姑娘哪里见过这杀人的东西,当下就吓得花容失色,声音都发不出来,似要晕过去。
“你要晕,就刮花你的脸。”阿九声音一冷,然后将君卿舞丢到床上,“你要将他伺候好了,还有赏银。”
那姑娘抬头看去,只见粉色的床单上,躺着一个被捆着手的人,青丝如墨,散落在两侧,却显得一张脸漂亮非凡。烛光中,那人睫毛似翼,美鼻红唇,雪白的皮肤透着不自然的潮红。
而紧缩的眉宇,却拥有不可掩饰的雍容贵气。
“恩人,这位公子,中了媚药,恐怕有生命危险。”
“那就给他解毒。”
“恩人,你就饶了奴家吧。”那姑娘忙给阿九跪着。
在这里,也是见过各色的人,这年轻的公子面容漂亮非凡,根本就非普通官宦人家。
单那双眼睛,就不敢让人直视。
“啰唆。他要死了,你就会人头落地。”
“你要敢碰!”君卿舞喘着声音,“这里所有人都人头落地。滚,将你的脏手拿开。”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那个女子,再闻到让他作呕的花粉味,当即明白,自己被带到了生平最痛恨的地方——妓院。
“你,你竟然将我带到这么肮脏的地方。”
说着,气血上涌,又是一口鲜血,差点晕了过去,却是强撑着,生怕这疯子对自己做出什么不规矩之事。
“肮脏吗?”阿九眸色一沉,抓起了那个女子的手,直接摁在了他腰腹,“你嫌弃他们肮脏,若非男人寻欢作乐,若非为了生计,她们会在这里?”
“而现在,她可是要救你。”
“恩人,求你放了奴家吧,奴家真的不知道怎么做。”那个姑娘连连求饶。
“不知道怎么做?脱了他裤子,用手做,总会了吧。”
“阿九,我要诛你九族。”君卿舞颤声道。
“我说过,我没九族。”阿九唇角一勾,抓住了他裤头,往下一拉,对旁边吓得说不出话的姑娘,“上,手脚麻利点。”
“滚!”
那姑娘跪在君卿舞身前,哆嗦着解他最后的亵裤,耳边君卿舞的声音虚弱而痛苦,那愤怒的眼神,简直想要将阿九生吞活剥。
阿九也懒得看,转身取桌子上的糕点。
就在这个时候,呼啸声从耳边出来,只听到那女子发出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倒在了地上。
阿九迅速地抱着君卿舞,一个侧身滚,然后推到桌子躲在后面。
“砰!”
冰雹般的声音穿梭而来,阿九这才看清,十几只箭密密麻麻的箭穿透了那姑娘赤裸的身子,若非当时她挡在君卿舞身前,恐怕,死的就是他了。
“救命啊,死人了!”
床下的人吓得跑出来,然而还没有走一步,就被射成了刺猬,钉在了床头。
“君卿舞,你还真是香饽饽,哪里都有人想杀你。”
阿九辨别了那些杀手的位置。此地,恐怕已经有人包围,如果出去,指不定也是刺猬。
然而不出去,似乎死得更快,最重要的是,君卿舞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他眼眸微眯,面色潮红,似乎已经熬不住了。
阿九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男女装,又看了一样能到隔壁房间的窗户,顿时有了主意。
当杀手冲进来时,屋子里除了一男一女两个尸体,什么也没有发现。
与此同时,妓院歌声依旧,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年轻公子搂着一个面色超红的美人儿摇摇晃晃的下了楼,没入人群。
“君卿舞,你的执念是什么?”
漆黑的破屋里,阿九将君卿舞放在墙边,褪去了他身上最后的遮蔽物,极不情愿地覆盖在那滚烫之上。
“朕要杀了你,你放开你的手。”
这个人竟然,竟然……
屈辱,愤怒,仇视,一并涌上心头,君卿舞憋了一口鲜血,一耳光朝正在‘帮忙’的阿九打去。
阿九心中亦有气,她向来杀人,何时救过人,还是用这样的方式救人!
“啪。”挥手也一耳光还给了君卿舞,“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我早就想一刀解决了你。”
“你打朕?”
君卿舞被阿九一耳光抽得有些发懵,却料,对方又一个挑衅的目光丢来。
君卿舞顿时疼得一个哆嗦。然而,剧烈的疼痛之后,身体最灼热之处,却有一种极痛苦却愉悦的感觉,仿佛,所有的细胞都蠢蠢欲动,而大脑也慢慢地涣散。
可是心底又有理智在告诉他,那是一个男人。
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快乐的,耻辱的,君卿舞只有偏开头,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看那人的动作。
他见过对方杀人,然而握着的他的手,却没有练武之人的茧,反而十分的温暖细腻。甚至他能感到那双手十指纤长,光滑如玉,似乎比女子的手还柔美。
一抬头,却是对上了对方凝视着自己的目光。
那双眼,清澈明亮,然而此时,映着旁边的火光,却少了初见时的冷冽和漠然,多了一分怪异和直接。
“闭上你的眼睛。”君卿舞恼怒地吼道。
阿九手腕有些泛酸,后腰刚才在翻窗户时,被射中,伤口根本来不及包扎。
刚刚扇了他一耳光,似乎安静了一些。阿九忍不住瞟了一眼君卿舞。
他正撇开头看着一边,青丝散落,美眉紧拧,漂亮卷起的睫毛沾着些许湿润,似晨间沾着露珠儿的花瓣。
而紫色的眼瞳燃着不可抑止的情欲,映着氤氲,朦胧而迷离,薄唇被他鲜血染红,竟然有一种蛊惑人心,夺人心魄的妖娆魅惑。
那一刻,阿九看着,心中不由一呆,竟然有些失神。
却突然听到对方回头一阵怒骂。
想也没想,阿九脱口而出:“再吵,信不信我吻你!”
话一出,她自己都惊住,怎的说出了这话。
而君卿舞更是睁大了瞳孔,有些惊愕,紧张害怕,而又警惕地瞧着阿九。
咬了咬唇,然后愤恨地扭开头,一声不吭。
然而,身体的愉悦却是如何也控制不住,他双颊绯红,意识越发的涣散,那模样掠过阿九的神经。
看着那凝红的唇瓣,仿佛受蛊惑般,阿九勾起他的下颚,隔着薄薄的面纱,吻了下去。
身前的人,身子一个激烈的颤抖,手心爆发出一阵灼热,快乐而美好的浅吟从耳边划过,仿佛烟花绚烂的瞬间。
阿九惊讶地放了他,而君卿舞已虚脱般地靠在墙上,迷离的双瞳却依旧痛恨的绞着她。
“无耻。”
君卿舞气得双唇颤了颤,忙用袖子将唇来回擦了一番。
阿九一愣,他这个眼神,这个无耻是在骂自己刚才吻了他?!
阿九起身走向外面,帝都一片银白,雪纷飞而下,落在她脸上,让她顿时清醒。
刚才自己怎么了?自己竟然糊里糊涂地吻了他。
神色有些懊恼,她蹲下身子,用雪将手心洗净。
她是能控制自己心绪的人,这世上,除了十一,没人能让她乱了心智。
君卿舞还是坐在地上,解毒之后,潮红已经退去,青丝散落在他穿着的薄纱衣服上,外面偶尔雪风吹来,拂着他的容颜,看起来有一份落寞和凄凉的美。
阿九知道天亮之前不能出去,至少,她不能离开,得等着人将君卿舞接回去——他不能死。
阿九走过去,将从妓院带出来的糕点递给了他。
要知道,在冷宫可没有这么好的食物。
“你到底是谁?!”君卿舞目光落在阿九的手上。
十指缠着纱布,完全掩盖了手指的模样,似乎很难和刚才那双柔软的手相联系。
“杀手。”
“杀手可不会偷人东西!”君卿舞冷笑。
“你说的这个?”阿九将玉佩拿出来,在他眼前一晃,果然看到他神色紧张,“君卿舞,告诉我,这玉,到底是什么?”
竟然惹到了那个面具人来抢。
“你还不配知道,更没有资格拿。”他携玉而生,曾被误认为不详,然而母妃却对他说,这是一块吉祥玉。母妃是性情女子,她说,每个人都掌握着另一个人的幸福,说不定,这块玉就是代表着那幸福。也说不定,正有一个人,从很远的地方,专门为它追寻而来。
骤然,他眉尾一挑:“你费这么大的心思来抢这这块玉,难道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或者是,命令你的人没有告诉你它的用处?”
阿九盯着那玉怔怔出神,想起了十一,想起了那个在雪中为她挡雪,递给她手绢的男子。“没有人安排我来。是我自己专门来找这块玉的,也或许,是找一个人的。”
话一落,那君卿舞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扭头,一口鲜血喷在了火堆之上。
“咳咳咳。”
“喂!你的毒还没有解?!”阿九伸手摁向他脉搏,却被他一把甩开,然后身子往后面缩,眼神警惕而愤怒地盯着阿九。“滚,你还敢再碰我?”
那一副誓保贞洁的神情,竟然有了那么一份视死如归的凛然。
刚才被推开,腰间的伤再度裂开,想起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差点送了性命,还被吆来喝去,阿九报复式地一笑:“我碰你怎么了。帝王后宫三千,你不就是给千人枕万人睡的吗?”
“你、你说什么?什么千人睡万人枕?”
君卿舞就险些没有背过气去,扶着墙站了起来。
他今晚已经受够了,恐怕一生的耻辱都聚集在了今天晚上,都出自眼前这个叫阿九的混蛋。
“难道不是?”阿九挑眉,他可是记得,在封妃大殿上,他当着全天下当面嘲笑她,轻浮她。
他不就是要给世人一个纵情欲色的形象吗。“不过,昨晚在床上,你贵妃为了睡你,还给你下药。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阿九故作深沉的摸了摸下巴,然后惊讶道:“难道皇上爱的是男人?帝都有传言,说皇上逼迫碧公子夜夜笙歌,难道也是真的?”
君卿舞一阵目眩:“哪里的无耻之言。”出身显贵,何曾与人指着鼻子对骂,他除了气得直喘气,还真说不出一个脏字来。
“不是就好。”阿九凝住笑。
她记得那日君斐争说景一碧爬过龙床,她也看到了那绝美脸上所露出的凄然。
如果君卿舞真对景一碧做过什么,阿九喉咙一紧,那她一定会杀了君卿舞。
不远处有隐约的脚步声,阿九看了一眼君卿舞,“恐怕是找你的人来了。”
说完,沿着房梁上了屋顶。
她身形没有之前那样矫健,君卿舞看向她原来站着的地方,才发现,有新鲜的血迹。而那血,显然不是自己的。
拳头愤怒地砸向旁边的木桩,他靠着上面,喘着气,心压抑的难受和烦躁。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
“早了不见得好!”他冷冷打断了景一碧,披上左倾递上来的衣袍,看了一眼阿九离开的方向,再回身看向景一碧,“你可知道,挟持朕的是谁?”
“微臣刚才已经听说,是那叫阿九的男子。”
“你知道就好。”君卿舞勾唇,眸色却敛着杀意,袖中拳头紧握,“景一碧,如果朕没有记错,后天是爱卿的生辰。”
“皇上?”景一碧抬起湛蓝色眼眸,似有一些无奈。
“后天,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人,这皇命不可为,那叫阿九的人,实在是荒唐,竟然连贵妃都轻薄,您说皇上能不生气吗?”想起君卿舞青着脸,一副见谁杀谁的神情,走在后面的右名小声的对景一碧说。
这天下,谁都知道碧公子是性情温和怜悯之人。
工人修建太后的佛堂,却不幸失火,六百人理应处斩,家属发配边疆,而公子为救人,跪在祭台三日,并写了长赋歌,最后说服太后,挽救了几百人性命。
皇上也知道公子生性怕血,这一次非得让他出手,也是真生了气,起了杀心。
“左倾你觉得皇上是为了贵妃而杀阿九?”景一碧皱了皱眉头。
那不是君卿舞的个性,他不会为一个女人,而杀一个可造之材。
想到进来看到君卿舞惨白着脸,衣衫不整的样子,景一碧也实在有些懊恼和疑惑。
阿九,那个轻声喊着他‘十一’的人。
景一碧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忙扶住眉心,低头一看,才发现旁边有新鲜的血渍。
他一愣,忙循着血渍看去,然后走出院子,望着房顶。
寒风夹着大雪,景一碧站在雪中,刚才暗人都检查了周围没人,可是为何,他总觉,那个叫阿九的人就在不远处。
“公子,风太大。回去吧。”随从扶着他上了马车,许久,直到马车拐进了府邸,一个黑影才从灯火阑珊的街角站出来。
绵延红色的灯光下,一个黑衣女子,面容惨白,眉目却清澈秀丽,异常明亮,正呆呆地看着帝都最出名的三大府邸之一。
“瞧见碧公子了吗?”旁边买锅贴的大娘,突然问阿九,“每日像你这样的姑娘可多着呢,不过,今儿大雪,姑娘你穿的这么单薄还是先回去吧。”
那葱油饼分外的香,阿九吸了吸鼻子:“大娘,每天来看碧公子的人真的这么多吗?”
“那当然,特别后天就是碧公子生辰,那些媒婆可是打着架要进去,赶着这个机会提亲呢。”
“后天?”阿九一惊,“后天是什么日子?”
“腊月十一。”
“十一”阿九几乎是用力的握住那大娘的手,“真的是腊月十一吗?”
十一的生辰就是腊月十一。两个人很巧,巧得面容一模一样,甚至走路的姿势也一样,甚至那泪痣也一样,甚至生辰也同一天吗?
阿九欣喜地看了看那房子,或许,那真的就是十一。只是用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就像她一样。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阿九看到秋墨蜷缩着身子坐在门槛上。秋墨看见她,慌忙站了起来,眼中写着焦虑:
“吃饭了吗?”
“没有,小姐,你怎么现在才回。小姐你受伤了!”秋墨扶着她,就摸到了已经凝块的血。
“这个有点冷了,不过糕点倒是味道不错。”阿九将从妓院带出来的糕点递给秋墨,“伤口没大碍,你帮我弄点盐水就可以了。”
箭头还在腰上,她得将它取出来,而且后天是景一碧的生辰。
她曾说过,要每一年都陪他生辰。
因为,他们是同一天生辰。
生活这么多巧合,然而,多年之后,阿九才知道,原来这个都不是巧合,而是宿命,不可摆脱的宿命,反复轮回。
皇上被挟,贵妃被辱的事情,并没有泄露一点出去。
阿九回到宫中,便得知,在君卿舞回来之前,太后已经将侍卫全部更换,甚至根本就没有经过君卿舞的同意。
那样的雷厉风行,可见现在朝中局势,对君卿舞根本无利。
而君卿舞似乎也没有追究关于药的事情,据说当日回去,皇上并没有早朝,反而是在广碧池中泡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去了海棠宫,安慰了一番荣贵妃,便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殿内,夜明珠的灯比平日明亮了几分。
君卿舞姿态懒散,略显疲惫地靠在位置上,双目却是紧锁着手中的文案。
“殿下,太后让奴才来问问,皇上今儿去哪家娘娘那儿休息?”
太后贴身的王公公命人端了牌子前来。
皇上自小体弱,选妃三年,宫中竟然无人曾怀有子嗣,太后甚忧。
而这一年来,除了那晚,皇上抗命自己去了梅思暖的梅隐殿,其他侍寝,其实也都是太后一手安排。
“太后真是劳心了。”君卿舞放下了文案,目光扫过宫人手中的数以百计的牌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都下去。”
“皇上,太后说了,选妃都快一月了,崔昭仪那儿皇上还从未去过。”
君卿舞眉目一凌:“滚!”
这一声,吓得王公公一哆嗦,忙带着人为难地退了出去。
“皇上,今晚这样顶撞了太后,恐怕……”右名担忧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注意到君卿舞带着杀意的眼神投来。
“右名,你觉得不觉得,朕还真的是给人千人枕万人睡的?”
右名茫然看了一眼向来话不多的左倾,两人都不明白君卿舞如何说了这句话。
“带她来见朕。”
“皇上,时机未到,若这个时候见面,让太后知道了,以前做的都功亏一篑了。”
“朕不过是想见见她而已。”
左倾抬头,才注意到君卿舞面色看起来十分苍白虚弱,手腕处,还有深深的刀锋痕。
对昨晚发生的一切,他没有说一个字。
“皇上,左倾和右名这就去安排。”
幽深的皇宫中,北风穿过回廊,发出刺耳的啸声。左倾右名穿着厚重的披风,通知宫人皇上旧疾犯了,两人随即前去药房抓药。
阿九一路看着两人进了药房,打算等他们走后,自己再进去,因为伤口比自己想象的深,而且秋墨似乎有些发高烧。
等了半个时辰,两个人才出来,然而,阿九却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直觉告诉她,右名旁边那个全身被风帽裹着的人,并不是左倾。
那人身形显然要比左倾娇小,虽然裹着风帽,几乎遮住了面容,然而步履一深一浅,就在右名小心翼翼地去搀扶那人的时候,阿九决心跟上。
更重要的是,右名从药膳房走的急,竟然将她的药给拧走了。
她披着梅思暖入宫时的黑色毛毡,因为受伤,加之大雪,上房顶容易发现,还不如这般大方地出来,若是被发现,至少也不会当成贼人。
绕过了太液池,右名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那个人,一边东张西望,神色慌张。
阿九贴着墙壁,先行来到他们必经过的假山,伏在上方。
绵延的宫灯铺满了整个长廊,那个人低着头,一缕青丝在雪中飞舞,却是看不清面容,然而,那从雪中抬出的鞋子,却小巧而精致,上面绣着一株桃花,翩翩如血——果真是一个女子。
然而到底是谁?竟然可以让君卿舞派出最信任的两个护卫,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来。
这个假山的前方是通向君卿舞寝宫的拱门,就在几十步之外,竟然看着他从宫灯的尽头往这边疾步而来。
俊美如初的容颜,有一丝惨白,他双目凝望着这边,步履飞快,似乎预感到了这边要发生什么事情。
“右总管。”
太液池的对面,灯火摇曳,一座垂着黄色纱帘,缀着白色狐毛的辇车,在十几个宫人的簇拥下这边赶来。
走在前方的绿衣太监,正是太后身边的王公公,提着明黄色的灯笼,趾高气傲地唤了一声右名。
声音在此时,显得尖锐而突兀,甚至于还在拱门另外一头的君卿舞,身形都不由得一怔。
太后来了?!
阿九见形势不对,避免暴露,慌忙躲进了假山里的小洞。
而就在这个时候,右名竟然拉着那人几乎是狂奔地朝假山而来,然后,将身边的人一把推进了假山里,自己屈膝跪下,身子挡在了洞口。
那人身子刚好跌在阿九身上,却是没料到里面还有人,差点失声尖叫,阿九上前一步,忙捂住了她的嘴。
“嘘!”
阿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女子停止了挣扎,然后帽子却在刚才滑落,瀑布般的青丝散落在肩头,一股熟悉而清怡的香气缭绕在阿九鼻息,让她不由自主借着外面的光,去打量眼前的人。
而映入眼帘的这张脸,却使阿九全身血液顿时一凝——顿时松开了捂住她唇的手。
那是一张如何用言语形容的绝色容颜!
肌肤如雪,还是如冰?却没有眼前女子的半分细腻。眉目如画,形容美,却无法描绘女子眼中的如烟薄雾。那眼底掠过的惊慌,已让她这样的杀手犹见我怜。
特别是那双眉,生得精致而妖娆,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姿容,天下,唯有一个人可比——那就是绝艳天下的景一碧。
然而让阿九震惊的不仅是那份美,而是因为,她的脸,竟然和那晚与麒麟站在一起的画中女子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眼前女子没有画中女子眉宇间的那股凌厉和贵气,而是江南女子独有的温柔,甚至,有一丝的妩媚和风情。
阿九看着这张脸,心脏像被人狠狠捏着,脑子里梦魇般回响起那句:等你死后,我定然会将你的脸割下来。
女子怯怯地看着阿九,却不敢出去,而是伸手将帽子重新带好。
阿九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亦如她人一样,非常美丽。
也在此时,君卿舞和太后的辇车同时到了假山门口。
一干人看到君卿舞走来,都纷纷跪下,高呼万岁。
君卿舞神色平静,似乎在看到仅有右名一人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方笑着上前:“母后,这雪下这么大,您是要去哪儿。”
太后从辇车上下来,雍容华贵,一张脸保养的极其年轻,凤目淡淡地扫了一眼假山方向:“刚才,王公公回来,说皇上旧疾犯了,哀家有些不放心,便来看看。”
“刚才有些不适,不过,休息了一下,倒是无大碍了。”
“是吗?”王公公扶着太后走到右名身边,“右名,刚才哀家看着你从药房那边过来,你是给皇上去抓药吗?”
“是的。”右名小声地答道。
“哦,可是,刚刚为何哀家让人叫你,你就慌里慌张地跑了呢?”说着太后,朝假山门口进了一步,阿九忙拖着那女子紧贴在石壁之上。
“奴才该死,刚刚一心想着给皇上抓药,并没有听到王公公的声音。”
“可是,右总管,这不对啊,奴家刚才可是唤了你好几声,而且,还看到了左倾。这会儿,怎么就你一个人了?”王公公干脆就走进向山洞,“莫不是你将左倾给藏这儿了?”
“王公公,左倾不在这儿。”
君卿舞声音一冷,阿九在暗处看到他已经摸向袖中。莫不是,他要动手?
“皇上。”太后眸色一沉,“哀家可也看到左倾往里面去了。王公公,你就将他请出来吧!”
阿九一听,看了一眼那女子,不知道是因为女子的容貌,还是因为那一副画像,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走了出去,然后跪在地上。
“臣妾参见太后,皇上。”
许久之后,阿九都在想,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站出去,所有人的命运,会不会又不一样呢?
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太后一愣,疑惑道:“你是?”
阿九抬起头,对上了君卿舞震惊而诧异的眼神。
阿九缓缓抬起手,将头上的帽子摘掉,墨色的发丝在风中谢落,冷厉的寒风登时如刀割般地切割着她的脸。
君卿舞眼中掠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然后大步地走上前来,俯身握住了她的手。
他手心因为紧张溢满了汗水,滚烫而灼热,紧紧地裹着她冰凉的手指,突来的温暖,让阿九莫名地一怔。
“思暖。”他眸色温柔,却让阿九清醒过来,明白他的目光其实已穿过她,看向了假山里面藏着的另外一个人。
“快起来。”他将她扶起来,然后亲昵地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紧紧的拥住,那一刻阿九听到了他剧烈的心跳。
是恐慌吗?
那个人到底是谁,竟然你害怕到这种程度。
“冷吗?”
他抬手要为她戴上帽子,阿九却抬手挡住,淡笑道:“皇上,臣妾不冷。”
他却不依,反手捉去,笑意浓烈,然后转头看向太后:“母后,这是梅淑妃。”
“哦?”太后微微挑眉,殷红的唇有一丝不明寓意的笑,目光却冷冷地打量着阿九,“早就听说梅家小姐容貌端庄,才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真是特别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穿着黑貂披风,头发轻挽,肤色苍白,却及其清秀,眉眼如画,隐隐透着一种坚韧。
“也难怪,这样的女子会让皇上如此费心,甚至连番拒绝哀家的安排。”太后声音凌厉,面色早已不悦。
“儿臣有罪。”
“皇帝你有何罪?”太后轻笑了起来,“罪的是作为母后,哀家却不懂皇儿的喜好。不过,哀家也欣慰,如此下去,皇孙也指日可待了。”
抬手上前拉住阿九的手,轻笑变得慈善,只是与她隔得近,阿九闻到一股浓郁的脂粉味:“早听闻梅家小姐不适帝都的气候,瞧面色这么差,哀家也心疼,明儿太医来为你把脉,开几味药补补。”
此话一出,阿九感觉到君卿舞握着她的手,突然用力。
“虽说那日淑妃冲撞了皇上,入冷宫思过。不过,皇儿要见也不必这般偷偷摸摸的。”太后放开了阿九,转身有王公公扶着上了辇车,“天色晚了,哀家也早些休息了。”
太后的辇车离去,右名看人走远,忙进了假山,带着那女子从后面绕出去,慌忙沿路返回。
君卿舞看着那女子走去,直到消失,也未曾收回目光。
眼底的深情和眷恋,却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那样的美人,世人都是无法移开眼睛的吧。然而一想到那张脸,阿九心中却莫名的恐慌。
忙从君卿舞那儿抽回手,从地上捡起右名落下的药,转身便走。
“你怎么在这儿?”
君卿舞置身拦住了阿九。
阿九早已经料到他要这么问,将药一拧:“右名带走了我的药,我不过来取罢了。其他的,”阿九戴好帽子,“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说完身子一侧,大步离开,留下君卿舞在原地一愣一愣的。
刚才在她出来那一瞬,在她脱下一帽子,露出一张苍白秀丽的脸时,他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似乎是惊喜,似乎是感激,甚至是一种莫名的安心。
然而,她眼中却似乎从未看过他,口气平淡得让他难以捉摸。
这到底是个什么女子?
“梅思暖,明天是你生辰吧?”
君卿舞大声地问道,声音在雪风中异常好听。
他也是无意间在进贡牌子上看到了她生辰,没料到竟然和景一碧一天。
要知道,作为皇上,可从来不会主动问人生辰的。这番,或许是因为刚才她的出现救了自己最在意的人。
然而,她却仿若未闻。
君卿舞愣愣地看着阿九消失,有些懊恼地抱着手臂。
这世界没有真心,然而他是帝王,人人面上也得恭维他。而这个叫梅思暖的女子,从第一次见面就未将他放在眼里过。
这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顿时,紫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海棠宫缭绕异香,太后懒懒地靠在位置上,旁边莫海棠一脸恭敬地站在旁边。
“那女子姿色平平,然而手段绝非一般女子,可让皇上这般护着。”
“那日皇上将她打入冷宫,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太后抬起眼,冷冷地看着荣贵妃,“你以为他真将她打入冷宫。打入冷宫,其实是保护一个女人的方式。若不是今晚哀家得了消息,还指不定珠胎暗结。”
太后眸色一沉,想起了夜色下那张脸,不卑不亢,甚至没有一丝胆怯:“这女人,留不得。”
“姑姑,海棠知道如何做了。”
“不仅要做,还要做得好,做得漂亮和干净。”太后缓缓起身,目光落在莫海棠平坦的小腹上,“皇上病已如此,能否保住莫家,就看你能否为皇上留下继承人了。”
荣贵妃惊讶地抬起头,皇上病已如此?!怎么会,然而不容她问,太后已经离开,殿内只有珠帘碰撞的声音,孤寂而沉缪。
帝都一片银白,大雪不断,阿九早就出了宫,在景一碧府邸周围守了一日,直到晚上才戴上面纱入府。
她其实想得不多,只是想送一个礼物罢了。
每一年,他们都会彼此送礼物,哪怕只是偷来的半个馒头。
可现在,他什么都不缺了,一时间,阿九还想不到送他什么。
今日是他生辰,然而并没有想象的灯火阑珊。阿九躲在暗处,甚至在隐隐的空气中,闻到了做任务时,才具有的紧张气氛。
虽然大雪纷飞,然而,房顶上依稀有些脚印。
埋伏?
阿九心中拿捏不准,只知道,看到了君卿舞的辇车进了府中,却一直都没有出来。
目测了几个可能潜伏着暗卫的地方,阿九绕过厨房,跟着丫鬟们,来到了莲台池,果然看到水榭之上,放着一张桌子。
景一碧君卿舞隔案而坐,迎雪对饮。
长发扶风,两人的面容在映雪之下,皆显得倾国倾城,不同的是君卿舞霸气妖邪,而景一碧风姿温婉,有一种剔透。
旁边有一女子,手抱琵琶,声音殷切婉转,流动在纱帘之中。
“皇上,臣觉得,阿九不会来。”
“一碧,你为何这般肯定他不会来?”君卿舞浅抿了一口酒,他已经在这儿候了一天了,“朕觉得,他就会来。”
“皇上忘记了。那日他喊的人叫十一,从名字听来应该是他同门,而景一碧跟随皇上多年,何曾有这个名字?”
就景一碧自己来说,他心中也是不相信那个杀手会来的,他们只有一面之缘,非亲非故。
君卿舞不可置否地一笑,然而,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就是会来。
“一碧,那晚朕被挟持,遇到了打伞的面具人。阿九抢的是玉佩,那个人抢的也是玉佩。”
景一碧眉一蹙:“那是月离的复仇,近日楚国有异动,他们的活动也频繁起来。但是,为何来到了君国,而目标还是玉佩?”
君卿舞放下杯子,凤目眯成一线,微卷的睫毛缀着深邃的笑意:“朕以为,一碧懂的。”
阿九的位置不远,依稀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原来,今晚君卿舞在这儿是为了抓她。
而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难道说?阿九惊觉看向了景一碧,难道君卿舞怀疑那个面具人是他?!
不会的,景一碧怕血。
这个时候,阿九注意到左倾面色突然一沉,然后一个纵身掠进了小榭,当即,周围的暗卫警惕地看着前方。
雪中,无数把锯齿一般锋利的红伞,飞旋而来,最前面的几个暗卫,根本就来不及躲避,身体被削成两半,鲜血溅在了纱帘上,那唱歌的女子尖叫蹲在地上。
君卿舞和景一碧神色一凝,似乎都没有料到事发如此突然。
白雪洒上了猩红,犹如突然凛冽绽开的寒梅。
那白伞面具人静静地站在高处,衣阙翩飞,突然,他手一抬,两把红伞从袖中飞出,犹如闪电般同时掠向景一碧和君卿舞。
阿九一惊,亦顾不得什么,手中匕首飞出,在红伞飞入水榭之下,半空拦住,切成两段。
“他真的来了。”
看着匕首在空中划过,君卿舞扬眉一笑,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危险,回头对景一碧说道。
纱帘拂过他的面容,那双紫色的眼瞳有着魅惑而胜利的笑意。阿九对上那眼神,心中乍然一惊,知道自己已被他发现。匕首已经回飞了手中,一个旋身,赶紧躲入暗处。
看阿九逃走,君卿舞抽出手中的剑,急忙追上。
而其他暗卫已和面具人纠缠起来。
即便没有轻功,然而飞檐走壁对她来说不过也是小事。况且,一整天,她就已经熟悉了附近的大街小巷。
见君卿舞追去,景一碧先是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带人跟上。
帝都的今晚,全城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摇曳的灯火之下,她身形宛若一只矫健的猫,迅速消失在灯火之处。躲在暗处,看着君卿舞有些懊恼地凝目四寻。
背后突然有人无声地走来,阿九回身,手中的匕首飞出,那人侧身,堪堪躲过,却被阿九瞬间抵住了咽喉。
黑暗中,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甚至于对方轻柔的呼吸,都那样的熟悉。
“十一。”
手放在他跳动的脉搏处,那样的真实。
景一碧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不相识,却两次救他。但是,喊的也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十一!
“九公子,您快走吧。皇上早就命人埋伏好要抓你。”
他声音温和,唤一声九公子,是对她的尊称。
“我知道。”阿九无所谓一笑,将准备好的盒子递给景一碧,“这个,祝你生辰快乐。”
景一碧怔在原处,唇边的笑容苦涩。
这个人是疯子吗?明知道这里有人埋伏,却不顾危险来说一声生辰快乐,送一个礼物。
“谢谢九公子的好意。然而无功不受禄,况且,景一碧并非公子找的十一,恐怕这份礼物,也是给他的吧。”
阿九没有说话,手还是拿着礼物,执着地给景一碧。
“那九公子可否告诉景一碧,那个十一到底是谁?”
“他有和你一样的蓝色眼睛,一样的泪痣,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唇。还有,他也是今天生辰。”
瞥见君卿舞身影,她翻身上了房顶,温和地笑着,声音有些沙哑。
手中的锦盒不是十分的精致,然而还有温度。
那一瞬,仰头看着阿九站在房顶,才注意到君卿舞带着人朝这边奔来,喉咙莫名地一紧。
顿时明白,她故意站在高处是为了引开君卿舞,为的就是不暴露他。
“九公子,你这般是无法离开的,皇上设下了重重埋伏,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我挡住他们。那日,公子对景一碧有救命之嗯,今日就当……”
“我永远也不会置你于危险中。”她打断了他的话,眸色凄凉,“碧公子,阿九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君卿舞逼你不想做的事情,为何你还要跟随他?”
景一碧一愣,道:“因为他是君,我是臣。”
“如果他不是君,那你会自由的离开吗?”
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注意到,他的笑,要不是无奈,要不是凄凉,甚至,有一种置生死之外的悲怆。
他不快乐,她怎能让这一世的十一不快乐呢?
去年,十一许愿道,九姐,我希望你自由而快乐。
过去十年,十一的愿望从来没有变过。而她,又何曾变过。
自由而快乐?似乎都不属于他们,然而他们从未放弃过。
“自由?”景一碧下意识地握紧了盒子,低声道,“君卿舞他必须是君,而且景一碧定然会用生命捍卫他的皇权,只有这样,才会有自由。”
“为什么?”
景一碧笑了笑,眉眼如画,在雪中容颜剔透白皙:“九公子一定有想用生命保护的人,而,景一碧也一样。”
“好。”
阿九凝目看着远处的君卿舞,他身后那面具之人亦穷追不舍,看样子,是要取他性命。
手中匕首飞出,一道银光掠过,将他引向自己这边。
她不知道景一碧要保护的是谁,但是,她想用生命保护的,则是景一碧。
面具人如果真的要杀君卿舞,那晚就动手了。
这说明,此时要杀他的,应该还是妓院中偷袭他们的那一批。
她无法将杀手引开,但是,可以将君卿舞引开。
他一心想杀她,要洗去耻辱,自然疯了似的追她。
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她就这么让他恨之入骨?
头顶雪花不断,景一碧这才低下头,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竟然放着是一只手心大小的木偶娃娃。手指穿过娃娃头顶的红绳,娃娃左右摇晃着脑袋,笑容夸张,似一个调皮而快乐的孩子,甚是滑稽。
瞧了那娃娃几秒,就觉得那晃来晃去的脑袋实在滑稽,竟然忍不住低笑出声。
“主上。”听到他笑声,追上来的暗卫一惊,有些片刻的失神。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看到景一碧这样笑过。
“保护皇上。”景一碧敛住笑容,眼底有了一丝担忧,“也别让阿九死了。”